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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生活就像擦屁股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不知从何时起,与唐植桐来往的人中,在各单位有个一官半职的已经逐渐占了大头。

  张新平过来的最晚,菜快做好的时候才到。

  东厢房的各位,不是这个处,就是那个处,虽然武爱军、马薇的级别低,可人家那穿着、做派、见识,一点儿都不像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

  相比较而言,孟庆丰觉得自己这个化工原料公司的经理有些不够看。

  孟庆丰没有参加过革命,出身穷苦,解放前就从事零售业,吃过苦、受过累,挨过打、遭过罪,但他有一点特别好——非常好学。

  在逆境中偷学、自学,咬牙攒钱买了本字典。

  吃饭、大便的时候都在学,别人玩的时候也在学。

  这种刻苦的付出没有白费,认识了字就能看报,从而学习别人的思想,为他自己的将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解放后,一切都变了模样,但很多又没变。

  不少商号没了,但出现了供销社,孟庆丰凭借脑子灵活有了份工作,后来又因为能说会道、工作踏实获得领导赏识一步步走到今天。

  若不是前两年跟唐植桐工作上有了交际,孟庆丰估计海淀供销社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天花板了。

  今天能有机会结识唐植桐在各行各业的朋友,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孟庆丰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与两人第一次见面完全是两副面孔,唐植桐大概能猜到他怀了什么心思。

  实事求是的讲,无论是前两年的合作,还是前阵子的换房,唐植桐对他孟庆丰都是满意的,毕竟自己也没吃什么亏,所以在提了三个酒以后,唐植桐单独向孟庆丰敬酒,同时也向在座的诸位表明两人的渊源:“孟大哥,您是我的贵人,如果在玉泉山工程上没有您的支持,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敬您一个!”

  “相互支持,相互成就。话不多说,全在酒里了。”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也是朋友给的,面对唐植桐的抬爱,孟庆丰很实在,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在座的都知道玉泉山是什么地方,虽然这个工程不及同期的十大工程有名,但绝对也是重点之一。

  由于自带光环,众人对玉泉山工程不甚了解,免不了会有些好奇。

  于是唐植桐和孟庆丰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当年那个热火朝天的工程简单描述了一下,只说与供应有关的地方,绝口不提里面的布局,保密意识还是要有的。

  其实唐植桐知道那边还有后续的地下工程,只不过没有继续让吴海洋带着这帮人干罢了。

  “哎呀,那阵子真是…熬通宵、打报告,干不完活,睡不着觉。胡子蹭蹭长,头发哗哗掉。我头发本来就不多,那阵子掉的特别厉害,还想着以后能再长出来,没成想头发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电灯泡。”

  忆往昔,峥嵘岁月,孟庆丰指着自己的地中海打趣自己。

  唐植桐当时代表供销社出面,要的东西多,孟庆丰协既要兼顾海淀供销社的供应,还要给玉泉山工程协调供货,着实费了不少脑细胞。

  “孟老哥风趣,孟老哥风趣啊!”

  孟庆丰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颜致远不懂,但不妨碍他受气氛影响跟着咧嘴咯咯直笑。

  在酒桌上,最容易引起大家好感的,并不是吐槽这个、抨击那个,而是自黑。

  善于自黑的人,大多性格开朗、积极乐观,用自黑的方式进行某一方面的解读,通常能给人留下自信、豁达、有亲和力、内心强大的印象。

  酒是好酒,烟是好烟,在座的男人之中只有唐植桐戒了烟,其他人一根接一根,不一会的功夫,东厢房就乌烟瘴气起来。

  几位女同志早早吃完饭,跑西厢房喝茶聊天,剩下老爷们继续高谈阔论。

  男人喝酒,可以没有下酒菜,但不能没有烟,更不能没有娘们和国际形势。

  国际上不太平,报纸上天天声援这个,抗议那个,但都不如自家的事情来的揪心。

  颜雄飞划根火柴点上一颗烟,压低声音说了些报纸上没有的:“我听说昨天毛熊那边要撤回专家,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打仗。”

  “打仗应该不至于。以后经济方面不好过是真的,毕竟对面不止召回专家,估计后面的援助也会跟着断,更何况咱还欠着抗美援朝的军援贷款。”武爱军明显已经听说了此事,没有过多犹豫就给出了推测。

  “昨天7月16?”唐植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由于在布加勒斯特会中的分歧,毛熊单方照会我国,要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召回所有援助专家,至于后面按协议应派遣的900多名专家,更是希望渺茫。

  “嗯,7月16。”颜雄飞下意识的回了唐植桐一句,只是觉得他过糊涂了,并没有多想。

  “还真是多事之秋啊!”唐植桐摇摇头,遮掩住自己的冒失。

  不过留学生在那边的日子也会艰难起来,但至少留下了,后面也没有完全断绝接收,好歹是留下了培养人才的机会。

  “多事之秋,还真特么贴切。”张新平听后骂了一句,摇头叹息道:“本来今天是打算早点过来的,但昨天临时通知今天早上开会。市里要求我们对人口进行再度摸排,估计离降低居民定量不远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一天算一天吧。我钓鱼技术还行,真到了填不饱肚子的那天,我带大家伙一块去钓鱼。”唐植桐端起酒杯,没把话说死,也没把话说满。

  四九城的饥荒近在眼前,饥饿使人面目全非,但也会诞生机会。

  在接下来两到三年内,一捧粮就是一条命。

  唐植桐有外挂在身,如果把粮食、鱼虾当成蜘蛛丝去织网,那不得结下一片密不透风的人际关系网?

  诚然,人性难以琢摸,并不能指望人人都有颗感恩的心,可把关系铺开,总有那么几个有良心的吧?

  再者说,大家都是在制度内追求进步的,如果一旦被人知道忘恩负义,以后的前程估计也就冇了。

  刚才的气氛有些低沉,几人放下酒杯后,孟庆丰触发被动技能,硬把自行车开出了火车的速度。

  供应不足给诸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但身处制度内,他们也不好明晃晃的发牢骚,于是这种压力就跟找到突破口似的,推着蒸汽机车一个劲的往前拱,愣是跑出了高铁的感觉。

  唐植桐觉得这哥几个彻底放飞自我,不仅把油门焊死,还一点刹车都不踩。

  照这个趋势下去,唐植桐估计即便踩刹车也得来个神龙摆尾撞向对面来车。

  “张哥,我们单位前阵子有人钻了公园小树林,现在这种情况多吗?”几个孩子吃完饭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唐植桐开始充当刹车片的角色,有意识的把话题往一边扯,这边车速太快,万一被弟弟妹妹听到就教坏小孩子了。

  “就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只要是有小树林的公园,基本都有。”张新平没有给出具体数量,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最近确实有蔓延的趋势,我爱人在医院,前阵子碰到个病例,孩子小小年纪就得了脏病,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家里人传染的。

  那桃子烂的跟臭鱼嘴似的,想想就恶心,那帮人怎么下得去手?”颜雄飞在一旁附和道。

  “有些人吃的还是太饱了。”武爱军虽有家世摆在这,可毕竟是热血青年,曾提出这种丑恶现象严厉打击,可局里并没有这么做。

  “唉,这才取缔了几年?”孟庆丰听闻有些感慨。

  “现在工作岗位紧缺,总有些人没有经济来源。

  有的人有钱没处花,有的人缺钱养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们也不好管的太严,断了她们的生计。”孟庆丰的话在张新平耳中有点“你们也不管管”的味道,这种事能管,可抓了怎么办?往哪发送?哪儿不缺粮?

  他倒是想重新均田、财富再分配,可情况不允许啊!

  诸多矛盾之下,目前保持一定打击力度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都是粮食给闹的。这还算好的,就怕以后出现想不劳而获的情况。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年幼的弟弟,懂事的她,家暴的老公,破碎的家。

  编个小故事,变着法的替自己辩解,毕竟这行来钱太容易、太快。”

  张新平碍于身在公安市局,不方便说透,但唐植桐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你这小话跟裁缝店的衣服似的,一套又一套。目前重操旧业的多,还真没发现有新入行的。”张新平笑了。

  “以后可不好说。”唐植桐跟着笑笑,之所以没出现恐怕是因为供应还能维持。

  改革阵痛时,大批人没了经济来源,上有老人需要拿药,下有孩子的学费、学杂费、书本费要交,夫妻实在找不到钱,于是丈夫下楼放哨,妻子…

  再就是电影《1942》,为了吃饱饭,黄花大闺女都能下南洋,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小唐同志,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张新平打趣道。

  “嘿嘿,因为我了解人性。”唐植桐呵呵一笑,补充道:

  “生活其实跟擦屁股差不多。

  擦屁股往往都会把纸拿到前面折迭,一方面是看着,别弄手上,另一方面也是在确定有没有擦干净。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擦屁股总是要多擦一下,最后一下确定纸干净了,才会提上裤子。

  其实,最后那一下并不是干净了,只是颜色淡了,淡到当事人能接受了而已。

  生活也是如此,人这一辈子大差不差就行了,深究下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唐植桐的一席话,让众人一阵沉默。

  大概过了有五秒钟的样子,颜雄飞才笑着打破了沉静:“好家伙,一个擦屁股让你搞的跟哲学问题似的。看来酒还没喝到位,来,来,咱哥俩碰一个。”

  男的认识新朋友,酒好菜好,孟庆丰拉着一个酒一个酒的加深。

  除了虎骨酒,唐植桐又拿出来的两瓶也喝了个干净。

  唐植桐作为主人,当然不能借口酒量不行逃避,只能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用挂往空间里送酒,即便如此,头也有点晕,因为舌根下神经细胞密集,对酒精的吸收速度那叫一个快。

  好歹没等到喝酒进度条达到100,颜雄飞就喊了停:“今天很高兴能借这个机会认识大家,我待会得带孩子回去,不能喝太多,用杯中酒敬大家一个,祝大家家庭和睦、工作顺利!”

  “谢谢颜大哥,我提议咱们就杯中酒吧,我和爱军下午还要回市局。”张新平看了一眼手表,同样不想再喝了。

  “行,那就杯中酒,再喝下去就得出丑了。以后各位有用到我孟某人的地方,尽管吩咐。”孟庆丰举起了酒杯。

  既然大家都不想再喝了,唐植桐也没有硬劝,酒这玩意,微醺最好,过量不仅伤身,还容易说错话…

  吃完饭,又喝了些茶,张新平掏出半斤粮票就要告辞。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开始掏口袋。

  “张哥,今儿我谁的粮票都不要。以后我去你那,你好意思要我粮票?”唐植桐抓起粮票又给他塞了回去,既是在跟张新平表明态度,也是给其他几人表明态度。

  一番拉扯,唐植桐最终一张粮票都没留。

  送走几人,唐植桐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只想睡一觉。

  敬民推推唐植桐:“姐夫,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说好了今天去钓鱼的。”

  “一边待着去,没看你姐夫喝多了?昨天晚上不是带你去钓鱼了吗?”小王同学生怕丈夫呕吐,拿过脸盆放在床边,顺带将弟弟推开。

  “那能一样吗?”敬民噘着嘴,一脸不情愿。

  小王同学不理弟弟,投了投毛巾,拧半干,坐在床边给丈夫擦脸。

  唐植桐闭着眼拉过小王同学的手,嘟嘟囔囔:“给我口…给我口…给我口水喝。”

  听清前面两句时,小王同学手上的毛巾已经准备塞到丈夫嘴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那事?弟弟还在旁边,让他学去了可怎么是好?

  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气乐了,在丈夫的腰间扭了一把,让你喝这么多酒,让你说话大喘气!

  “口,口,口水,结巴,说话不算数,不带我去钓鱼。”敬民的怨念很深,在一旁碎碎念,他觉得无论是筒子河还是什刹海,里面的鱼儿一定在等着自己,如果自己不去钓,它们得多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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