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阳光正好。
天舞城的城主府里,舞千欢自朦胧之中醒来。
紧跟着她猛然坐起,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皮肤细腻而又光滑,她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一场梦…”
回头看了看另外半边床,床榻上已经没有温度,丈夫显然已经起床了。
成婚三年,她已经习惯了丈夫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忙政务的日子。
毕竟他现在是天舞城的城主。
三年前在双方长辈的见证之下,自己这位堂堂的天舞城大小姐,终于嫁给了楚家的三公子。
是珠联璧合,也是佳偶天成。
原本的预计中,应该继承天舞城城主之位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丈夫。
可不管是聪明才智,还是武学修为。
舞千欢都自认为远远不如楚青,舞干戚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与其为难自己,还不如成全丈夫。
所以楚青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天舞城的城主。
这几年,在楚青的治理之下,天舞城越发强盛,周遭势力或者联合,或者吞并,统辖范围不断扩大,愈演愈烈之下,已经有了和两帮三堂五门一庄靠拢的苗头。
现如今江湖上提起楚青这两个字,谁不得竖起大拇指,称上一句了得?
只是今日坐在这里,回思过往,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些记忆很模糊,好像云烟一样。
明明知道,可仔细想来却又感觉想不起来什么。
“娘亲,娘亲!”
奶声奶气的动静传入耳中,舞千欢赶紧起来。
就见扎着冲天辫的两岁奶娃子一路小跑的跨过门槛,走进了房间里面,来到床前对着自己撒娇。
舞千欢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成婚的第一年,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楚青给他起名叫朝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平日里对他宠爱至极,却也不乏严厉的管教。
“阳儿乖。”
舞千欢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奶呼呼,肉乎乎,软乎乎,很是招人喜欢。
“小少爷别打扰夫人休息啊。”
后面跟着来了一个丫鬟,是专门负责陪伴照顾楚朝阳的。
舞千欢笑着抬头:
“没事,我…”
当她的目光落到那丫鬟的脸上时,整个人忽然打了个激灵:
“小柔柔!”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但紧跟着脸上便泛起了迷茫之色。
小柔柔是谁?
丫鬟年纪不大,身高尤其矮小,娇小玲珑,很是温柔。
她先是跟舞千欢行了一礼,这才弯腰将楚朝阳抱了起来。
舞千欢却只觉得脑子有点乱…她看着丫鬟的脸,熟悉的感觉不断的冲击着脑海。
总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却又不是夫人和丫鬟的那种熟悉,她们似乎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关系。
可任凭她如何回想,她都想不起来,她们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想的多了,精神就疲惫。
脑子昏昏沉沉中,就见楚朝阳和丫鬟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娘亲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唉,少爷莫急,老爷已经去阴阳林,请阴阳居士了。他欠了老爷许多人情,又是杏林圣手,一定可以救夫人的。”
阴阳林…阴阳居士?
是了!
是住在阴阳林的那位前辈。
她曾经听丈夫提起过,那位前辈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
他去请这位阴阳居士了?
为了…我的病?
可我,什么时候生了病?
当念头翻滚到了此处的时候,她就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好像确实已经病重到了极致。
但为什么自己对这一切,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自己病到了这个程度,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需要旁人的提醒?
舞千欢感觉不对劲…好像很多地方都不对劲。
她挣扎起身:
“我想…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娘亲。”
楚朝阳兴高采烈的说道:
“阳儿陪您。”
舞千欢披上外衣系好,就领着楚朝阳出了门。
阳光正好,落在身上的温度很舒服,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感觉。
这样的天气,找一处阴凉地,躺着好好睡上一觉,肯定很舒服。
但是舞千欢没有睡…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发现自己忘了很多东西。
楚青少时离家出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己和他又是什么时候交换了心意?
成婚这三年来,他们又是如何度过?
自己是怎么生的病?
越是想要回忆起来,就越是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领着楚朝阳,来到了天舞城的后花园,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朵,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娘亲,怎么了?”
“我在想,什么样的季节,是梅花盛开的时候?”
“是冬末春初啊!”
楚朝阳笑着说道:
“娘亲真笨,连孩儿都知道的事情,娘亲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告诉您的话,您一定还被蒙在鼓里。”
他说到这里,笑的好生得意。
可舞千欢没有笑。
她指着花园一角,那棵开的正盛的桃树:
“现在又是几月的天?”
楚朝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转而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旁枝末节上,聪慧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舞千欢的心头忽然泛起了一抹恐惧,低头去自己这两岁的奶娃子。
就见他的脸上,全都是阴险恶毒的表情。
舞千欢错愕的看着能够露出这般险恶笑容的孩子,忽然想起了更多的不合理。
就算是自己生病了。
楚朝阳也不可能露出那种凝重的表情…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两岁孩子能够做出来的表情。
不对劲,这个楚朝阳不对劲,这个后花园也不对劲,自己走过的这三年不对劲。
生活之中少了许多细节!
好像还少了许多人…
少了谁?
舞千欢看向身边的丫鬟,一个有着可爱面孔,一双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透彻双眸的姑娘,一下子浮上心头。
“温柔!
“为什么我和楚青成亲了,温柔却没有?
“他不会辜负那个一路跟着他闯荡江湖到现在的姑娘的…
“等等,一路闯荡!
“是啊,楚青一路闯荡,他贵为南域江湖武林盟主,怎么可能回到天舞城做一个小小的城主!?”
随着她的这些念头泛起,周遭的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的艳阳高照的天空,变得阴云密布,虽然没下雨,但是却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冷风。
小小的楚朝阳背负双手,眉头紧锁:
“不喜欢吗?本王以为,你应该喜欢才对。”
“喜欢什么?”
舞千欢的眸光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惕。
“喜欢本王给你编织的梦啊!”
‘楚朝阳’站定了脚步,他仍旧是那个两岁大,扎着冲天辫的奶娃娃形象。
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孩子的天真和单纯。
而是成年人的恼怒。
他看着舞千欢: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和别的女人独享自己的男人。
“也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
“所以本王给你编织了一个没有其他女人,还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美梦。
“你不喜欢吗?
“你难道不想在这个梦里沉沦?”
“我有现实的幸福等着我…为什么要在你编织的梦里沉沦?”
舞千欢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伤隐,但是伤隐并不在侧。
她身无长物,无剑在手。
“可惜。”
‘楚朝阳’轻轻叹了口气,肉乎乎的小手一翻,手里就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他看了舞千欢一眼:
“坐下。”
巨大的意志降临,舞千欢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坐在了地上。
‘楚朝阳’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发丝,匕首没有任何犹豫的朝着她的脖颈捅下。
噗嗤!
鲜血迸溅,却不是舞千欢的。
而是顶着那张和温柔一模一样脸孔的丫鬟的。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光空洞而无神。
但却义无反顾的挡住了这一刀。
舞千欢的眼睛瞬间红了:
“小柔柔!?”
她的声音叫不醒任何人,只能看着‘楚朝阳’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拔出来,然后重新刺入,反反复复,刺了十几刀之后,丫鬟的尸体这才轰然倒地。
“不自量力…”
‘楚朝阳’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舞千欢满脸错愕和悲痛,继而猛然看向了‘楚朝阳’:
“你…”
不等这话说完,刚刚捅死了丫鬟的匕首,就捅进了舞千欢的脖颈,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往下流淌。
‘楚朝阳’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用匕首沿着脖颈转了一圈。
在无尽的剧痛之中,舞千欢眼睁睁看着,‘楚朝阳’将自己的头颅切了下来。
头脑一片昏沉,逐渐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舞千欢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随着意识的归拢,她呼啦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莫名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一场梦…”
这简简单单六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浑身战栗。
似乎在某个时候,在某个相同的场合相同的地点,自己说出了同样的话。
所以,那场梦是什么?
她看了看另外半边床榻,本来应该睡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天舞城城主了。
成婚三年…
舞千欢忽然眉头紧锁,为什么总感觉这话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她茫然的扭过头,看向了卧房门前。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快传入耳中,舞千欢的瞳孔逐渐收缩,就见一个两岁的奶娃子跨过了门槛,走进了房间里:
“娘亲,娘亲!”
奶声奶气的叫嚷着,来到床前撒娇。
舞千欢的呼吸略显粗重,她想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她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每一次醒来,都是在这张床上…回忆过往的三年,虽然那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但每一次,她都好像是在走流程一样的回忆一遍。
然后展开今天的一天…最终,被‘楚朝阳’切掉脑袋。
这…是一场梦!
是‘楚朝阳’编织的一场梦!
当然准确的说,他不叫‘楚朝阳’,上一场梦境之中,他以‘本王’自称…
所以,他是天邪教十二圣王之一。
梦王爷!?
楚青曾经得到过十二圣王的情报,其中便有一个梦王爷。
此人具体情况不知,但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唯一符合条件的,只有这个人了。
‘楚朝阳’抬头看向舞千欢: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喜欢孩儿了吗?”
舞千欢慢慢的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娘亲怎么会不喜欢你?
“阳儿最乖了。”
“小少爷别打扰夫人休息啊…”
一个小丫鬟跟着跑进了房间里,舞千欢抬眸去看,瞳孔又一次微微收缩。
不一样了!
这次来的丫鬟,模样和上一次的不同了。
上一次明明是温柔的脸…这一次,是个陌生人的面孔。
舞千欢没有露出破绽,只是心中暗自揣测。
看来,在这场梦里,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成不变。
她默然调运内息,稍微松了口气。
内力还在…
只是这梦中的内力,有意义吗?
舞千欢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管怎么样,至少这可以让她稍微安心。
“娘亲,娘亲?”
‘楚朝阳’的呼唤再一次传来。
舞千欢心头冷笑,堂堂十二圣王倒是放得下身段。
称呼自己做娘亲?
相当老娘的儿子,就凭你也配!?
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笑的仍旧温柔,她轻声说道:
“娘亲没事,阳儿,去将墙上挂着的剑给娘取来。”
‘楚朝阳’似乎有些意外,歪着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伤隐剑:
“可是孩儿够不着啊。”
“也对,我的阳儿还没长大呢。”
舞千欢起身,披上了外衣,来到墙壁跟前,摘下了那把伤隐剑。
梦中的剑,不知道能不能用?
她扭头看向了‘楚朝阳’“
“走,娘亲今日传授阳儿剑法。”
“真的吗?”
‘楚朝阳’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又蹦又跳:
“太好了太好了,娘亲要传授孩儿剑法了。”
“没错,前头引路,咱们去演武场。”
‘楚朝阳’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可就在此时,一把长剑忽然自他后背刺入,他低头看着打前心窜出的剑尖,满目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