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的?有人寻君巧麻烦?”
谭曲当即坐不住,双手撑着床榻便要起身。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对此刻的他来说却显得十分吃力。虚软的双臂撑不住身躯,他不受控制向一侧歪倒,好在喻海搭了一把手。
“你这是做什么?”
谭曲道:“自然是要去看看。”
他实在是担心祈妙会吃亏。
行医这些年,治病救人的同时也见惯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更有求医前恨不得卑躬屈膝,痊愈后翻脸不认人的,更有病患或家属见谭曲相貌生嫩,性情不争,故意讹钱的。
不收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最离谱的一回是家属将一具冒出尸斑的尸体送过来,谭曲点破这点,家属却不认账,直言大家伙儿都是眼睁睁看着大活人送到他这里的,现在医死人,却栽赃他们送来死人。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谭曲叹气:你待如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这庸医害死人,难道想当做没发生?不想赔命就赔钱!
我没错更没医死人,报官可分真假。
谭曲的提议自然不可能被家属采纳。
满脸横肉的凶悍之辈挑唆几个围观看热闹的乡里乡亲,激发民愤,另有人上前想推搡殴打谭曲。他们人多势众,寻常医者碰见这场景还真束手无策。哪怕硬气不肯当冤大头,在官府派人过来前,极有可能被这帮情绪上头的刁民打死打残,事后能还清白也无用了。
好在,谭曲不是。
那只是看着好欺负,不是真的好欺负。
谭曲将一人手臂扭断。
后者瞬间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吓得围观群众退让,其余人才知踢到铁板,白着脸色做鸟兽散。谭曲以为是意外,谁曾想十余年行医生涯会碰见不少离奇事,各有各的精彩。
例如,他救人为上,没专门说不收分文,病患与家属在病情痊愈后倒打一耙说他偷窃家中贵重物品,试图赖掉诊费。当他叹气说自己不收诊费也不收他们药费的时候,几人表情相当滑稽。有廉耻心的还会臊红脸,没廉耻心的反而目露凶光,竟是生出了杀人之心。
例如,他前脚将人救活了,千叮咛万嘱咐需要忌口需要休养,结果转天病患将不该干的都干了一回,性命也给干丢了,一家子齐齐打上门要谭曲给一个说法,不赔钱就赔命。
又例如——
总之,除了鬼没见过,其他都见了。
行医越久,谭曲越深知医者艰难。
此前被归类为士人不齿的百工之流,无人尊敬,如今在康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但在民间地位依旧不咋高。一来真正能治病救人的靠谱医者太少,二来民间有太多学艺不精的庸医,医死人几乎成了常态,三来病患饱受躯体之苦又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对身体对家庭都是不小负担,最痛苦的莫过于人财两失了…
谭曲能体谅病患及其家属的不易。
不过,保护好医者本身也很重要啊。
祈妙是元良独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以元良脾性,不可能不记仇,因此事给医家穿小鞋也不是干不出来。谭曲心中焦急,越是心急越是爬不起来,看得喻海发笑:“你去看什么?祈元良这个女儿医文双修啊。”
除非医闹的是武胆武者。
不然,她吃不了一点亏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心安理得躺这儿。见不到她无恙,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可恨我这手脚不争气,竟是连起身也不能。”眼看着谭曲都要将自己说哭了,喻海臭着脸搭把手。
两截真灵分别太久,合二为一需要时间。让他彻底熟悉四肢,吸纳融合两截真灵在同一时间各自不同的经历与记忆。喻海幸灾乐祸:“还是我早有准备,将你老伙计带来。”
“老伙计?”
“你当年用过的轮椅呗。”
谭曲:“…”
喻海将他提上轮椅,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谭曲感慨道:“人生际遇真是神奇,你当年死的时候是这一副模样,几十载过去,仍是旧颜。不过好在这回,时间能往前了。”
这是一具鲜活的身体。
而不是此前那副半死不活的尸体。
谭曲愣怔一瞬:“是啊,终于向前了。”
他会有真正属于他的十八岁十九岁以及最重要的加冠礼,真正成年。喻海推着轮椅往医闹地点赶去,二人抵达的时候,事情居然还没解决。喻海都要嘲讽祈善无能了,堂堂晋国公,居然连个刁民都搞不定?被他嘲讽的祈善这会儿正站在祈妙身侧,不时抬头看人。
看谁呢?
看来医闹的家伙。
身姿挺拔的游侠介于少年与青年间,肩膀已有了成年男性的厚实。此人相貌更是连喻海都要赞一句的精彩,眉峰如剑削,却因一双平静如湖的眼骤然收紧酝酿出一抹天然的温润,鼻梁挺秀似有异族风采,唇线薄而分明。年纪不大却有着令人一眼难忘的出众气质。
“好家伙,还真是武胆武者。”
祈妙双修也是会吃亏的。
不过,只看眼前这局面还能控制。
祈善也觉察到熟悉气息靠近,当他视线投来,触及谭曲的瞬间迸发出隐秘狂喜。只是他选择了收敛,专心解决眼前的事情。说起来,今日之事也是一场无妄之灾。这名青年武者其实不是来找祈妙麻烦的,而是通过祈妙找公羊永业,他顺手又让祈妙诊脉看了一回。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麻烦了。
祈妙下了跟公羊永业差不多的结论。
青年武者脸色瞬间黢黑,威压彻底荡开。
祈妙临时搭的小医馆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紧捏着拳头:庸医!
祈妙对他的反应表示充分理解,毕竟年纪轻轻就不育挺糟心。如果青年天赋差些,或者自身属性改改,也不会这么严重了。她委婉道…在下擅长治疗妇人小儿的病症,对男子生育一事只是略懂。郎君不妨换一个擅长此道的名医,或许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其实这些话都是缓兵之计。
先将人打发走了再说。
青年武者不吃这套。
擅长此道的名医是谁?
在下知道一人,姓公羊。
公羊?你说公羊永业?青年武者一语道破,跟着又冷笑道,那厮也是庸医。
祈妙:…
要是公羊永业也给青年武者判了死刑,那他的病就真治不好了,日后想要有孩子只能去求大祭司即墨秋。不过迄今为止,能从大祭司这边圆了后代子嗣梦的人也寥寥无几啊。
青年当爹的可能性无线趋于零了。
何人在此造次?
祈善收到消息就赶来了。
赶来看到青年这张脸就麻木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仗着文心文士BUG一般的文宫记录能力,他终于将眼前这张脸跟记忆中的脸对上号。祈善在多年前曾与这张脸的主人有过匆匆一面,而那个人…
祈善下意识回想云策鲜于坚在哪儿。
了解来龙去脉,他都气笑了。
青年武者不讲道理。
指出他有病却治不好他的病的人,活着作甚?祈妙还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是第二个。第一个受害者医师是男科圣手公羊永业,老人家采药路上发现青年武者,一眼认出对方的武气属性,幸灾乐祸凑上去告诉小年轻中大奖了,你小子这辈子要不育了啊,可惜可惜。
在雪山闭关修炼的青年武者:…
…可惜你元阳还在,要是几年前就不在了,兴许还能捡到几颗沧海遗珠。啧,沈幼梨罪孽深重啊,她搞什么提倡适婚年龄,似你这般条件的,结婚之前种子就冻死了。
除非自废根基还能有点儿可能。
青年武者:可有治愈之法?
公羊永业笑眯眯道:可惜,没有。
青年武者抬手招来半山的风雪,一杆冰枪直接扎向公羊面门。这场医闹的结果是青年武者被公羊永业吊着打了一顿。这个老登还将人衣衫扒了,按照江湖规矩拽走人犊鼻裈。
冲着人家雪白雪白的屁股蛋拍了一巴掌。
红色指痕清晰可见。
那团肉还波浪似得Duang了Duang。
呦,可以啊,好生白嫩的俩屁股蛋。
青年武者:…
气得他险些气血逆流。
当即也顾不上闭关修炼了,抄起家伙追杀公羊永业。奈何人家是二十等彻侯,隐藏行踪还不容易?青年武者只能改了找人思路,从公羊永业另一个专业入手,同时请医问药。
他——
年纪轻轻真不能生了?
寻常医者给他把脉,只说他气血旺盛,那脉搏跟他这个年龄的孽根一样强劲,分明有着上好的种子,哪个庸医吓唬年轻人不能生?
青年武者闻言,也是稍稍安了心。
直到碰见了同样有着医署背景的杏林医士祈妙。祈妙诊脉方式跟普通医者不一样,她能感受到盘踞在青年武者武气中的森冷寒意,这股寒意随着实力增长愈发强劲精纯,确实会将男子的种子冻死,彻底发不出芽。于是祈妙告知了实情,却不知青年武者的臭脾气。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这件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呢?
冰雪王子制冰厂在这块地区的负责人过来善后的,人家跑过来的时候还冒了一身汗。
看到祈善,瞬间透心凉。
“小人见过晋公。”
祈善一开始以为负责人是青年武者这一世的长辈:“你认识我?那正好,你也管管你家这个无礼后生。我念他年纪小可以不计较,但他要是得寸进尺,也别怪我以权压人。”
“小人曾有幸跟着同门师兄见过晋公。”
“同门师兄?”
“云元谋便是。”
祈善视线隐晦扫过青年武者一眼。
赶来善后的人是云策同门师弟,又跟青年武者认识,云策知不知道青年武者的存在?
负责人十分有眼力劲。
一看祈善动作便心领神会。
他道:“师兄是知道的。”
青年武者拧眉:“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负责人无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青年武者不吭声了。
祈妙却说了出来,惹来青年武者一记眼刀威胁,呵斥:“谁让你这个庸医多嘴了?”
负责人差点失声尖叫。
“什么?不育?”
青年武者:“庸医误诊罢了。”
这会儿唯一能证明他还行的办法,大概就是说一门亲事生一个孩子了。不过,他是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为了证明这种可笑的误诊便去娶妻生子,未免也太荒诞:“我没病!”
负责人:“…”
他脑中想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貌似、似乎、也许…
跟青年武者武学同出一脉的师兄云策,他与墨家嫂子私下合婚多年,迄今也无子嗣。
越想负责人的脸色越难看。
直到他彻底绷不住了,原地急得跺脚。
青年武者:“你这是作甚?”
负责人哪里能实话实说?
他随口敷衍:“自然是发愁交不出货。”
制冰厂的生意非常好,客源稳定、市场广袤,下定的人家一年比一年多。云策为了照拂好同门其他人,十数年前便跟同门商量将制冰生意做大。如今俨然是康国最大制冰商,生意遍布康国各大州郡县,招揽聘请当地属性符合的武胆武者,提供了不少的就业岗位。
其他武胆武者想要抢生意也不怕。
一来他们制冰厂生意单子多到赶不完,二来他们还有这得天独厚的生产运输模式,竞争力方面强得没得说,其他人只能在各自地区分一杯羹,想要动摇全国生意是不可能的。
青年武者便是赶来帮忙的。
近来单子实在太多。
他们需要稳定干净的水源以及一个制冰机,跟云策武学同源的青年武者最合适不过。
负责人只是一眼没看住,这祖宗就跑了。
跑就跑了,还医闹惹祸。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也没不可挽回。
青年武者道:“没出息!只知道生意。”
负责人不觉得自己哪里没出息,赚钱养家不丢人:“有生意才能赚钱养家糊口啊。”
上辈子富得流油,这辈子衣食无忧。
青年武者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唉,咱们就回去吧。”
负责人悄悄拽了拽青年武者袖子。
“好不?”
哈哈哈哈,香菇的次女秀秀终于闪了,从今往后就是大橙武龙鲤秀姐…_(:з」∠)_可惜长女毒毒一直没有见过大铁,呜呜呜,秀秀都做了两次大橙武了,她一回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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