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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0章宽以济猛,猛以济宽

  另辟蹊径?

  张辽和魏延同时看向赵云。

  赵云的策略,跳出了原本的思维圈子,二位,莫要忘了,之前多有冀州人北投幽州…

  魏延很快就明白过来,顿时称赞,子龙此策甚好!就算是不能让这些鸟人投降,至少也别碍手脚!

  张辽也是恍然,但又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才点头。

  解决了周边郡县的问题,三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邺城上。

  邺城虽坚,然曹军连日盘剥,其内部岂无裂痕可寻?细作回报,邺城之内,南城北城宛如云泥之别。北城士族官吏锦衣玉食,或可因家族利益与曹氏捆绑而暂聚,然南城百姓又是如何?百姓平日饱受盘剥徭役之苦,如今战端开启,更是困顿饥馑,苦难不堪…这民心如水,当可用之!

  赵云将目光落在了舆图上,伸手比划着,如今首先遣小队扫清邺城外围所有曹军哨卡、烽燧、小型营寨,将其耳目尽除,使其变为孤城,隔绝内外消息…不过,我等现在兵力万余,不足以围城,就干脆不围而围之!

  清扫外围,这是应有之意,张辽魏延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不围而围之,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都护…魏延皱眉说道,不围城…恐怕是难绝其消息…

  赵云笑道:何必完全断绝?除此之外,可制作大量绢布文书,命军中劲手射入城中。

  以文书…劝降?张辽追问。

  张辽大概明白了赵云的想法。

  赵云显然已成竹在胸,其一,昭告骠骑大将军之令!此次用兵,只罪曹氏逆党,不累无辜军民。凡大汉子民,不从忤逆者,皆可赦免。其二,公布具体政令!凡献粮、献城、擒拿曹氏官员来投者,按功大小,或赏赐钱帛田宅,或量才录用!凡邺城中士庶百姓,能提供城内布防虚实、或为内应者,破城之后,重赏并保全其家业!其三,尤其要说明,骠骑军知晓南城百姓困苦,若得邺城,当开仓以赈百姓。

  魏延挑眉:那些豪强大族,怕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等许诺。

  本就不需他们立刻相信。赵云淡然道,此策首要,在于搅动人心。如投死水,必起波澜。若人心浮动,猜忌一生,守城之力自减半数。

  此外,赵云点了点邺城的北面,我等围三阙一。我军主力明旗号鼓,陈列于北、东、西三面,唯独让开南面…

  围三阙一并不是什么精妙战术,就像是埋伏斩,半渡而击这种方法,几乎所有人都懂,但是具体要看如何使用,以及使用的方式如何。

  曹丕等人固守北城,面临压力,但是同时骠骑又在南城搞事。

  如果曹丕不加大在南城的控制兵力,那么南城一乱,北城就算是不垮也难受。

  而曹军如果说在南城想要投入兵卒,粮草等进行镇压或是安抚,又同样要分散消耗在北城的防备力量…

  这计划,好像还不错。

  魏延张辽也都同意了。

  赵云看向了张辽,文远将军,这邺城四周,巡弋抓捕,就交给你了。

  张辽点头领命。

  然后赵云又看向魏延,文长将军,你的重任就在于这南面「生路」。你率本部精锐,偃旗息鼓,至邺城南面十里之外,择险要处设下数道埋伏。若逃出的是些散兵游勇,可视情况收编或歼灭;若是曹军将领、冀州官员,或是愿为我军提供城内情报的百姓,则务必擒获或接应…若有哪家豪强真动了心思,想暗中与我军联络,南面这条「生路」,便是他们唯一选择…文长只需张开口袋,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即刻,寻找机会反向渗透,获取城内情报,方可攻其破绽,一举破城!

  魏延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摩拳擦掌道:妙啊!此计大善!某便去南门外,好生「款待」一下这些邺城之客!

  战略既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翌日开始,邺城周边的气氛陡然一变。

  骠骑军不再进行无谓的试探性攻击,取而代之的是大规模的骑兵扫荡。

  赵云坐镇中军,而张辽则是率领精骑,如旋风般席卷邺城外围。

  曹军设立的所有外围哨所、烽火台、小型营垒,在骠骑军精锐骑兵的迅猛打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零星的抵抗被毫不留情地碾碎。三天不到,邺城对外的一切耳目被彻底拔除。

  写满了字的绢布文书,被强弓劲弩射入城中,散落在城内的大街小巷,甚至有些被刻意射入了南城拥挤的贫民区。

  虽然曹军下令,不许任何人收捡这些绢布文书,并且要求一旦发现,就必须立刻上缴,但是在饥饿和好奇心的驱使下,总有人去颤抖着捡起那绢布。

  文书上的内容么…

  只罪曹氏,不累无辜…

  开城归顺,免赋一年…

  献粮献城,赏赐田宅…

  骠骑知南城饥苦,破城允开仓赈济…

  没错,这些确实是通俗易懂,但是赵云也忽略了一件事情,对于要求识字的骠骑军来说,通俗易懂,但是对于邺城之中的目不识丁的贫苦百姓来说,可能会看懂某个字,整句话就有难度了…

  赵云毕竟不是专业谋士。

  不过么,这些箭书对于邺城北城的杀伤力,就比南城要大了。

  北城之中,多数都是军校,官吏,以及地方士族子弟。

  这些人开始窃窃私语,看着官府吏员的眼神里,多了些别样的东西。

  此类的箭书,自然也很快呈送到了曹丕面前。

  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曹丕气得将绢布撕得粉碎,脸色铁青,查!严查!凡有私藏、传阅此绢书者,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各坊实行连坐,一人犯禁,全坊受罚!

  虎卫军和执法队频繁出入各坊,稍有嫌疑者即被锁拿,一时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陈群察觉了这个问题,便是又让曹丕出面,安抚,甚至表彰了某几个检举他人的北城官吏…

  表面上似乎将这个问题暂时按压下去,可信任的基石,开始动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信任的崩塌,也并非简单一些箭书就可以达成。

  与此同时,骠骑军围三阙一的策略也似乎开始显现效果了…

  北、东、西三面,骠骑军旌旗招展,鼓声日夜不息,士兵们轮番上前,作出各种攻城准备,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给城头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疲于奔命。

  而南面,则显得异常安静。骠骑军的营寨离得较远,巡逻队也稀疏很多,仿佛故意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种反常现象立刻引起了曹丕及其幕僚的极度警惕。

  骠骑军狡诈,南面必然设有重伏!陈群明面上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号令,此乃诱军之计!传令,南城防守非但不能减弱,还须加倍!任何人不得擅开南门!违令者斩!

  但是实际上,为了达成对于南城的绝对统治,以及对于引诱骠骑军,陈群反而利用骠骑围三阙一的策略,做出了反制…

  于是乎,魏延在南城外的埋伏也开始有了收获。

  三三两两,有小股曹军守军逃兵!

  没错,最先逃离的,反而是曹军在邺城的守军兵卒!

  这些曹军,自然一头撞上了魏延布下的大网。

  这些曹军兵卒表示,他们想方设法,或是从城墙上用绳索垂降,或是偷偷搭建绳梯,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的,趁着夜黑风高逃离了邺城…

  说他们是看到了邺城南北的贫富差距而心生愤懑的,也有表示说他们是见到了骠骑军的强大之后要弃暗投明的…

  魏延对这些人给予了相对较好的待遇,仔细询问城内的布防、士气以及粮食储备情况。

  这些零散的信息汇聚起来,让骠骑军对城内的困境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随后真正的大鱼,开始上钩了。

  一夜,几名黑衣人悄悄缒下南城,他们没有像普通逃难者那样慌乱,而是目的明确地向着骠骑军的方向潜行,很快就被巡逻队请到了魏延的大帐。

  来人是南城的一名曹军军校。

  他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城内粮食即将耗尽,南城守军怨气冲天,几乎到了哗变的边缘。他甚至透露,部分对曹丕统治不满的豪强代表正在暗中串联,寻求与骠骑军接触,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作为内应,但需要骠骑军给出更确切的保证。

  他们想要什么保证?魏延冷声问道。

  他们…希望骠骑将军能亲笔签署赦免状,并承诺保全他们的家产爵位,事后仍能在冀州为官。军官小心翼翼地回答。

  魏延哈哈大笑,主公赦免状?想得倒是轻巧!骠骑上下,皆论功勋!想要保全家产官位,与其求这一纸状令,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立功!别说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就等着和曹贼一起困死吧!

  谈判,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一条通往邺城心脏的隐秘通道,似乎就敞开在了赵云等人的面前。

  消息迅速传回中军。

  赵云、张辽、魏延再次聚首。

  赵云听取了魏延的报告,并且查看了那曹军军校送来的邺城布防图,看了看魏延和张辽,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三个人的意见,这一次,又不能完全统一。

  魏延拍在那份绘于粗糙羊皮之上,且沾染着已变褐发黑血渍的邺城布防图上,声音带着些金石碰撞的铿锵,这里!南城水门!漳水秋冬干涸,又有此图!还有,那个军校说是在南城备有内应,愿于今夜子时举火为号,开闸献门!此乃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岂可错失?!

  今夜!子时!魏延目光灼灼,在赵云和张辽脸上来回扫视,现在都快亥时了!二位还要再等什么?!

  魏延来过邺城,并且还打进去过。

  他知道这所谓内应可能有问题,但是他不认为攻打邺城有多么困难…

  只是死伤多少而已。

  魏延都想好了,只要张辽赵云同意,那么他就可以自身为饵,让赵云或是张辽从北城偷袭!

  南北夹击之下,还怕邺城不克?

  不过么,很显然,赵云并不喜欢以兵卒性命去冒险。

  赵云闻言,神色却依旧沉静如水。他默然拿起一旁的油灯,然后让昏黄的光影随着他的目光,在羊皮舆图上细细流淌。

  片刻之后,赵云点了点舆图之上的标识,说道:文长,你且细看…这里标注了有常驻守军,然之前游骑哨探,每日晨昏升起的灶烟,稀薄寡淡…此为一疑也。

  此外…赵云手指并没有停顿,连续点向了另外几处他所疑虑的所在,水闸之门,所谓「密道」,依图所示,其入口隐于漳河河岸之下…然秋冬既然会枯干,那么春夏必然也可能会淤泥淤积,若是不常年疏通,何可以备军用?若是不可用于军,又怎会选此不宜之处?还有这里…说是可以直通北城,然若细看,这里似乎原图有所改动,这应该是依旧在南城之下…

  一直待在一旁的张辽微微颔首,他对于赵云谨慎颇为认同。

  张辽转头看了看魏延,说道:子龙将军所虑,正是某之所疑。某观此图,羊皮确实是旧物,可偏偏有些新墨…而且即便这是近期新绘,又怎是一届军校,唾手可得?曹子桓,陈长文,虽说未必多么善谋能断,然彼等经营邺城多年,焉能将城中暗垒、伏弩、机关等守御紧要之处,尽泄他人知晓?又是对于此图并无防备,轻易偷窃?某以为,当细审曹军军校。

  魏延提高声量反驳道,似乎有些动怒,二位所言,未免太过谨慎!用兵之道,岂能事事求全,妄想万无一失?之前某兵不满千,更无良马,不也是杀进城中,来去自如?!现如今我等兵强马壮,却反而是这小心,那谨慎,若是之前某也是这般瞻前顾后,又怎能突进城内?!

  文长先前之功,确实是非比寻常。赵云语调依旧平静,根本没有受到魏延的任何影响,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大军压境,围城已有旬月,曹军岂能毫无防备?此刻送来此图,岂非恰合其意?文长勇烈可嘉,然则此番若贸然深入,必是中伏。

  跳动的灯影,在赵云深邃的眼窝中明灭晃动,更添几分凝重,此图来得实在是太过轻易…所谓献城校尉身负重伤…未必可信。某已令参军暗中查核。焉知此非彼等精心策划之苦肉之计?

  张辽此时从怀中取出一片木牍,放在了案上,沉声道:都护所言,并非毫无依据。某今晨亲自率队巡城,于漳河下游浅滩处擒获一曹军信使,搜出此木牍。

  张辽指着木牍末尾一处朱红色画押,此乃签押之印…木牍中明令,「凡能献骠骑军各级将官首级者,皆赐千金」…文长,你所持之图,恐亦是这「千金」饵料之一!

  魏延皱眉,明显表示不悦,即便是有伏兵,又能如何?我军儿郎,各个精锐!还怕他什么埋伏?!二位,莫不是太小觑我军将士了?!便是有埋伏,也可以强攻进去!

  赵云听了此言,便是沉下脸来,文长!

  魏延闭上了嘴。

  张辽在一旁劝说道,虽说我军精锐,但是万一不慎,少不得枉死儿郎性命!

  非是疑也,乃是慎也。赵云目光如炬,直视魏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魏延还未回答,帐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急匆匆闯入帐内,单膝跪地急报:启禀各位将军!南城水门方向,忽有火光冲天而起!

  三人对视一眼,便是离帐而出,抬头远眺。

  魏延以拳击掌,甲叶铿锵作响,此必是信号!城中已动手矣!

  且慢!

  张辽却伸手拉住魏延的手臂,力量沉稳,文长你再看清楚!火起之方位,与你图中所注水门位置多有偏差!而且这火光聚而不散!分明是曹军点燃的诱敌之火!意在打乱我军部署,引诱我军出击!

  赵云已然有所决断,立刻下令,文远你即刻领千骑,疾驰至水门外一里处,佯攻诱敌,声势务求浩大,引曹军出战,但接战即走,不可深入!文长,你率本部精兵,伏于漳河芦苇丛中,但见水门守军出击追击文远,便拦腰截击!

  魏延似乎很是急切的说道:怎是文远去水门?当我去水门才是,文远在漳河埋伏!

  赵云摇头说道:文远去水门!这是军令!

  赵云多少有些担心魏延一个没忍住,血气上头就扎进去了。

  军令二字既出,气氛瞬间肃杀。

  张辽拍了拍魏延的肩膀,率先离开。

  魏延低着头,也答了一声领命,便是出了大帐。

  走了几步路,魏延脸上的怒容却消失了,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大帐,还有张辽离开的方向,眼珠转动几下,叹了口气,低声嘀咕了半句,…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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