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一张巨大的脸,大到遮蔽了上方的一切。
这张脸,在丰都随处可见,被雕刻成神像,被挂在供桌上,被画在一处处岩壁。
小时候,爷爷会一边抚摸着阴萌的头一边指着“它”说:
“萌萌啊,记住,这是咱们的先祖。”
等父亲失踪,母亲改嫁,爷爷病躺入棺材后,一个人守着清冷棺材铺的阴萌,时常站在柜台后头,双手撑着柜面,看着每临庙会时熙熙攘攘的街道。
先祖在这里似是无处不在,却偏偏不会出现在他们后代的生活里,无论她多么困苦,小小年纪就得以稚嫩的双手拿起工具去打造棺材,为了那点劳务费撑着船烈日下帮别人去打捞发胀的尸体。
所以她黑,所以她皮肤粗糙,当初跟着小远哥回南通时,她身上压根就看不见川渝女孩的白皙。
这一刻,先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没有感到惊喜,没有感动,有的…是发自灵魂的颤栗与恐惧。
这张巨大的脸开始发生变化,它不再那般刻板死气沉沉,它渐渐变得鲜活,如若有了实质的血肉。
四周边缘处,一口口棺材浮出水面。
可以看出来,越是年代久远的棺材越是华贵大气,反之就越简单粗糙,这是因为阴家的状况,是一代不如一代。
“嘎吱…嘎吱…”
声音来自下方。
阴萌这会儿不敢低头去看,但自己身下的棺材是爷爷,而这声响,似是已经死去的爷爷正用指甲抓挠着棺壁。
上方,先祖的脸在变得鲜活后,动了起来。
像是一座湖,被倒挂在头顶,波纹荡漾。
下一刻,倾泻而下,如同瀑布,狠狠冲击在了阴萌身上。
“啊!!。”
滚烫、腐蚀、穿刺…种种可怕的感觉以最直观的方式袭来。
阴萌的皮肉开始褪去,骨骼开始消融,此间痛苦,如冰雪被置于夏日炎阳,灼烧酷刑。
现实中的货车后车厢内,躺在车尾挡板处的阴萌,身体抽搐,鲜血不断地从眼耳口鼻以及全身毛孔处溢出,顷刻间就变成一个血人。
二楼房间里,李追远睁开了眼,他感到了一阵微弱的心悸,只是他现在状态还未完全恢复,感知还比较迟钝。
少年自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大雨滂沱,货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没什么异常。
隔壁床上的谭文彬吃饱了后又陷入了沉睡,他只是自己醒了,那四头灵兽还在沉睡。
李追远下床走到门边,再微弱的感觉,他也得出去看一下。
刚打开门,屋顶上就有一道穿着雨披的身影滑落,是赵毅。
他先看了一下后车厢,然后马上对二楼的李追远招手,出事了。
李追远下了楼,拿起门口的一把伞打开,走了出去。
经过警车前时,故意把自己的身形显露出来。
警车里有两位警察,一位在睡觉,一位则在抽着烟,看见李追远出来时,他动了动身子,不是引起了怀疑,而是想着少年这么晚跑出来是否需要帮忙。
李追远快跑向货车。
警察见状,也就没下来,打了个呵欠,对车窗外吐了口烟。
李追远来到后车厢时,赵毅已经将一根根银针刺在了阴萌穴位处,身体的抽搐降低了,鲜血溢出速度也已放缓,却仍在持续流出。
“奇了怪了,我一直在屋顶守着,没察觉到有东西进来啊。”
赵毅并不认为自己的警戒能毫无缺漏,可就算有东西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潜上车,也不该只单独对阴萌下手,其他人就不能顺手杀了?
还有就是对阴萌出手,犯得着这么麻烦,搞出这种阵仗么?
李追远:“应该不是有人潜进来了,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潜入。”
赵毅翻了一下阴萌的眼皮,说道:“姓李的,你能压制一下么,她再继续这样出血,会死。”
李追远右手掌心凝聚出血雾,紧接着手掌不断轻轻摇晃,掌心血雾也在做着调整。
随即,少年的掌心拍打在阴萌的胸骨处,血雾立刻散开,覆在阴萌全身,等于是以少年的鲜血形成一道血膜,强行抑制住阴萌的失血进程。
覆盖完毕后,少年习惯性准备画咒文以镇压之举加以巩固,可阴萌全身都覆盖着自己的血,再用自己的血作颜料画咒文就相当于在红纸上用红笔写字,有些不合适了。
印泥也不能用,因为黑狗血本身会对这层隔膜造成破坏。
李追远看向赵毅:“借点血。”
“好说。”
说着,赵毅就伸手拍向自己胸口,熟练得如老农每日晨醒后的打井。
“普通的血就行,不用心头血。”
“懒得开新口子了,怕疼。”
衣服敞开,心头血飞溅而出,李追远手掌一挥,将它们接住,顺便瞅了一眼赵毅心脏处,细小的花蕊已重开了一圈。
这一切,都来自于墓主人被封印前的最后赐福。
原本的墓主人肯定没这个能力,可当时他体内有三尊那样的存在,还有菩萨的佛力加持,给一个人赐福,确实不难。
以赵毅的血完成咒文后,李追远点头道:“真好用。”
赵毅:“那可不。”
李追远:“抽空给我放一缸备用吧。”
赵毅:“你当我是抽水泵?”
李追远:“茶缸。”
赵毅:“那倒行。”
二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阴萌身上。
李追远的封印,治标不治本,就算少年可以不惜代价,一次一次地重新镇压下去,可阴萌的身体也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堵塞,其实现在,已肉眼可见呈现出浮肿了。
赵毅:“如果想得简单一点,既然是鲜血出问题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血脉出了问题?”
虽未到丰都地界,可已距离不远。
李追远:“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赵毅:“说不定是大帝见我们实在磨蹭,就忍不住了呢?”
李追远:“那也应该先对你出手,再对我出手,而不是直接对萌萌。”
赵毅:“那有没有可能,是萌萌自己起了反应?阴家衰落很久了,以萌萌的资质本来没什么发展前途的,却因为跟了你,在功德大力灌输之下,她其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们上次去都江堰时,肯定是刻意避开了丰都,这次距离近了,她可能就自己起反应了。”
李追远:“变强的阴家人,回到丰都就得暴毙?这说不通。”
“这个暂时没办法讨论出结果,眼下,还是先把她处理好吧。”赵毅指尖在阴萌胳膊上轻柔一抚,确认了其现在状态,“不能再这么继续单纯封印下去了。”
“她现在是气血外溢,本体不固,形同虚设,需接入地气,以地养之法,架构循环。”
赵毅:“意思就是,把她埋了?”
李追远:“嗯。”
附近暂时找不到棺材,就只能以车上的塑料棚布代替。
“下葬”地选在了一处陡坡中段,这里没被种地,平日里也没人敢靠近怕失足滑下去。
赵毅手持黄河铲挖坑,李追远在旁边布置阵法。
坑挖好后,赵毅将阴萌用棚布仔细打包了三层,放了进去,紧接着开始往里填土。
填土也有讲究,这是活墓,不是死墓,土层得松,而且还得跟老鼠兔子洞似的,开个出气孔,要不然真会把人憋死闷死。
李追远阵法布置好了,就站在那里看着赵毅的动作。
“你以前埋过自己?”
“埋过,当初为了解决生死门缝的问题,什么招我都试过,我这一身医术,还是久病成医得来的。
好了,我的活儿干完了,你来收尾。”
李追远将阵法最后一缺安上去,这阵法作用面积不大,但内藏乾坤,分上下两部分,地面之上负责隔绝,无论是人和动物靠近,都会被鬼打墙;下面部分则是积聚四周地阴之气。
少年手掌在土层上轻轻拍了拍,掌心血雾稍纵即逝以作呼应,下方阴萌身上的封印随之消散,其气血再度开始外溢,可流转后,又回流进体内,这意味着循环完成,相当于给将要窒息而死的阴萌戴上了呼吸机,成功续了命。
赵毅手撑着铲子说道:“得,眼瞅着就要进丰都了,阴家人先倒下去了。”
李追远:“我们那晚从三根香处脱离后,相当于又回到了正常江水范畴,有些事看似意外,实则是一种必然。”
赵毅:“所以,这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
李追远:“保护这个词带有情感倾向,我更倾向于是一种合理利用。”
赵毅:“有些看不懂了,这次上头到底唱的是什么戏?”
李追远:“他们唱他们的,我们演我们的。”
赵毅:“姓李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追远:“没有。”
赵毅:“可我觉得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有所倚仗。”
李追远:“嗯。”
赵毅:“那你还说你没瞒着我?”
李追远:“是你没问。”
赵毅扛起铲子,回头看了一眼阴萌葬身处。
“姓李的,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这是必然。”
“等梁艳和梁丽醒来后,就把她们留在这里给萌萌守墓吧。”
“可以。”
俩姊妹除了受了重伤外,还透支了寿命,这就不是养伤恢复的事儿了,得靠这一浪走完后的功德去弥补。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程中,阴萌、梁艳、梁丽,都无法跟上团队了。
李追远:“给你个建议,她们俩,你得好好教一教。”
她们的战力,本不至于折损得这么严重,当时的少年,也并不需要她们来“杯水车薪。”
赵毅指了指脑门:“脑子笨,有什么办法?哪像你的人…”
话说到一半,赵毅卡住了,他是和姓李的团队合作过多次的,所以对这团队内部的风格,很是熟悉了解。
如果说梁家姐妹只是脑子不够聪明的话,那姓李的团队里,大部分都没脑子。
润生和阴萌早就放弃了,林书友会表演一下思考。
可偏偏,姓李的手下这帮人,很早就给他一种很聪明的感觉,指挥配合起来,那真叫一个清晰流畅。
李追远帮赵毅指出了问题关键:“是你的原因,因为你一直把伙伴们,当挂件和消耗品。”
赵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话锋一转,赵毅又说道:“不怕你笑话,俩姊妹笨归笨,但我现在真的发现,她们心里好像真有我。”
李追远:“因为你很难在乎别人,自然也就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会真的在乎你。太过聪明的人,往往生性淡薄。”
赵毅:“当你在场时,这句话用来形容我,好像有些不合适吧,我有种僭越的惶恐。”
李追远:“我也被说过。”
翠翠的奶奶刘瞎子曾经就不止一次这般评价过自己,她那时眼睛还没做白内障手术,说的时候没瞧清楚自己还没走远。
赵毅:“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俩傻妞真的愿意为我去死,而且,她们不仅长得很不错,还是双胞胎。”
李追远看了一眼赵毅,现在的赵毅,有种自己按着自个儿头强行吃草的感觉。
赵毅:“姓李的,你快问我选哪个。”
李追远:“所以,你要选哪个?”
赵毅:“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李追远:“打算入赘了?”
赵毅:“等我把我未来想做的事,跟梁家家主透露一些,梁家人压根就不敢跟我提入赘的事。”
赵大少是打算对九江赵正本清源的,要是入赘去梁家,那就要变成给梁家开刀了。
二人说着话,冒着雨,走了回来。
晓得院子里有警车,可还没进院子,就看见二楼阳台上翟老的身影,翟老也看到了他们。
赵毅小声道:“我守夜时,听老人家在屋里讲了很久的课,听得我直打瞌睡。”
李追远提醒道:“你白天时帮我把身份再往现实里引一引,多做一点铺垫,等到了丰都,我才能与他更自然地‘相见’,减少尴尬。”
赵毅:“你这么重视他?”
李追远:“嗯,他地位与我老师相当,都是业内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赵毅不以为然道:“泰山北斗?能把丰都镇压了不?”
李追远:“嗯,他们能把丰都淹了。”
赵毅:“…”
驻足几秒后,赵毅快步追上,赶忙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底气和倚仗?”
李追远:“嗯。”
赵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李追远:“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还是亮亮哥告诉我的,他劝我以后要去丰都的话,就早点去,去晚了,丰都就不再是原先的模样了。”
赵毅:“他妈的,等走江结束了,我也要报考水利大学。”
李追远:“好的,学弟。”
二人上楼后,翟老主动走了过来,问道:“下着雨,起这么早出去做什么嘞?”
赵毅:“我弟弟说想看看下大雨后,附近的涨水情况以及那边的山体,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就只能陪着了。”
“哦?”
翟老闻言很是意外,立即弯下腰,看着李追远:
“孩子,怎么喜欢看这些?”
赵毅主动接话道:“我弟弟喜欢水利,很小的时候就说,以后要考大学,学修水坝,可以防洪发电。”
这些话,赵毅说最合适,等到了丰都时,就能形容成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李追远自己开口的话,就会显得很刻意且站不住脚。
翟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轻拍李追远的肩膀,目露慈祥与欣慰。
这眼神赵毅很熟,家族里老东西看到有天赋的小辈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孩子,少年明志,未来大有可为啊。”
看二人身上湿漉漉的,翟老并未说太久的话就催促二人回房间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进房间的动静让谭文彬醒来,他看了看二人,问道:
“小远哥,你们出去了?”
赵毅:“嗯,萌萌出事了。”
谭文彬:“那萌萌现在怎么样了?”
赵毅:“已经埋了。”
谭文彬:“…”
能得到戏弄谭文彬的机会,赵毅很珍惜。
不过他马上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谭文彬舒了口气,道:“等我们这一浪结束,萌萌应该也就能恢复了,这样也挺好,省得去丰都冒险一遭。”
赵毅摇了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
李追远洗好澡换了身衣服出来,说道:“热水瓶里没水了,得下去换。”
房间里有淋浴间,设备和太爷家一样,一个挂在高处的桶和一根延伸下来的橡皮管子。
赵毅:“我就不用洗了,都干了,我是练武的,没那么容易感冒。”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彬彬哥,这里没人见过你,等天亮后你也注意一下。”
谭文彬:“明白,赵少爷提醒过我了。”
李追远躺上床,闭上眼,再次入眠,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休息。
翌日上午,天放晴了一会儿,但等到中午,又下起了暴雨。
前方省道传来的消息,刚清理好原本的塌方路段,结果又有两处发生了山体滑坡,今儿个肯定还是走不了的。
李追远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睁眼,世界变为彩色,视力恢复正常。
醒来后才得知,润生和林书友醒了。
在润生问阴萌人在哪里时,赵毅没有像凌晨对谭文彬那般开玩笑,直接说了事情经过。
这会儿,赵毅带润生去给阴萌“扫墓”去了。
林书友则带着行李去附近找人家投宿,他和谭文彬也都是“学生”身份,不方便这会儿露面。
在对待翟老以及将要去丰都的罗工和薛亮亮这些人时,李追远很谨慎,不想因为自己的妄动,影响了某些运行下去的因果。
恢复精神的李追远下楼去吃饭,已过了饭点,别人都用过了。
一进来,就瞧见餐厅里的空桌上,摆出了三个棋盘,翟老一个人同三个人下。
虽说不是盲棋,难度要降低很多,且与其对弈的弟子棋艺都很普通,但以如此年纪一人同时应付三局,还真是了不得。
李追远吃完饭,那边棋局也相继结束,下得很快。
少年准备去卡车上,看看梁家姐妹的情况,却被翟老喊住,问道:“孩子,过来,陪爷爷我下棋嘞。”
李追远要是回自己不会下,那接下来就会变成:没事,爷爷来教你。
主要是翟老对少年的印象太好,就想主动与这孩子多亲近亲近。
李追远无法拒绝,只能坐下,旁边还坐着另外俩人,依旧是三对一。
下着下着,翟老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孩子的棋力是真不错,当即挥挥手,示意另外两个臭棋篓子把棋撤了,他专注与少年对弈。
“孩子,你老家哪儿来着,唉,瞧我这记性…”
“南通。”
“对,南通,这名字真不好记,也没静海好听。现在啊,很多地方名改得,失了本味。”
“爷爷您老家是哪里的?”
昨儿个一起吃饭时,基本都是翟老这边客气问候几句,赵毅简单答复几句,并未做深入交流。
“我啊,南阳人,晓得哪里不?”
“河南。”
“对喽,呵呵。”
不过,李追远记得自己当初看到过关于翟老的介绍时,上面写的是西安人,那要么是报道写错了,要么是翟老报的是祖籍。
“挺好的,你还有个哥哥在,能护着你,我当初小时候,也有个姐姐护着我。”
翟老说这句话时,眼里流露出缅怀之色,想来,姐姐应该是不在了。
这盘棋,李追远赢了。
其实,少年能感受出来,翟老的棋艺在自己之上,但他年纪大了,刚刚又下了三把,兼之下的又是快棋,熬杀到后头时,明显有些精力不济了。
“老了,不服老不行啊。”翟老从旁边弟子手里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孩子,脑子好使,是真聪明。”
随即,翟老环视四周,问道:“钱莹和吴澜,还没回么?”
旁边一年纪显长的回应道:“还没呢,说是去山头庙里烧姻缘香去了,谁知道去哪儿腻歪了。”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伙都笑了。
钱莹和吴澜是这个团队里最年轻的两个人,二人处了对象。
翟老:“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不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么?”
“老师,我都年中了,还没结婚。”
“老师,我发际都倒退了,还没对象。”
翟老扫了他们一眼,说道:“组织上安排联谊时,谁叫你们不积极参与的?”
“老师,我们参与的啊,去了就只能坐那儿鼓掌。”
“上次我们几个去了,零食吃太多了,还被主办单位的人阴阳怪气了几句。”
翟老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他们这行辛苦,全国各地跑,婚姻确实是个老大难问题,不仅是结婚难,婚后维系也难。
好不容易收了个女弟子,就被同一批进来的年轻男弟子给拿下了,估摸着是看师兄们一把年纪还单着,怕了。
李追远没参与他们的内部话题,下了桌后,就去外头卡车上查看。
梁家姐妹虽还未苏醒,但气息比之前有力多了,应该再有个一天就能醒来。
下了卡车,少年准备回屋时,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上山方向。
同一侧,间隔几间民居,有个小二层楼建筑,林书友就在这儿借宿,本来要给房费的,结果主家热情好客,硬是不肯收。
林书友将脏衣服洗好,端上二楼准备晾晒,刚走出露台,才记起来这会儿正在下大雨。
无奈叹了口气,准备找个架子放屋里吹吹将就一下,却瞅见自山顶路上下来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比较年轻,男的搂着女的腰,女的依偎在男的怀中,共撑一把伞。
雨中山背那儿升起了水雾气,正好弥散而出,像是特意在他们二人身后亦步亦趋。
这画面,还真有种独特的美感。
如果二人走路能不那么晃,效果就更好了,没办法,谁叫现在风大雨大呢。
林书友笑了笑,回过头,准备去晾衣服,然后猛地停下脚步,一个甩头回看,竖瞳几次努力后,终于勉强开启成功。
这才看清楚,那对蜜里调油恩爱年轻人背后,都紧贴着两道肉眼看不见的身影,俩年轻人的脚底,踩在那背后那两道身影的脚面上!
林书友立刻沉声吟道:
“恶鬼,只杀,咳…”
“恶鬼,咳咳咳…”
努力了几次,这出场词儿还是没能完整念出,不仅如此,连带着那竖瞳也涣散开去。
阿友现在的状况和谭文彬有点像,重伤透支后,人醒了,可体内的东西还没完全醒。
林书友没有放弃,继续努力呼唤着童子。
“恶鬼,只…”
“恶鬼…”
一男一女,在林书友所住屋子的门口停了下来,二人原地转身,面朝院内,再齐抬头,看向站在露台处的林书友。
林书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个,我不是在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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