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地球另一端,德克萨斯州的沃斯堡四号工厂内,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动力部门负责人托马斯·埃尔金布里奇头上顶着白色安全帽,跟在洛克希德·马丁公司JSF业务部门副总经理昌西·麦金托什身后,从一扇侧门走进巨大的总装车间。
在出示过证件之后,二人并未过多停留,而是很快踩着狭窄的铁皮楼梯,登上了一处三层高的观察平台。
视野豁然开朗,超过一平方公里的巨大厂房内部景象尽收眼底。
视野中,是分成左中右三列、密密麻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F35战斗机机体。
它们分别处于不同的生产阶段,其中最接近厂房大门的几架已经接近生产完毕,几名工人正站在装配型架上,给飞机喷涂隐身涂料以及必要的识别符号。
“这就是我们的‘一英里长总装线’,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双向飞机组装线。”
麦金托什双手扶着栏杆,像是在给旁边的埃尔金布里奇介绍,但眼神却完全没有看向后者,而是没什么焦点地投向远处。
只不过嘴上却没有停顿:
“现阶段正在生产的,是JSF项目的初始第10批次(LRIP10),眼下这里总共有105架不同型号的F35正在进行总装…”
“而我们的目标,是把产能提高到平均30小时一架,也就是年产量280到290架的水平。”
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仿佛在提醒自己这个目标曾经多么具有雄心——
沃斯堡工厂在历史巅峰时期可以年产飞机超过一万架,但那已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事情了。
随着航空技术不断进步,飞行器本身的结构和机载设备变得愈发复杂,成本也一路飙升。
即便是波音或者空客,每年生产的数百架客机也是由多个总装厂分别完成的。
可以说,在眼下的21世纪第二个十年里,年产近300架飞机,而且是战斗机,已经属于梦幻一般的成绩。
要知道,绝大多数国家的空军总共都没有300架固定翼飞机。
然而,无论是说话的麦金托什,还是听取介绍的埃尔金布里奇,脸上都没有表露出自豪或兴奋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的只有沉重的压抑。
短暂的介绍结束后,麦金托什陷入了沉默,埃尔金布里奇也同样没有接话。
只有下方生产线传来的工业噪音填充着二人之间略显尴尬的寂静。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僵持后,麦金托什若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位于最左侧的一列飞机。
乍看之下它们与其它工位上的F35并无二致。
但稍微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里的飞机都有着非常高的完成度,其中有些甚至已经喷涂了部分操作标识和低可视度涂装,似乎随时可以出厂交付。
然而,致命的缺陷暴露在尾部——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F135发动机标志性的、粗壮的尾喷口。
换句话说,这是近四十架没有安装心脏的钢铁空壳。
它们就像是一片林立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繁忙的生产线旁,显得格格不入。
麦金托什终于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埃尔金布里奇,平静的语调下压抑着翻涌许久的的怒火:
“托马斯,F35B的交付,已经彻底停止超过三个月了…”
见后者仍然没有接话的意思,又继续道:
“每一天,都有新的零部件从全球各地运到这里,每一天,都有新的机体在装配线上成型…然后呢?它们就堆在这里,因为缺少生产发动机所需要的升力风扇系统!”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手臂也激动地挥舞着起来,先是指向那些空壳,又指向下方被挤占的工位:
“已经有将近40的工位被这些空壳给占据了,它们像肿瘤一样侵蚀着生产线的效率,现在就连F35A的交付也已经受到了拖累,F35C原型机的试飞进度也马上就要被压垮…如果再这样下去,整个沃斯堡工厂都要彻底停摆…”
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诉苦,但实际却把矛头指向了埃尔金布里奇。
因为F35B战斗机的升力风扇,正是由罗尔斯·罗伊斯的动力部门负责供应的。
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核心零部件已经无法被继续生产出来了。
面对指责,埃尔金布里奇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脸上反而掠过了一丝明显的讥诮。
他耸了耸肩,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嘲讽:
“昌西,你可以考虑把这些F35B的壳子拖出去,放到外面的停机坪上。等到升力风扇恢复供应之后,再拖回来装上发动机就是了…空间问题而已,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拖出去?!几十架F35B的空壳,光天化日之下堆在停机坪上?你当全世界的侦察卫星都是瞎子吗?”
麦金托什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拍了两下面前的金属栏杆,发出沉闷的巨响,说话时的声音也因愤怒而有些发颤:
“用不了一天,高清照片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什么‘洛马F35B生产线瘫痪’,什么‘JSF项目陷入严重危机’…好不容易暂时维持住的公司股价肯定会继续跳水!”
“还有,我们的盟友,那些等着接收F35B的客户,他们的信心也会瞬间崩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般刺向埃尔金布里奇:
“这一切的根源,托马斯,就是你们罗尔斯·罗伊斯!你们在升力风扇的关键部件上,违规使用了来自华夏的技术!这才把整个项目拖入了泥潭!”
这层窗户纸,终于被彻底捅破。
而埃尔金布里奇见状也不再客气。
他脸上的漠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攻击性十足的反击姿态。
“麦金托什主管,如果那些技术真的有问题,那你们洛克希德·马丁作为主承包商,在几年前方案设计评审、子系统验收的时候就应该指出来,而不是等到现在才想起来推卸责任!”
“至于盟友…如果你指的是我们英国,还有欧洲国家的话,那请恕我直言,盟友们对于JSF项目的信心早就已经跌落到了谷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下降了…之所以没有退出,只不过是因为沉没成本实在太高而已。”
虽然话是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但事情真到了眼前还是没那么容易忍痛割肉的。
更何况如果退出JSF,那就要宣布这个项目失败。
而由此产生的追责问题,更是无论如何都碰不得的滑梯。
看着被气到嘴唇发白的麦金托什,埃尔金布里奇冷笑一声,继续补刀:
“况且,你刚才的说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据我所知,F35A和F35C上面同样大量使用了来自华夏的关键材料,而其中相当一部分已经进入了‘熔炉’清单,现在只能靠一些见不得光的特殊渠道零敲碎打地获得…”
“所以,哪怕没有那些F35B的空壳挤占工位,F35A和F35C的产能一样也一样会暴跌,你休想把责任全都推到我们罗尔斯·罗伊斯的头上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麦金托什的脸颊肌肉紧绷,埃尔金布里奇则毫不示弱地予以回视。
实际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那头屋子里的大象——
正是由于华盛顿的蛮横无理,才导致了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