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脚踏地、头顶天的巨人缓缓地消散在空中。
李天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经历了。
那尊巨人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是真担心苏牧不管不顾就驱使那巨人对他动手啊。
虽然他未必会死在那巨人手里，但就算只是输个一招半式，那丢人也丢到姥姥家去了。
好在。
苏牧还算是知道大局为重，没有热血上头直接对他出手。
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苏牧到底是如何召唤出来那个巨人的。
那等实力，似乎已经在天尊之上。
李天尊下意识地看向了那缩在苏牧身后的杜荣成。
这件事，十有八九与杜荣成有关！
那等力量，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感受到李天尊眼中的杀意，杜荣成下意识地往苏牧背后躲了躲，心中暗自腹诽，刚刚苏牧怎么没弄死这老家伙呢。
这老家伙，你们自己斗不过苏牧，怪我？
有本事你倒是弄死苏牧啊。
杜荣成心里巴不得苏牧和李天尊斗个你死我活呢。
“赢了，我们赢了！”
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打破了苏牧和李天尊之间的对峙。
“是阳主，是阳主大人出手，震慑了那些墟兽！”
“想不到，阳主大人竟然还有这种底牌，那股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阳主威武！”
“阳主！”
“阳主！”
那些武者一个个大声欢呼起来。
除了那些天尊，所有武者都陷入癫狂之中。
墟兽的偷袭，反倒成了苏牧立威的踏脚石。
经此一战，苏牧的阳主之位算是彻底坐稳了。
李天尊心中清楚，现在就算是他想要把苏牧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天下武者也不会答应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取代苏牧的位置。
一个能带领大家击退墟兽偷袭的阳主，正是如今阳界最需要的领导者！
李天尊脸色难看，心中叹了口气。
苏牧羽翼已成，再想弄死他恐怕是不容易了。
就在这时候，李天尊看到苏牧微微抬手，轻轻向下一按。
原本震天的呼喊声瞬间消失不见，全场一片寂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天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种一呼百应、言听计从的权威，连身为天尊的他都不曾享受过。
那些人对他这个天尊只有畏惧，现在对苏牧，却是发自内心的拥护。
“诸位，墟兽虽然退走了，但危机还没解除。”
苏牧开口道，声音传遍全城。
李天尊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李天尊留步。”
他刚刚踏出一步，就听到苏牧扬声道。
“怎么，你还想命令本天尊不成？你这个阳主，管的只是天尊之下的武者，可管不到本尊头上来。”
李天尊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
“李天尊此言差矣。”
苏牧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要管你，只不过，那么多墟兽就这么出现阳界的腹地，如果说没有内应，那恐怕解释不过去。
苏某说句难听的，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
在没有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还请李天尊暂且留步。”
苏牧的语气平和，但话里的意思不容置疑。
“本尊如果一定要走呢？”
李天尊脸色阴沉如水，自他成为天尊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
“李天尊如果一定要走，苏某答应，这天下群雄也未必答应，天下群雄答应，诸位天尊大人也未必答应。”
苏牧淡淡地说道，随手一指那些屹立在空中的天尊。
“李天尊，此事确实应该查个清楚，你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暂时留一留也是应该的。”
贺天尊说道。
“李天尊，你这么着急离开，该不会是心虚吧？”
猫九说话更加直接，它可不会考虑李天尊的面子。
李天尊眼睛微微一眯。
除了那几个站在他这边的天尊，其他天尊表现出来的态度全都十分耐人寻味。
看他们那些架式，如果自己真的要强行离开，他们指不定就会出手留人。
“你们怀疑本尊？”
李天尊冷哼道，“我苍穹宗为了阳界抛头颅洒热血，多少前辈都死在了维护阳界和平之上，你们竟然怀疑我？”
“李天尊，没人怀疑你。”
齐灵云笑呵呵地道，“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只是让你暂且留下来帮助新任阳主排查内奸，你这么激动，是不是有些问题呢？”
“某乃天尊，莫非连来去的自由都没有了？”
李天尊冷冷地说道，“本尊绝不受这种屈辱！
现在本尊就要离开，你们若想留下本尊，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他便向前踏出一步。
一道人影闪过，雷天尊已经到了李天尊面前，身上气息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
雷天尊人狠话不多，直接动手。
李天尊眼睛微眯，身上也释放出危险的气息。
形势一触即发。
中立的贺天尊等天尊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对苏牧和李天尊并无偏向，一切都是跟着道理走。
他们不愿意让李天尊就这么离开，同时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天尊内斗。
所有天尊都是阳界的支柱，他们内斗对阳界没有任何好处。
尤其是如今墟界的墟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他们这时候内斗岂不是让那些墟兽看笑话？
“两位且慢动手，可否听老夫一言？”
贺天尊开口劝说道。
不过李天尊和雷天尊都是刚愎自用之人，又岂会听他人劝说？
“李天尊，我现在怀疑你勾结墟兽，意图损害阳界利益。”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人开口道，“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说话之人，赫然正是苏牧。
只见苏牧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负隅顽抗，那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刚刚的墟兽，就是前车之鉴。”
李天尊脸色一沉。
刚刚苏牧不知道如何召唤出来的那巨人，一举击杀一头天尊级墟兽，直接吓退了那些前来偷袭的墟兽。
现在谁也不知道苏牧那种手段还能不能施展，能施展多久。
所以那些墟兽才会果断撤离。
现在李天尊也不敢任由苏牧施为，万一苏牧真的将那巨人召唤出来呢？
全场所有人，只有杜荣成心里清楚，苏牧没那个本事了。
杜荣成他爹给的雕像只能用一次，刚刚已经用掉了。
杜荣成知道，李天尊不知道啊。
一时间，李天尊直接被架在了高处。
如果让他束手就擒，那不如直接杀了他。
但如果让他现在动手，他又有些不甘心。
那巨人，他确实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战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苏阳主，你的话有些言重了吧。”
老好人贺天尊开口道，“李天尊确实性格冲动了一点，但他绝对不会是内奸。
你不是天尊不知道，若阳界有损，对我们天尊来说绝不是好事。
我觉得大家有分歧是好事，但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
大家都给我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李天尊冷哼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身上的气息却是收敛起来。
他终究还是有些忌惮苏牧那召唤巨人的手段。
雷天尊扭头看向苏牧，开口道，“怎么说？”
“要我说，咱们直接把这老小子拿下，咱们几个联手，还收拾不了他？”
猫九唯恐天下不乱道。
“你们人多，李兄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另外一个天尊冷笑着说道。
李天尊还是有几个铁杆盟友的。
就算中立的天尊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愿意看到李天尊被苏牧打压。
李天尊毕竟是天尊，若天尊被阳主给打压了，他们这些天尊也同样是脸上无光。
从一开始大家都说好了，阳主只能管天尊之下的武者，天尊是不会受阳主管辖的。
今日的情况虽然是有些特殊，但真要是掰扯起来，苏牧也确实是有些越权了。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局面就是双方之间的试探。
若是苏牧占了上风，那阳主的权势将前无古人。
若李天尊占了上风，那天尊的威严将能够得到保持。
身为天尊，他们心理上自然是倾向于李天尊的。
只不过苏牧现在确实是占了道理，所以他阻止李天尊离开，这些中立天尊也说不出来什么。
苏牧看了看李天尊，又看了看贺天尊。
他当然知道这些天尊的想法有多复杂，他也不想得罪了这些中立天尊。
贺天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缓缓地开口道，“贺天尊言之有理，我们的目的是查清楚这些墟兽是如何瞒过各方势力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要针对谁。
只要没有人想要强行离开，那我们也不会随便动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天尊，继续道，“李天尊，你现在可以开始解释了。”
“本尊不需要解释。”
李天尊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
今日他的面子算是被彻底丢到地上了。
这一笔一笔的账，他都会记在心里，早晚有一日会跟苏牧清算清楚！
“李天尊，大家都是为了阳界，你不要这么固执嘛。”
贺天尊劝道。
“如果不是为了阳界，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
李天尊怒道，“你们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李某将那些墟兽引来的，那就拿出来！
如果没有，那你们也休想往李某头上扣屎盆子！”
“苏阳主，李天尊的话也有道理，你可有证据？”
贺天尊扭头看向苏牧，问道。
“现在还没有。”
苏牧摇摇头。
他其实也不觉得李天尊是内奸，不过李天尊之前那么为难他，他肯定是要给李天尊找点麻烦的。
没机会还要创造机会呢，现在有机会，那苏牧怎么可能会错过。
“我说过，今日在场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我在内。”
苏牧沉声说道，“所以在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我希望大家都能留在这里。
现在，我们可以查一查，那些墟兽到底是如何出现的。”
苏牧抬手一指地面上那些残存的裂缝。
之前那些墟兽就是从这些裂缝之中钻出来的，后来也是从裂缝之中逃走的。
“诸位天尊见多识广，不知道你们能否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力量造成的。”
苏牧缓缓地道，“苏某孤陋寡闻，只知道苍穹宗有一门名叫裂地的武道功法有如此效果。”
“你——”
李天尊气得眼神喷火。
“你干脆直接说我就是内奸得了！”
李天尊已经忍不住想要杀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
苏牧耸耸肩，说道，“李天尊你如果有什么见解也可以说出来。
查案嘛，就是得考虑所有的可能。”
“裂地确实会造成这种效果，但有同样效果的功法不少。”
贺天尊开口道，“你们先别吵，我来试试。”
话音未落，贺天尊已经从空中飞下，他站到一条裂缝前，双手掐一个法诀。
空中发出一阵震动的轻响，只见贺天尊手上打出一道道光芒没入那裂缝当中。
贺天尊微闭双眼，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双手向上一抬。
一道光芒从裂缝中飞出，在空中盘桓一圈，然后嗖地钉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地面上插着一件一尺来长，通体如梭的兵器。
“李天尊，现在恐怕你真的要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贺天尊表情严肃，沉声道，“你不喜欢苏牧我们可以理解，但引墟兽入阳界就坏了规矩。”
李天尊盯着那件梭形的兵器，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无比。
“我如果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相信吗？”
李天尊道。
“李天尊，事已至此，你再否认有意义吗？
自从傅沧澜死后，你就有些不正常了，只是我们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个天尊皱着眉头道。
远处那些围观的武者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都还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到众天尊针锋相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造化。
这么精彩的剧情，一般人哪能看得到？
“怎么回事？那件兵器是李天尊的？”
有武者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看上去好像是跟李天尊有关。”
“你们说，难道李天尊真的勾结了墟兽？”
“李天尊怎么能勾结墟兽呢？最多算是利用。”
“不管怎么说，李天尊和苍穹宗恐怕要麻烦喽。”
众武者议论纷纷。
那些天尊也已经分成了好几派。
中立的天尊后退几步，和李天尊拉开距离。
雷天尊、猫九、古天尊等人则是向前一步，一方面将李天尊围住，另一方面则是将苏牧护在了身后，防止李天尊狗急跳墙。
李天尊脸色阴沉如水。
如果说之前他还想要不理会众人的看法而直接离开。
那现在就算让他走他也不能走了。
他若是走了，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他做过的事他认，他没做过的事，他是绝对不可能替别人背黑锅的。
“这是有人在陷害我。”
李天尊沉声道，“我可以留在这里配合你们，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
“李兄，苍穹宗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这是苍穹宗的陨星梭，只有它能短暂破开世界屏障，让墟兽从墟界来到阳界。”
一个天尊沉声道，“这种镇宗至宝，如果没有你的允许，谁能将它从苍穹宗内带出来？”
“我不知道是谁有本事从我眼皮子底下将陨星梭盗走。”
李天尊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苏牧一个天命境都能有击杀天尊的本事，有人有本事从我苍穹宗盗走陨星梭也不足为奇。”
谁都能听出来李天尊话里的针对。
苏牧能杀死天尊，那是不是意味着苏牧也有本事从天尊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李天尊你高看我了。”
苏牧摇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杀死天尊的本事，之前我不过是借助了一个前辈留下的兵器而已，那跟我自己无关。”
“李天尊，你上一次见到陨星梭是什么时候？”
贺天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沉声问道。
“陨星梭一直放在苍穹宗的兵阁当中，没有特殊的事情不会动用。”
李天尊道，“我自成为天尊之后就已经很少回苍穹宗，此番也是因为傅沧澜突然陨落，苍穹宗群龙无首，我才勉为其难地暂时回到了苍穹宗。
这陨星梭我年轻的时候用过几次，但后来我就没再见过它，算起来，应该也有上千年了。”
“有人可以证明吗？”
贺天尊追问道。
“这怎么证明？”
李天尊被气笑了。
他堂堂天尊，难道还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说谎不成？
“李兄，这样的话很难办啊，你们苍穹宗是阳界第一大宗，你们的兵阁更是防卫森严…”
贺天尊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没把握能从苍穹宗的兵阁中盗出来这件陨星梭啊。
如果不是李兄你，那或许苍穹宗另有他人——”
李天尊沉默不语。
陨星梭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陷入了被动当中。
他当然不觉得他们苍穹宗有人勾结墟兽。
但现在想要证明他们苍穹宗的清白太难了。
如果让这些人肆无忌惮地对苍穹宗展开调查，那对苍穹宗的名声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况且，苍穹宗内部确实有一些秘密不适合让人知道。
可不让他们调查，这勾结墟兽的帽子又摘不掉。
李天尊眉头紧皱，只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大网之中，这张大网在不断地收紧，束缚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我相信我苍穹宗弟子都是好汉。”
李天尊缓缓地说道，“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我苍穹宗弟子——”
“李兄，我们绝对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内奸。”
贺天尊正色道。
“我可以保证，只要贵宗弟子不反抗，调查过程中，我们绝对不会伤害贵宗弟子。”
不知不觉之间，贺天尊从一个和事佬成了话事人。
苏牧看着贺天尊与李天尊交涉，并未开口阻止。
“我苍穹宗内宝物无数，如果大开山门让你们这些人进去，有什么损失谁来负责？”
李天尊冷冷地道。
“贺某来负责！”
贺天尊道。
说罢，贺天尊扭头看向苏牧，歉意地笑了笑，“苏阳主，我越俎代庖，你不会介意吧？
我与李兄多年的交情，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受到污蔑…”
“不会。”
苏牧淡淡地道，“贺天尊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想见到有人受到冤枉，哪怕这个人是李天尊。”
李天尊脸色阴沉，这话听得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什么叫哪怕这个人是李天尊？
“贺天尊，你准备怎么查？”
李天尊不想搭理苏牧，而是看向贺天尊，冷声问道。
“此人既然有本事从苍穹宗盗出这陨星梭，那他必定是能够接触到陨星梭的人。”
贺天尊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想，苍穹宗内有资格接触到陨星梭的人应该不多吧。
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我可以对他们施展问心之术。
此外，陨星梭并非一般的兵器，光偷走它是没用的，还要有人能够使用它。
用它破开空间壁障，让那么多墟兽出现在这里，这并非是谁都能够做到的事情。
根据这些线索，我们一一排查。”
“既然是盗取，那能够做到的人就不止是我苍穹宗弟子，要说盗窃之术，盗宗才是行家。”
李天尊道。
“李兄，这就没意思了，你攀咬我盗宗干什么玩意儿？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一个天尊开口道，这个天尊从头到尾都十分低调，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的尊号，乃是盗字，盗窃的盗。
他正是出身盗宗的盗天尊。
盗宗只是一个小宗门，只不过出了盗天尊这个天尊，所以才有了些名声，饶是如此，它与苍穹宗也没法比，在阳界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如果不是李天尊提起，众人甚至都想不到这个宗门。
“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李天尊说道，“既然要查，那自然是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得查，我苍穹宗问心无愧，任由你们查，难道你们就做不到问心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