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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章 降临

  荒天血祭大阵中。

  作为「阵眼」的巨大心脏,开始不断搏动。

  地脉血河奔流湍急,鲜血流遍巨兽骸骨。

  阵枢次第发出血红的亮光,死去的兽魂在哀鸣,但其躯壳却作为血祭的脏器,支撑着荒天血祭大阵的运转,为邪神的复生,构建「温床」。

  一股古老的恐怖意志,开始在天地间蔓延。

  屠先生看着眼前这血色壮阔的一切,感知到这股古老的气蕴,一时神色震动,心中既是激动,又是难以置信,而后他转过头看向墨画,心底又冒出森然的寒意。

  「屠先生,我成功了。」

  墨画神识几近枯竭,脸色苍白,露出欣慰的笑容。

  「嗯,辛苦了。」

  屠先生点头,而后枯白色修长的大手伸出,死死住墨画的肩膀,另一只手,取出一柄祭祀短刀,一刀扎进墨画胸口。

  他是羽化境修为,墨画无法反抗,只能眼看着短刀扎进自己胸膛,神色剧变:「屠先生,你做什么————.」

  屠先生目光冷漠:

  「你是个变数,我留不得你。」

  墨画难以置信,既惊且怒,「你—”

  可他很快便说不出话来了。

  祭祀刀上,长出血丝,如同一只只触须,缠绕着,渗透进了墨画的胸口,融入了他的经脉,寄生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彻底控制住了。

  肉身乃神识的囚笼。

  神识亦以肉身为根基。

  肉身一旦被控制,被祭祀刀汲取养分,萎靡不振,那神识自然疲惫困顿,陷入昏沉。

  这是两重封印。

  大荒圣物,封印了墨画的神念,封印了他识海中的神明。

  但即便如此,屠先生仍不放心,因此又以祭祀刀,刺入他的胸口,以邪念支配的血丝,寄生在他肉身之上,封住他的生机。

  大荒圣物,加上血祭之刃。

  识海和肉身,双重封印,以此来彻底「压制」墨画。

  屠先生是羽化,墨画只是筑基。修为和手段的差距太大,此时骤然惊变之下,墨画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他只觉四肢乏力,肉身疲软,神识也陷入了昏沉,整个人如同被拉入了黑暗的深渊,不断沉入深处,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了。

  墨画陷入昏迷,缓缓倒在地上。

  他的肉身和神识,都被彻底封住了。

  屠先生这才安心。

  他不喜欢这种「不可控制」的感觉。

  尤其是这个墨画,教什么他都能学,学什么都很快就会,会了之后也很快就能学以致用。

  实在太过离谱了。

  屠先生的确是想让墨画「堕落」,但前提是,这个「堕落」是可控的,是在他掌控之内的,是翻不出他的掌心的。

  但现在,墨画「堕落」得太快了。

  再这样任他发展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他就能取代自已这个「屠先生」,

  成为大荒神主的新「宠儿」,成为万众邪魔尊称的「墨先生」了。

  屠先生自光冰冷而锋利。

  因此,神主复生之前,此子绝不可留下!

  绝对不能给神主,「宠信」他的机会。

  否则大荒神主的神殿中,绝对不会再有自己的位置。

  屠先生隐隐有种预感,哪怕自己这么多年,为了神主的大业,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但也绝对无法与这小子「争宠」。

  他看出来了,这个明明出身低下,灵根低劣的小子,却极有灵性和悟性,与大道的亲和性也极高,甚至,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魅惑」之力。

  这股「魅惑」,对人如此,对神亦然。

  否则这小子也不可能,被太虚门的那尊凶神眷顾到如此地步。

  太虚门的凶神,似乎是真的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赠予他的「神赐」,多得跟不要钱一样。

  这种事,身为神明「乏走狗」的屠先生,根本没办法理解。

  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些事,很快也就不值得计较了。

  因为—

  屠先生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邪异。

  「他即将是我的了,也就不必再分你我了——

  屠先生单手拎起墨画,向外走去,离开血祭阵眼所在,心念一动,唤来了两只半人半妖的妖魔,将墨画丢给它们,命令道:

  「带去血池,按我之前的吩咐做。」

  两只妖魔嘶哑道:「是」,而后一前一后,抬着墨画,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迷宫的血肉城墙中。

  「料理」了墨画,屠先生心头的隐忧渐渐消去。

  可很快,他心头又生出了另一丝疑虑。

  而且这个疑虑,越来越深。

  屠先生转身,又回到血祭中枢,踏上巨兽骨骸,将墨画画下的阵法,一道又一道,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而后皱起了眉头。

  「没错—」

  「的确是按既定的阵图画的,一笔不差,顶多只是笔法有一点点出入,但并不影响,阵法本身的含义——.」

  这是「约定俗成」的谜阵古纹,深奥晦涩,墨画照着图来画,哪怕画得极快,但画得并没有问题。

  可屠先生并不放心,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查着查着,他自已都不禁冷笑着自嘲:

  「哪怕是阵法妖孽,但说到底,也只是个筑基,还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小鬼。」

  「如此忌惮,未免太抬举他了—

  屠先生冷笑,而后不再有所顾虑。

  他活了上千年,这千余年,他披着人皮,与各种各样的修士打交道,见遍了各式各样的人。

  这些人,或被他欺骗,或被他利用,或被他抹杀,最终都成为了他奠定大计的「踏脚石」。

  人,是拿来「利用」的。

  用完就丢,或者杀了,此后随时间消亡,不必再有一丝因果。

  这个叫「墨画」的小鬼,也是一样。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他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

  而千年大计落成,神主即将降临,自己的命运,却将迎来改天换地的蜕变。

  屠先生的眼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燃烧着着炽热的野心。

  「该准备—‘请神」了—」

  乾学州界。

  该来的这一天,不出意外,终究是来了。

  司徒真人所料不差,从他借北斗七星阵感知天机,而后到眼前这一切发生,

  的的确确,刚好是十四日。

  前七日,血祭进度很缓慢,而且比之前更慢。

  但后七日,却突然之间,加快了数倍不止,仿佛有人,在暗中快马加鞭,推着局势发展一般。

  司徒真人面沉如水。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一盘棋,看不清道不明的幕后「黑手」,或许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而血色天际中,那股恐怖的气机,他也真切感受到了。

  这就是他的—

  「死劫。」

  司徒真人然长叹。

  修习天机之人,因窥到了寻常之人见不到的世间真理,懂得趋福避祸,逢凶化吉。

  但这样一来,势必经常泄露天机,篡改因果。

  久而久之,便会遭到天机「反噬」,迎来「天谴」,从而遭逢诸多因果劫难而诸般劫难中,最难渡的,便是有关大道生死的「死劫」。

  司徒真人活了一辈子,遭逢过不少劫难,但大多化险为夷,甚至当年,他与「诡道人」当面,都不曾伤了性命,堕了道心,说起来也算是气运好。

  而现在,死劫终于来了。

  在此之前,司徒真人也曾考虑过,自己的「死劫」到底会是什么。

  他也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死劫,竟然会是一尊初生的「邪神」。

  他,一个天机修士,要跟邪神交手?

  若是平时,司徒真人会选择自我了断,自己先去死。

  他活了一辈子,如今垂垂老矣,只希望活得清净点,死也死得清净点。

  若落在邪神手里,那一切就都「恐怖」了起来。

  他或许真的要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可没办法,邪神降临的温床,是五品乾学州界,涉及千万计修士的身家性命,干系太大。

  此事既然找到了他头上,司徒真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修了因果,靠着窥测天机,一辈子逢凶化吉,占了便宜。

  现在天机,将一份「重担」,丢到了他头上,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哪怕为此丢了性命,那也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自私怯懦,性逆天机,不去担这个责任,那结果肯定比「死」更可怕。

  天道但有所予,必有所取。

  一切的馈赠,都标注了代价。

  这就是天机,是因果。

  司徒真人开始筹备,接下来「大梦天引」的仪式,并与一众洞虚老祖商议道「今夜亥时,我会以玄天北斗七星阵加持,催动玄机谷至宝,借母子连心,

  入邪神梦魔。」

  「入梦‘弑神’之人,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一旦主祭‘请神」,我等入梦,必会遭到邪神爪牙的阻拦,因此亥时之时,还请诸位洞虚老祖,命宗门修土,对血祭大阵发动总攻。」

  「既向邪魔施压,同时也要最大程度,摧毁荒天血祭大阵,拖延邪神的降临。」

  「胜败在此一举」

  司徒真人沉声道。

  当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生死也在此一举,整个乾学州界,乃至整个乾州的安危,可能也在此一举。」

  此次「弑神」之战,若是败了,整个乾州无数修士究竟结局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司徒真人神情可怕。

  在座的洞虚老祖,同样目光肃然。

  屠先生的阴谋,他们大概清楚,这是一招「将」军的棋,但他们这些五品洞虚老祖,的的确确,又避不开,动不了。

  他们世家和宗门的基业在此。

  这些基业,都是数百年,上千年,乃至上万年来,他们这代老祖,还有此前历代列祖列宗的心血。

  他们没办法舍弃,也不可能舍弃。

  更何况,大多洞虚的修行,需要庞大的势力,提供深厚的传承底蕴,和资源灵石来支撑。

  舍了基业,也等同于断了道途。

  屠先生的荒天血祭大阵,是「阳谋」。

  这些洞虚老祖,不得不正面硬接屠先生的「诡计」。

  哪怕最终会失败,落在邪神的手里,他们也不得不拼一下。

  更何况,在场不少洞虚,活了太久太久,见识和认知固化,心中有了成见,

  对所谓的「邪神」之灾,仍旧半信半疑,甚至之以鼻。

  他们或许相信,眼前的灾祸,源自大荒的「邪神」。

  但未必真的相信,这所谓的邪神,能动摇他们的家族根基,带来覆灭州界,

  乃至使乾州陷落的大灾。

  只是局势如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顾忌这种方一的风险,才愿意听从司徒真人的话,做出一些应对的措施。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

  「弑神」之事,有了章程。

  针对荒天血祭大阵的总攻,也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下去。

  乾学州界上方,血色浓郁,邪念沉重得几乎令人室息。

  一场涉及现世和梦,关乎乾学州界所有修士命运,牵动所有人心弦的大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缓缓降临——

  荒天血祭大阵中。

  被血祭祀「封印」的墨画,还在沉睡。

  屠先生也在准备着,最后的诞生仪式。

  血肉迷宫深处,阵眼心脏之上,巨兽骨骸的最核心处,有一座白骨封闭着的密殿。

  密殿之中,屠先生正领着数百金丹魔头,布置血祭启动的「祭品」。

  大殿之中,有一个巨大的祭台。

  祭台之上,供奉着一座恐怖的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

  祭台四周,画着血祭阵法。

  阵法的节点上,铸着数百只挣狞怪状的大荒妖魔雕像。

  每只大荒妖魔,向着正中最高处的邪神像跪拜,但它们的脖子,却被反拧着,脸朝上,宛如一只只「供盘」。

  数百金丹魔头,同样跪在邪神像前,每人手中,都拎着一个活人。

  屠先生虔诚而癫狂道:

  「开祭!」

  随后,数百金丹魔头,纷纷出手,将手中的「活祭品」,残忍杀害。

  他们杀人的手法各异,有的挖眼,有的割鼻,有的切耳,有的断头,也有的断四肢,剖开腹部,掏出脏腑·.

  血腥残酷,不一而足。

  杀掉之后,他们按屠先生传授的「神念之法」,默念祷文,将自身的「杀意」,还有活人惨死前的「恐惧」融合,化作「引子」,注入面前的妖魔雕像。

  这既是屠先生的「请神」的仪式,也是各个金丹魔头「效忠」的仪式。

  数百妖魔雕像,感知到信徒的虔诚,残忍的杀意,还有活祭死前的恐惧和绝望,纷纷目露凶光,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只只从活祭身上割下来的眼晴,鼻子,耳朵,或是头颅,四肢,脏腑被纷纷投入妖魔雕像的口中。

  这些妖魔雕像,合上了療牙血口,之后口齿咬合,开始咀嚼了起来。

  将这些信仰,恐惧和血肉,融为「血祭」之力,化为大荒神主复生的养分。

  地面的血祭阵法,也在一点点渗着红光,而且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目。

  在此期间,屠先生一直虔诚地跪在神像前。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亥时,令人悚然的心跳声响起。

  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神念,在祭坛上缓缓凝聚。

  似乎有什么存在,挣脱了大道的枱,自岁月的长河中苏醒,即将带着大恐怖,降临于世了。

  屠先生骤然兴奋,目露癫狂。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以抑制不住的颤抖的声音,缓缓念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神明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今日,信徒建成荒天血祭大阵,恭请神主降临!」

  「自此之后,这乾学州界,无尽生灵,万千苍生,皆为神主‘祭品’,供神主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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