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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万乘

  天光彻照。

  李曦明在山间听了一阵,久久不语,听着李周巍低沉地道:

  “这事情远未结束,随着新朝立起,南北之争,东方烈云那里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还须安抚...龙属.最后不但信不得,恐怕还会走到对立面。”

  李曦明终究是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神色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李氏...在龙属膝下也没有一席喘息之地么..”

  李周巍微微转头,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到桌面上的杯里,摇头道:

  “这却不尽然,成功自是万事大吉,如若失败了,诸嗣须断绝,可阙宛、其余诸脉不失为崇州崔氏。”

  李曦明略有疑色,见着李周巍答道:

  “这也是我选择阙宛外出...而非绛迁外出的缘故,她非是金瞳子,你我手段安排得好,加之今后她如果有求全丹的一丝可能,有利可图,一席群夷之地,并非不可能。”

  他加重了语气,道:

  “毕竟列海的雷霆,是挪不去的!我见过大人...她在龙属极受看重!”

  这一串话叫李曦明升起几分思虑之色来,仔仔细细思量了一阵,觉得有几分道理,叹了口气,点道:

  “只望着姑姑在龙君眼前说话管用。”

  “反倒是金羽..今后说不准有得折腾!”

  李周巍不去提,只将崇州见闻一一谈了,取出那袖邸演化致臻术给李曦明,李曦明也来不及多看,突然皱眉问道:

  “金羽那位大人的威名,我也略有涉及,既然如此..他是从魏灭的尸骨上站起来的,一定不希望魏帝苟延残喘,指不准对你也有念想...至于是不是帮助..”

  李周巍摇头:

  “这位大人的谋划不可多估量,安知金羽这些年来对我家的举动是不是在落子,至于叔公说他是从魏灭尸骨上站起来...我看不尽然,听着他年岁的描述,更像是他本来就在尊位上,大魏灭亡不过是他一场借来正名的法事。”

  “借来正名的法事..”

  他说的如此直白,叫李曦明沉默下去,望着晚辈炯炯的目光,心中怦怦直跳:

  ‘意思是...庚兑之变..”

  既然真螭能有渌解合水,庚兑之间的移变极有可能来自于这位太元真君...如此大范围的、几乎涉及到当今流行的绝大部分庚兑灵物之间的移变,足以见这位太元真君对当今时局的影响、对果位的掌控有多么深刻!

‘庚兑之变...按理来说有两位,这一位既然是兑,另外可能是庚..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人物了  他不敢多说,只能赶忙转了话题,答道:

  “你说得对,天霍还欠我一个人情,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我如今越看越像一个替我家出手的幌子..这些尊位上的人的态度..其实早就有痕迹了。”

  这晚辈也不谈了,笑道:

  “眼下却有个好消息。”

  便见李周巍从袖口中取出一盒来,放在案上:

  “这是听紫意炁。”

  李曦明低了眉,望见那盒中层层叠叠笼罩的朦胧紫气,李周巍道:

  “此物从明慧手中取来,有助于突破神通,特地为叔公准备的...我估摸着与明真合神丹也差不远了...叔公既然出关,想必仙基圆满,正好服下。”

  “这.”

  李曦明微微一愣,捧起来看,皱眉道:

  “这是好东西,不知能不能与明真合神丹一同用上,应当合在一块让你迈过参紫才是.…”

  李周巍摇头笑道:

  “如若时局允许,参紫仙槛最好能将我卡一卡,多些时间谋划,用不上这些东西,叔公取去用就是,叔公的仙槛才要紧。”

  “我却不盼着参紫了!”

  李曦明叹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要看两方局势的变化,倘若勾结着要杀伤湖上,你不去突破,湖上一定要死人的。”

  李周巍一阵默然不去答他,看着他把灵物收好,则道:

  ”本是定好了两方交换,不曾想我才回了湖上,就有位曲巳山的廖真人前来,鹤抱石叔公放在族中,我便取过听紫意炁,让他把鹤抱石送去。”

  于是翻手亮出一宝珠来,金光灼灼、琉璃色彩,颇有些迷幻之威,让李曦明瞧了个仔细,这青年便笑道:

  “这才是好宝贝!”

  “嗯”

  李曦明赫然抬眉,讶道:

  “灯火”

  李曦明在控火一处造诣极高,含着喜色用灵识观察起来,半晌方道:

  “我看像光赤魃火,是灯火失精和之正,抽地火之煞,夺热而杀身之火,本就是用来斗法杀敌的上好灵火,价值不菲...只是被释修多动了手脚,多了些华光迷乱之气,便不美了。”

  他疑道:

  “是明慧给你的这是有所求!”

  李周巍点头:

  “一是叔公听魂桑木的事情,二是求一求南下之时,保存法躯,可我看他不老实,仍有心计,不知在谋划什么。

  这话让道人起身,在山间转了两圈,却又舍不得手上这灵火,正色道:

  “从没有白来的好事,他必有所图,指不准这鹤抱石的事情也有猫腻。”

  李周巍点头:

  “莲花寺这么些年独善其身,一定有谋划,我早早考虑过了,光赤魃火要不得...先试一试闰阳法,如若无法处置还需找一二位修火德的换一换。”

  李曦明深有同感地点头,掐起一缕神通,又从中捏出一缕光焰来,将光焰放在指尖,神通三叩,算了好一阵,有些犹豫地摇头:

  “闰阳法以真离牡三火为主,光赤魃火是灯火,我以闰阳法算了算...虽然有释修华光干扰,却也八九不离十——恐怕不像个落在术法中的.”

  他收了神通,思虑道:

  “这东西本可以问一问钧蹇真人,他修行火德,身上宝物颇多,最是合适,可我打听过好几次,他这些年都在解羽地求道,并未回南方...如今想想,恐怕也是不想淌越国这趟浑水。”

  “如今郭南杌在倒可以请他问一问那婆罗埵的灵雀祸阳..”

  李曦明迟疑片刻,摇头道:

  “只可惜...释修用那些古里古怪的术法改了,惹得这东西四不像,如若我们要改,又得砸灵资进去,最好能谈好了,让他们自己拿回去炼化、驱除驳杂。”

  他在冥思苦想,李周巍却问道:

  “郭南杌”

  李周巍皱眉,听着李曦明把前后的消息讲了,直叫金眸男子站起身来,思忖良久。

  “我说那曲已山的真人何来那样的热情..”

  他好一阵才抬起头,笑道:

  “好算盘,有胆色。”

  李曦明有些无奈地摇头,听着李周巍笑道:

  ”毕竟我家往后一定少不得好处,他们失了太阳光辉,地位尴尬,还需要熬出这段乱世,他家老真人倒是有一双慧眼,只是这三十年定得保守。”

  “我李周巍就算是求位不得而死,又岂止三十年。”

  李曦明答道:

  “我又何尝不知,况雨早早与我讲明了,他家老真人撑不了多久了,两方互补,我今日允了郭南杌,也是各取所需...…至少,我们能少很多麻烦事。”

  “至于三十年...投石问路而已。”

  李周巍这才暗暗点头,笑道:

  “正巧,我急急赶回,来不及前往南顺罗阇,如若此人信得过,也顺道让他处置。”

  李曦明郑重道:

  “青衍的事情也是..可曲巳山信得过,郭南杌却未必,我们在南海没有势力,也看不住他族人,再说...他一介紫府,只要肯不要脸,脱了身往天地哪个角落一躲,哪还有法子找他回来..先以小事委之,多试一试他这个人。”

  见李曦明心中有分寸,李周巍便把心放下来,李曦明却摇头道:

  “我却有一事思虑...当年我修行秘法,能借助持有灵宝淮江图的启示修行,颇有益处...于是今日绛迁修行,我便取了重火两明仪过去。”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疑虑之色:

  “可...重火两明仪竟然对他的修行没有几分助力...\"

  李周巍当年修行秘法一气呵成,也没想过什么灵宝不灵宝的,倒是没想到这方面,可他如今的道行不低,只一思虑,答道:

  “我也见过那灵宝了,淮江图不比寻常,本不算什么上等宝物,可图上有上曜真君的字迹,由是得玄妙..”

  李曦明这下懂了,装作咬牙切齿地笑道:

  “迟早要把这东西取过来!”

  李周巍失笑摇头,问道:

  “万乘诛光帝书的事情,叔公可有留意”

  “这是要紧事,忘不得!”

  李曦明笑道:

  “这万乘诛光帝书,卷中记载须采纡尊驾光之气,需有宗族尊位之气、帝王之气所钟,或折戟沉沙、纡尊受诛之所,或受命而奉起、涤清仇谁之殿,以万千人着甲而拜祀,加之明阳天色辅佐,半年方得一缕。”

  这叫李周巍沉沉思量了,皱眉道:

  “还要折腾这么一遭”

  李曦明面色却古怪,答道:

  ”用不着,我以神通探查,一一派人去过,这堂堂望月湖,得以入选的山、殿,多达四处,甚至…甚至…北岸都有。”

  李周巍顿时点头:

  “倒也是.望月湖百年血泪盈襟,当得起一气。

  李曦明只顾着思虑答道:

  “我挑来挑去,觉得帝王气要比他物强,大厥庭为世代王者所居,也比其余几处要高贵、便捷,便在大厥庭采气。”

  “算算日子,不过三四年功夫。”

  李周巍却不急,他修行速度极快,君蹈危才成了不久,过犹不及,接二连三炼就神通,纵使是他有命数也吃不消,只点头道:

  “麻烦叔公。”

  李曦明神色多了几分复杂,答道:

  “其实...自家祖地背后的眉尺山.也是能用上的,只是本不是宝地,气机也有几分郁结,采气起来估摸着不太顺畅。”

  “那儿...是仲脉先祖..…通崖公的陨落之处,是我仲父受命...”

  这叫李周巍沉默片刻,答道:

  “明煌誓杀参渌馥。”

  “哎!”

  自破长霄以来,李曦明的心念始终不通达,龙属的事情又让他心焦,如今一句话落下,竟然叫他凝哽起来,答道:

  “这…境地,如何是个头看着是烈火烹油,却举头有神明,处处要人为难,苦了你还要念着南疆的妖王...”

  李周巍默然摇头,答道:

  ”叔公..这事却不是这么算,周巍哪怕受天地大势裹挟,可先辈之仇不能不报!至于周巍有无能为力处,慨然杀身,此仇自留有后人复之。”

  他用这话安慰了李曦明,叫他似乎得了什么允诺,暗暗叹气,听得更怅然了,面上收起感慨,起身收起听紫意炁,叹道:

  “我这就去调息,神通成败,在此一役了!绝不能轻易放松。”

  李周巍点头,送他出山,这才在滚滚的花雨之中站定,突然沉默了。

  这金眸青年负手走了一圈,目光冰冷:

  ‘昔年自觉诸子不能存,遂不入族谱,可如今...怕是轻易举族而覆!’

  他轻轻伸出手来,绘着金纹的衣袖在天光之中熠熠生辉,掌心落下一二片栀子花来:

  ‘叔公...其实没有什么可留有后人复之的,晚辈杀参渌馥,是因为所背负的、所执着的都应当在我手里结束,周巍争的不是昔年,也不是当下,更不是三代、十代,而是万世不堕之辉。'

  ‘快两千年了...明阳这样一个不稳定的、与山上互为仇雠的道统,一个耗费落霞山近两千年心血的道统,是容不起再一丝的变动的。'

‘我不信落霞和龙属会对明阳毫无安排,也不信龙宫和山上没有修明阳的大修士,这条路是不会有回头路可走的,父亲陨落了,儿子不能坐他的位子,那他人就会坐,即使坐不稳,也会先往边上坐,野心勃勃地等着,无论别人坐不坐得上,只要他们还想坐,作子嗣的还有活路么  毕竟...

  他有些自嘲地喃喃道:

  “但使位有主,何人坐不得”

  “哗啦啦..”

  微风从山间席卷而来,将那掌间的白花尽数带走,这青年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纷扰的白花和天光之寂静至极的仙山,大阵缓缓闭锁,将一切凝滞在过去。

  山中天光寂静,可东边的云气却在不断翻滚,凝结成交蛇与水火的模样交替变化,并火的光辉越来越淡,很快被赶回北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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