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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三魂七魄

  几十步外的捣衣巷围满了解烦卫与密谍,救火声、马蹄声、喝骂声嘈杂,他们正将围观的百姓驱离。

  小巷里,屋顶的陆氏听着巷外的声音不为所动,如一头耐心的猫头鹰。

  灰瓦下的正屋里安安静静,只有火苗在不停席卷,烟幕吹得纷乱。屋里的人似乎也已猜到有人埋伏在外,迟迟不肯出来。

  两名寻道境行官深知,交手便见生死。

  所以彼此比耐心、比心机、比魄力,算计一切能算计的事情。

  陈迹守在小巷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正屋房门,而先前被陆氏震退的女人悠悠醒转,复又跪下,对着陈迹不迭的无声磕头。

  无声的三个人,无声的屋子,无声的灰瓦。

  诡异的一幕像是,有人把声音单独从这条小巷子抽走了。

  下一刻,巷子尽头有十二名灰衣蒙面的死士拐出,手握二尺二寸短刀,眼神凛冽。

  他们被火光吸引,为灭口而来。当看见屋顶的陆氏、巷里的陈迹时,立刻冲杀而至。

  陆氏原本想前去帮忙,可她忽然发现,窄巷里的陈迹眼里并无恐惧,于是又重新蹲伏下来。

  陈迹站在巷子里不避不退,心中快速思索着,这些人不是解烦卫,也不是密谍。

  难道是太子的人?还是陈家二房的?

  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杀廖忠的?

  陈迹分不清楚。

  但现在,两位寻道境出手在即,陈迹不希望冒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惊动屋里的廖忠,也不希望有喊杀声、兵刃声将解烦卫与密谍引来。

  白墙、灰瓦、窄巷。

  死士迎面挥舞短刀劈来,陈迹贴身撞进对方怀中,右手食指与中指蜷起,以指节击打在喉结上。

  简单,直接。

  咔的一声,死士喉结碎裂后倒插进气管,将面色憋得通红。

  死士的短刀从手中掉落,刚脱手,刀柄却又在半空中被陈迹稳稳握住,陈迹贴在他怀中反手一刀上撩,割开了死士的胸腹。

  死士想要痛呼,却只能勉强发出嗬嗬声。

  陈迹没再理会他,而是拨开他的脑袋,朝下一人主动迎去。死士缓缓到底,想要伸手抓住陈迹的衣袂,抓了个空。

  陆氏在屋顶目光闪烁。

  她杀过人,所以她知道杀人并不容易。不是说取走人性命很难,而是,一个正常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杀人的。

  在她的记忆里,陈迹还是那个出门玩耍会弄一身泥回家的小孩子,是那个被人欺负了也不愿还手的善良孩子。

  直至此刻,亲眼看见陈迹面无表情的撩开一人胸腹,她才终于意识到,那个记忆里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而在对方独自长大的过程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迫不得已”,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第二名死士挥刀横砍,切向陈迹咽喉。陈迹手中有刀,却没有用刀去隔挡,因为他不想此处传出金铁交鸣声。

  陈迹再次欺身上前,来到死士身前时忽然一矮,堪堪避过头顶划过的刀刃。

  他手中短刀从死士膝盖内侧割过,一刀便割断了韧带。

  死士腿上一软,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倒去,陈迹起身将其脑袋揽入怀中,就像对方故意倒进他的怀里。

  陈迹用胸口堵住死士的嘴巴,和已经到嘴边的痛呼。手上稍一用力,死士脑袋便诡异的扭向一边去,断了。

  死士便连痛呼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陆氏蹲伏在屋顶默默看着,陈迹厮杀手法干净利落,一开一合间,兵刃在手中像是杀牛剔骨的刀,行云流水毫无窒碍。

  难怪对方会说,拳脚杀人太慢。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巷里十余名死士尽数死绝,只剩陈迹还站着。

  陈迹小臂被割开一条口子,血顺着手腕流到手上,再滴进夯土路上。

  陆氏定定的看着他随手撕下一条衣摆,简单缠了两圈在伤口处止血,而后转头对屋顶上的她笑了笑,示意已经都解决了。

  就在此时,捣衣巷的马蹄声朝这边来了。

  廖忠似是终于按耐不住,陆氏脚下的房门被人豁然推开,滚滚浓烟贴着房梁飘出,向天上滚荡。

  宅子的男主人从屋里咳嗽着冲出来,他出来的第一时间打量四周,而后往屋顶看去:“在屋顶!”

  话音未落。

  廖忠掷出椅子后,手提平儿冲出正屋。

  这里已经留不得了,大火会烧毁房屋,还会将阉党引来,这里已无他藏身之地。

  他不知道屋顶是谁,也不知来人是何境界,但绝不可恋战。

  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对男人低喝道:“拖住屋顶的人平儿才能活!”

  廖忠往外跑去,丢下男人独自面对陆氏。

  陆氏空翻避开椅子偷袭后,轻盈的落在屋脊上,她不曾停留,踩着瓦片向下冲来。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廖忠手中的平儿,咬牙抽出匕首,踩着院中的桌子腾空而起,向陆氏迎去。

  可他身形太慢,跃至空中时,陆氏在空中宛如一只雨燕,旋身一脚将他手腕踢得骨断筋折。

  当陆氏拧身回来时,踩着他的头顶朝更远处的廖忠扑去。

  这一刻,廖忠才刚刚冲至院门。

  出门的刹那间,忽听锐利的呼啸声奔袭而来,陈迹藏于门外一刀劈向他胸腹间,将其逼回院中!

  “找死!”廖忠勃然大怒。

  可等他再要冲出院子时陆氏已从他头顶跃过,纤长的胳膊宛如一支回马枪,回身一掌朝其头顶拍去。

  这一掌声势滚滚,手掌外缘骤然有八卦阴阳鱼图迸现,乾、坤、震、艮、兑、离、巽、坎八个卦象依次轮转,最终定在震卦上,光芒大放。

  “你是什么人?!”廖忠面色一变不敢硬接,当即拂袖换上红面獠牙的脸谱,化做一团黑烟,裹挟着平儿向后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

  “留下!”陆氏低喝一声,伸手扯住平儿的脚腕,竟将平儿硬生生从黑烟里拉了出来。

  她提着孩童的脚腕往外扔去:“接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先前受伤的女人双手托住飞来的孩童,抱起孩童往外跑去,可还没跑出巷子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低头看去,怀中的孩子早已没了五官。

  “谒圣相”门径夺人面目,无药可解,无法可破。

  女人的哭声远远传来,院子里的男人面如死灰。

  廖忠化作一团黑烟冲天而起,欲要越过屋脊飞走,可男人忽然扑向黑烟,硬生生用身体拦住去路。

  黑烟从男人身上掠过,黑烟蠕动着像是从男人身体里抽走了什么。短短三息时间,男人的尸体从黑烟里,五官尽失,黑烟则继续向房顶飞去。

  可此时陆氏竟已在屋顶等着,拦在廖忠的必经之路上。

  陈迹下意识提醒道:“小心!”

  陆氏面色不变,沉静如山。

  “死!”廖忠卷着黑烟朝陆氏笼罩下去。

  下一刻,陆氏双手画八卦阴阳,猛然向下一压,双掌印在迎面而来的黑烟上。一股沛然无形之力自双掌催发,竟将无形的黑烟生生从半空压回院中。

  廖忠难以置信。

  远处有解烦卫袭来,他们刚到巷子口便看见房顶上的陆氏,摘下腰间手弩便射。

  陆氏没有理会弩箭,追着廖忠杀回院中。

  她轻飘飘的落在黑烟旁,脚下画阴阳鱼图,绕黑烟游走。

  步如趟泥,腰似轴转,掌走螺旋,身如游龙。

  她每走一步便对黑烟崩出一掌,噹的一声,手掌与黑烟相接时宛如洪钟作响。

  当手掌与黑烟碰撞的刹那,陆氏手掌外缘再次有八卦阴阳鱼图迸现,又寂灭。

  寂灭前,陈迹看见那八卦上的巽卦亮如星辰。

  他又看向陆氏脚步,似是每一步所踏的方位,对应着不同的卦象,北为乾,南为坤,游走时仿佛星河斗转!

  陆氏掌风极快,以至于时间在她面前,仿佛慢了下来。

  她带着巽卦的一掌印在黑烟上,黑烟里传出廖忠的怒吼。

  巽为风,风雷益,天雷无妄。

  一掌之后,黑烟中竟有廖忠虚影倒飞而出,那飞出的虚影不似廖忠本人,浑身灰黑。

  陆氏又在黑烟上击出第二掌。

  手掌外缘再次有八卦阴阳鱼图隐现,离卦璀璨。

  离为火,火山旅,天火同人。

  一掌之后,黑烟中竟又有廖忠虚影倒飞而出,飞出的虚影面色惨白,神情委顿。

  第三掌。

  震为雷,雷水解,泽风大过!

  这一掌之后,黑烟中又飞出一道虚影,面目狰狞可怖。

  陆氏每击出一掌手掌与黑烟相撞,便有八卦阴阳鱼图在碰撞处若隐若现,每击出一掌,黑烟里便发出廖忠一声哀嚎。

  一弹指之间,六掌尽出,廖忠六个虚影飞去六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陆氏这六掌,竟将廖忠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六魄崩出体外,独留三魂一魄在黑烟里。

  扑通一声,廖忠身子从黑烟里落下,重重摔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陈迹面露惊异,凑上前并指为剑试探呼吸。

  还有气。

  陆氏喘着粗气:“六魄已散,三魂与臭肺还在,死不了。日落后六魄归体,他自会醒来,不耽误审讯。快走,解烦卫和密谍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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