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烫好烫!”
小满端着一盆炝锅面,从银杏苑外小跑进来。
张铮赶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陶盆,着急忙慌的转身放在院中石桌上,放下陶盆的刹那,两人被烫得一起摸耳垂。
小满抱怨道:“陈家下人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前日回京还一口一个小满姑娘叫着,殷勤得很。今日一见我进后厨,那些嬷嬷竟把肉食全都偷偷藏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了。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只怕油盐酱醋也要被他们收走!
公子,咱们待在此处做甚,不如去棋盘街买个小宅子,也方便你以后去都督府应卯!”
张铮乐呵呵道:“就是,有个小宅子,我与阿夏去找你们也不用看陈家人脸色了!”
陈迹搓着筷子:“有大人物以我留在陈家为条件,换郡主一条活路!”
张铮一怔:“谁啊”
陈迹沉默片刻:“密谍司冯文正!”
张铮恍然,一边抄起面条盛入碗中,一边好奇道:“那个姓冯的要这你留在陈家做什么他想像搬到刘家一样搬到陈家”
陈迹摇摇头:“我也不知!他只交代我取陈家走私账册!!!!可此人实话甚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取这账册!”
他思忖道:“此人说话,做事有时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看清他到底想做她什么!我也曾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却说早已告诉过我了,但我下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
此时张夏忽然停下默念经文,开口说道:“文正!”
陈迹症了一下:“文正怎么了。”
“不是名字,而是谥号!纵观数千年益法,“文”为美谥之首,象征经天纬地、博闻强识,“正”象征守道不移,忠贞不屈!
唯有立功,立德者,方可得文正之谥号,文正乃本朝文人至高的追求,至死方休!
所以,他为自己化名时便用了益号,欲以此明志!
小满好奇道:“那这个冯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先前我听张铮提过他呢,说他可喜欢杀人了!”
张夏笑着拍拍她脑袋:“那些人都很复杂的,交给后世来评判吧!”
此时,银杏苑外响起敲门声!
小满警惕道:“不会夫人又杀回来了吧”
张夏放下碗筷,抚平身上白色箭衣,眉目平静道:“小满去开门,今日谁来了都得给她杀回去!”
小满起身开门,吱呀一声,显露出木扉外的一对中年夫妇,夫妇身后还有几个提着“陈府”灯笼的丫鬟,小厮!
前呼后拥,显贵至极!
只是,中年人面白无须,身上一袭简简单单的深蓝色儒衫,若不是头戴四方平定巾,或许更像一位简朴道士!
妇人面容极好,一件素白交领大襟配一条披帛亦是朴素,浓密的头发只用一支木钗挽着,没有金银翡翠相衬也格外引人注目!
又或者说,金银翡翠若放在她身上,便有画蛇添足之嫌!
陈迹迟疑,这两人是谁他根本没见过这两人!
是大房的陈礼尊,还是II房的陈礼治只有这两人年岭相符!
可若对方是个外人,张夏定会在旁边给些提醒!
但现在恐怕连张夏都不曾想到,陈迹连自家人都认不全!
夜色下灯笼的柔光里,却见那中年文士扫了一眼石桌,温和道:“怎么吃得如此简陋,勤政园的后厨没给银杏苑备下饭菜吗?”
陈迹不动声色的起身拱手道:“回得晚,便没再惊扰后厨!”
中年人笑着说道:“不碍事的,后厨都是专门交代过的,常备仙家酒炖伏苓,还备有十口温鼎炖着麒麟胎和西施舌,唤他们送来并不费事!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陈迹拱手道:“请进!”
中年人来到石桌前,往陶盆里看了一眼:“正好我从衙门回来得晚,只吃了一碗炖茯苓,这炝锅面方便给我也盛一碗吗”
不等小满过来,张夏已经站起身来盛面,而后站到一旁!
石桌边上,只余下陈迹与中年夫妇坐着,小厮,丫鬟远远等着,并不凑近!
中年人浅尝一口炝锅面便放下碗筷,笑着说道:“还不错,青圭,从洛城回京,怎么也没来见上一面!你被关进诏狱,身旁朋友也该第一时间来找我才是!我今日听闻你被关进诏狱,便立马去了司礼监,结果到那才得知,你已经出来了!”
妇人笑着说道:“老爷,陈迹如今也已成年,又在固原立了大功,不可再喊他青圭了,要叫大名的!”
青圭是谁陈迹反应了II息,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乳名,而这乳名便连陈礼钦都不曾喊过!奇怪,这中年人到底是哪家的,为何与自己如此亲近 陈迹越听越不对劲,他含混道:“有劳你挂念!”
中年人温声道:“不必与我客气,当初你父亲去洛城,我就与他说,将你留在京城却可,我自会照看,可他死活不答应,后来他带着你去了洛城,却又将你送去医馆当小厮学徒,真叫我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要不你还是搬到拙政园来住吧,我知道你最喜欢锦鲤,锦鲤苑的池子一直有专人照看着!”
拙政园这是陈家大房主事、户部左侍郎,陈礼尊!
而他身旁的妇人,则该是陈礼尊的正妻,刘氏!
可奇怪的是,密谍司案牍里记载,陈家大房与三房并不亲近,且时有口角发生,对方却待自己如此温和 陈迹心中一动,回答道:“回禀大老爷,银杏苑住着挺好的,离侧门近,出入方便些!”
陈礼尊倒也不勉强:“随你高兴吧!”
刘氏殷切询问道:“在洛城过得如何,这三年也下见你来一封书信,你大伯去年南下金陵路上还惦记着,半道在洛城停了一下,可秋收在即,他最终还是以公事为重!”
陈迹低声道:‘没事,我在洛城过得挺好!”
刘氏又问:“在固原可曾受伤”
陈迹摇摇头:“没有受伤。”
刘氏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好在你如今进了羽林军,那里是个清闲衙门,倒也不必担心再有危险!对了,过几日我便喊王记成衣铺子的掌柜来府上,给你裁量几身衣裳,你看你这衣裳都旧了!”
说话间,她伸手去扯陈迹的衣袖,陈迹下意识收回左手!欢氏怔了一下,笑了笑掩饰尴尬:“过几日等那掌柜来了,我喊小厮领他寻你!”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张夏:“这位便是张小姐吧,当真英气十足!我与你母亲是旧识,年幼时还曾一起打过马球,她打得比我好多了,我只能跟在她后面吃灰!”
张夏客气道:“多谢婶婶夸奖,母亲也提过您,她说她当时马球打得再好,也盖不过您的风头!那些文人士子,全是去看您的!”
刘氏沉默片刻,并没有喜悦神色,只轻声回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礼尊看了看几人,起身对陈亦说道:“既然你们几位朋友正在小聚,我与你婶婶便不多打扰了!我明日还要去趟塘洁,等回京再来看你!”
陈迹拱手作揖:“大爷慢走!”
陈礼尊与刘氏转身出了门,小厮们提着灯笼,伺候左右,引着他们穿过小瀛洲,回到拙政园去!
待银杏苑重新冷清下来,张夏忽然说道:“我知道冯先生为何要你一定回到陈家了!”
陈迹沉默不语!
张铮与小满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张夏笃定道:“他希望陈迹回到陈家,过继到陈家大房,继承陈家家业!”
小满瞪大了眼睛:“啊以前也没听人提起过啊!勤政园下人们都在说,是要把二房的庶子陈屿过继给大老爷来着,大老爷也常说要把陈屿过继过去!”
张夏低声说道:“据我所知,陈家大房手里拿着陈家八成产业,二房一直对此虎视眈眈,陈礼尊自然更想从与世无争的三房过继。”
小满疑惑道:“难怪过继之事说了这么多年,也没真的成事!那大房既然中意我家公子,为何这么多年都还没过继呢”
张夏思索道:“想来是二房从中作梗,或许三年前陈礼钦陈大人调任洛城,便是二房想了办法将三房支走!”
小满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陈迹:“公子,去政园住吧,过继过去您便能列入族谱了,陈家未来也是您的!若用姨娘的话讲,这是个无本万好利的大生意啊!”
张夏笑了笑:“容你家公子自己考虑吧!毕竟就算过继过去,也得等陈家主,大房主事陈礼治都死了,才轮得到陈家公子说了算,得给别人当几十年儿子呢,你家公子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小满眼珠子转了转:“那过继之后将他们都杀了,公子是不是就能继承陈家了”
张铮面色一变:“你!!!!!”
话未说完,屋里传来喵的一声!
陈迹转头看向屋里!
小满惊呼一声:“把它给忘了!”
她小跑进屋,抱出一只黑乎乎的小猫来!
陈迹疑惑:“这是?”
小满解释道:“公子被抓入诏狱那天,II姐抱给我的,说养在家里不叫人起疑!”
陈迹看向张夏,张夏解释道:“父亲说他笃定皇后怀里那只便是乌云,有不少人都知道你身边有只黑猫,若突然消失了恐会惹人猜疑,便叫我去六畜场赶紧买了只相似的送来!”
陈迹感慨道:“多谢!”
张夏嗯了一声,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与大哥回去歇息!”
她走到门前,回头看向陈迹:“若能过继去大房,便是‘拟制嫡子’可主持祭祀与继承家业!你若想救郡主,有这层身份必然事半功倍,便是修行门径也能得到诸多助力!只是你要小心些了,世家更替,凶险之处并不比皇家夺嫡少,二房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迹点点头:“我明白!”
张夏轻叹:“也不知郡主在景阳宫里过得如何,陈家定然在宫中安插了亲信做内官,若是能得陈家助力,郡主在宫里的日子或许也能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