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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血与酒,杀与谈

  阴暗的仓库里,太师椅上的陈行舟依旧是那副久病缠身的样子,脸色蜡黄,放下电话之后,就抬头看向了那个被铁链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天选者。

  漠然的挥了挥手。

  “吃里扒外,见利忘义,伙同外人,构陷弟兄。”

  他说:“按照规矩,三刀六洞,海底除名。从今天开始起,你跟社团再没有关系了,是生是死,就看天看命吧。

  可惜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锁链的悬挂中,那个天选者剧烈挣扎了起来,瞪大眼睛,呜呜做声,却发不出声音。

  执行者漠然的拔出一把遍布蠕动血丝的长刀,走上去,扯住锁链,拖着受刑者下去了只听见了隐约的哀鸣声,很快除了滴水声,什么都没有了。

  “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陈行舟兴致缺缺的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之后,才拿起电话来,直截了当的问:“千岛那边的事情”

  “既然知道,龙头何必再问呢”

  “与我无关。”

  陈行舟断然说道:“虽然大家往来不多,但你和玉帛这么好的朋友,最近的事情,你愿意带他一起玩,我谢谢你都来不及呢。

  作为龙头,我也盼着崖城好,崖城越好,我赚得越多。这件事儿,于公于私,我没有从中作梗的理由。”

  “我知道。”季觉点头。

  倘若陈行舟打算跳船的话,打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自己的亲弟弟和海岸搭上关系。

  更何况,季觉手里海岸的股权,就是陈行舟送给他的老师叶限的。这背后的事情和利益交换太多,早在当上龙头之前,陈行舟就下注了。

  “这件事儿,是千岛那边捞过界了。”

  陈行舟没有打官腔或者推诿,直截了当的说:“如今在崖城,我作为龙头,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目前的关键在于,你想怎么解决”

  季觉问:“能怎么解决。”“两个办法。”

  陈行舟说:“第一,我作为龙头,让过江龙吐出这一批货来,叫他给你赔礼敬酒,斩手指挖心肝。

  牛不喝水就强按头。

  是龙是虎在崖城,都得听我的!

  只不过,他要不服的话,后面肯定会再生事端。此后大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时候就看高低分生死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荒集内战的导火索摆在季觉面前,告诉他:“届时,陈某不才,自然也不至于置身事外。”

  荒集干荒集,简直理所当然。大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活儿,捞的偏门和邪道,信的都是白鹿,你死我活本就是常态。

同样都是钱,凭什么给你赚难道我不行么  荒集本就是荒野之集哪怕是魁首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也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更何况,优胜劣汰,本就是白鹿正道,你要能杀出风采杀出水平来,魁首高兴都来不及呢。

  “第二呢”季觉问。“谈咯。”

  陈行舟说:“做生意嘛,求财,能谈得拢,自然一切都好说。我做东,大家一起吃个茶,喝顿酒,把话说开了,自然就没事儿了。”

  季觉一时沉默,主要是陈行舟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也太郑重,以至于他难以分辨对方是不是说笑,无法理解:“有用吗”

  “规矩如此。”

  陈行舟依旧严肃:“荒集的和头酒,就是为了少流血。

  是非恩怨,杯酒尽消。到了桌子上,话说的多难听都没关系,谈不拢的话,大不了倒了酒掀桌子走人,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只是一一倘若谈定了的事情,事后谁敢反悔的话,就是不给所有人面子了。”

  荒集的酒你可以不喝,可一旦酒喝下去,谈定的事情,没有人敢不认。

  不然的话,死了也白死,杀了也白杀!

  这才是荒集本身的工作调停纷争,平衡生态,维持荒野之集的发展,避免在无意义的内讧中消耗自身。

  陈行舟给出的两个选择,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同样,意犹未尽。

  有些意思,只要提点一下就够了,没必要把话说透。

  聪明人自然都懂,如果季觉真蠢到听不懂的话,那这种猪队友真的死了也活该了。

  两个办法,前者由陈行舟出头,作为龙头下场,直接乱刀砍死过江龙。倘若事态升级,我赌上身家性命,就算是和千岛南方的龙头火并,一样力挺你!

只是,荒集下了这么多血本,兄弟们为你流了血,拼了命,你总不好意思一句谢谢了事吧分肉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多拿一块  后者,那就是荒集作保,陈行舟作为龙头,为你季觉的事儿专门开一桌,带着弟兄叔伯们来给你主持公道。

  只不过,到时候大秤端出来,就要各看两边斤两。

  谈你可以不谈酒也可以不喝,但谈了就不能不认,酒喝了,就算是陈行舟想要拉偏架,也没有办法了。

  “平心而论,我想让你选第一个。但作为玉帛的哥哥,我劝你考虑的仔细一些,搞不好对面就盼着你这么来呢。”

  短暂的沉默里,陈行舟率先开口,做出保证:“其实你没必要选的,等我两天,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这才是对季觉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不论是之前的人情,还是看在弟弟的关系上,陈行舟都没有将季觉当做外人。

海岸集团的重建是整个崖城的事情,同样有他的一份,如今灰港的手伸进来在自己地盘  上掏摸,能忍的话,干脆去当乌龟别做龙头了。

更何况,亲弟弟因此遭遇袭击,作为龙头,难道还能不有所表示  说交代,就一定有交代。

  说让季觉满意,就一定会让季觉满意。可季觉偏偏满意不了。

  他说:“如果我等不了呢”

那一批配件,对季觉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海岸的那点债务,又跟自己这个来背锅顶事儿的厂长有什么关系说句难听点的,就算是海岸集团倒闭了,季觉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谁敢为难他  可延建不行。

  作为海岸汽车厂唯一所存留下来的老员工,他是无可替代的,不止是作为一级工程师的能力,两人的配合和信赖…

  这几个月以来,延建死去活来,卖血卖力就差卖身了,为这一份本来早就可以抽身的工作付出了所有。

  为了季觉一句空口白话的‘复工’,把后半辈子都赌上了。

如今他又因为自己,被人扣在手里,难道季觉就能放着不管他的死活  “陈先生,延建是我的朋友,就跟玉帛一样。”

陈行舟沉默,无可奈何的一叹。他能说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干大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放弃也就放弃了张嘴之前别忘了,你弟弟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不论你怎么选,我都挺你。”“那就谈咯。”

季觉说:“他不是要交代么那就给他一个交代。毕竟,大家做生意只为求财,闹那么难看干什么  正好,我现在也想找人谈谈呢。”“…英雄气概,不得了。”

  陈行舟沉吟片刻之后,最后保证:“不论谈不谈得拢,这一把我都跟到底。”

  “不妨碍。”

  季觉最后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电话挂断了。

  自寂静之中,陈行舟垂眸,凝视着漆黑的屏幕,手机在指尖无声转动。

  许久。

  “老林。”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浮现:“老板,我在。”

  “你代我联系总会。”

  陈行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缓缓说道:“我要请魁首尊位。”

  老林愣了一下。

  旋即颔首,转身离去。

  “谈”

  十分钟之后,凌洲接到陈行舟的电话,被逗笑了:“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一个破工匠,他拿什么跟我谈!”

  “那你是想让我来跟你谈”电话里的声音仿佛轻声一笑,“规矩就是规矩,小凌,有些事儿,问过你契爷再做更稳妥。”

  “怎么拿六爷来压我”凌洲冷声问。“作为长辈,提醒你一下,我怕你捅出来的篓子太大,凌六也保不住你。”陈行舟冷淡的说道:“别忘了这里是哪里,是谈是打,轮不到你来选。”

  电话挂断了。

  死寂的房间里,烟熏雾绕。

  凌洲的脸色铁青,几乎将手机捏碎。

  一众下属之中,较为年长的男人提醒:“洲哥,小心有诈啊。”

  “他陈行舟敢把荒集的架子摆出来,我难道还不敢应”

  凌洲面色变化,最后一片寒意:“不是要谈么又不是没谈过。告诉陈行舟,要谈可以,地方我来选!”

  “我的地方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跟我谈!”

  三分钟后,季觉收到了陈行舟的消息。十点半,崖城东港,天波号货轮。

  季觉看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抛到了一边,回眸,凝视着面前沉默的熔炉。

  炉中的烈火无声升腾,色彩变换,在季觉的鲜血灌注之中,猩红和银白交织,纯化萃变了一个月有余的造物自隐隐的哀嚎之中变换不定,渐渐显露出了诡异的轮廓。

  恶意狰狞。

  “正好。”

  季觉说:“还差点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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