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剑光照耀之下,缓缓散去,铿然一声清越剑鸣。
青锋缓缓归入鞘中。
烟尘渐散,但见那十丈黑蟒已被斩作三段,暗鳞翻卷间犹自抽搐,猩红蛇信无力吞吐,喷出缕缕惨白寒气。
雷鹰折翼坠地,半边金翅齐根而断,翎羽散落如雨,喉间发出断续哀鸣。
苍嵩虽被山魈以伤痕累累的身躯护在后方,玄色衣袍却已浸透冷汗。他瞳孔剧烈震颤,眼神之中带着惊惧,和不敢置信。
天地元气仍在不安躁动,如潮汐般在凤清歌剑鞘周遭流转。
那柄通灵长剑感应主人战意,在鞘中发出清越铮鸣,似龙吟又似凤唳。
似乎又将要拔剑!
主持的长老,已经准备出手。
苍嵩三只主站的灵兽已经惨败,再进行下去,只有输一条路。
苍嵩怔怔看着地上的黑色大蛇,默然低下头,“我输了。”
擂台上激荡的元气才逐渐散去。
红发少女的声音传来,“师兄,承让了。”
一旁观战的田茹自然是喜笑颜开。
龙鳞峰楚秋却望着场中黑蟒残躯摇头叹息:“还是差了一线。”
这黑蛇虽有提纯的真血炼身,却终究不是真龙之身。
他倒是不担忧,这三只异兽的性命,只要元丹不碎,带回龙鳞峰灵泉温养旬月便可复原。
你看着少女神情冷漠的走下擂台,只留下满地残骸。
刚刚凤清歌的“斩天拔剑术”,比之第一次用处拔高了数个层次。
甚至,还有留手,不然苍嵩不会站着离开擂台。
你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小青峰祁灵的身影重迭。
两位女子眼中,似乎藏着某种决心一般。
观台上的年老收回目光,“楚长老,你也不用揪心,起码你们峰的路子是对的。”
楚秋也只是点头,语气之中不凡落寞,“像我们龙鳞峰、善于炼器的火云峰、炼丹的鹤丹峰,其中终究比不上齐云峰、瑶华峰这等山脉。”
年长老宽慰道:“大道殊途同归,三千之法,皆可证道。”
然此言终究略显苍白,方寸山自建宗以降,以炼器、丹道立宗的支脉,从未出过问鼎无上之境的宗师。
魔门外道亦是如此,究其根本,人力终有穷时,炼器需耗费光阴,丹道要消磨岁月,纵使技艺通神,又岂及得上那些心无旁骛、直指大道的求索者?
天赋、根器、血脉、寿数…这重重枷锁,终究将众生困于樊笼之中。
以蜉蝣之身求问无垠天地,朝生暮死,又岂敢心有旁骛?
楚秋神色微动,目光忽而落在聂青竹身后的少年身上——方才这位小青峰弟子,在胜负未分之际便断言,结果也是正如所说,输赢就在一招之间。
擂台之下,瑶华峰弟子欢呼雷动,声震云霄,而龙鳞峰众人却沉寂如死水。
他们的首席师兄败北,彻底无缘此次摘星盛会,也意味着龙鳞峰在此届演法大会上,名次的争夺上处于劣势。
田茹脚步轻移,笑吟吟地走近道:“楚师兄,瑶华峰承让了。”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楚秋神色坦然,不见半分颓唐。
龙鳞峰地位特殊,乃是善养灵兽之地,纵使比试失利,山门也必会照拂,不似小青峰、龙牙峰等需凭名次争夺资源。
见他这般气度,田茹反倒不好出言讥讽,只看向聂青竹道语气轻松道:“楚师兄何必自谦?即便折了苍嵩这名弟子,比起小青峰的处境,仍是好上太多。”
聂青竹恍若未闻,径直对年长老道:“年师兄,我们去看下一场。”
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楚秋见状,连忙跟上二人步伐。
田茹盯着聂青竹远去的背影,眼中寒芒闪烁:“聂青竹且让你得意。”
“这次若小青峰排名垫底,连前百都进不得,各脉联手剥夺其开山立脉之权。”
田茹侧首对身后红发飘扬的凤清歌冷声道:“下次若遇小青峰弟子,不必再留情面。”
凤清歌目光掠过小青峰众人,倒是四年前那场比试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那位身怀真灵火凤血脉的入门弟子。
“弟子明白。”她垂首应道。
随着上一场比试的弟子离场,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相邻的擂台。
天干地支排列的“丙丑”擂台上。
早已围满了各峰弟子,人数甚至远超方才——其中尤以龙首峰与飞来峰的门人最为众多。
但见擂台上方,两块玉牌凌空悬浮,分别篆刻着。
“龙首峰·袁书剑”、“飞来峰·陈世晨”。
两位皆是各脉首席弟子,更是此次摘星会前十的热门人选。
谁曾想初赛抽签,便让这对劲敌狭路相逢。
聂青竹三人亦随人潮移步至此。你默默跟随,登上擂台二层的长老才能上去想观台。
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多是两脉长老。
你眸中精光微闪,在人群中捕捉到两道熟悉的气息,是当年现身小青峰后山的十位龙庭境界的长老,其中就有二人。
那两人同样注意到你们,目光尤其在年无悲身上停留,眼中交织着忌惮与敌意。
年无悲似有所觉,面露疑惑。
你在心中暗叹:年老啊,像这样的“好友”,您老还有八位呢。
此刻,这场比试的两人,已经登台。
东侧伫立着袁书剑,一袭月白道袍衬得身姿如松,这位龙首峰首席入门十余载,修为已达天门初期。
不仅因其修为精深,更因处事公允令人敬重,“袁公明“的名号在各脉间广为流传,
西侧迎战的陈世晨虽身形不高,模样平常,眉眼间透着几分阴柔,修为同样臻至天门初期。
二人相对而立,执礼相见。
“龙首峰,袁书剑。”
“陈世晨。”
随着主持长老凌空宣告,“比试开始”。
原本嘈杂的观战弟子们顿时声音渐小,整座擂台笼罩在剑拔弩张的寂静中。
楚秋搭话问道:“聂师妹、年长老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陈世晨身具无形剑体,出身修行世家,剑心通明,入山后更得《含光元箓剑经》真传——此功法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当年飞来峰为招揽此子,不惜舍弃十位资质上佳的弟子名额。”
“含光元箓剑经!”
年无悲眼中精光一闪,“不想这门剑诀竟再现人间,这可是…飞来峰含光祖师的成名绝学。”
年老说着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来有趣,这位含光祖师与我小青峰渊源颇深。”
楚秋面露诧异:“年长老此话怎讲?”
“这含光祖师,可是不得了,就算是比之那位瑶华峰的覆海太子,也是不遑多让。”
“当年这位含光祖师修为已达大道金丹之境,度过二九天劫,更曾亲手诛杀数位同境界的魔道巨擘。”
“其自创的“含光元箓剑经“威震当世,声名之盛,不亚于斩天拔剑术。”
你听闻后眼神一动,在方寸山的典籍记载中,这位祖师评价极高,尤其在当世的女修之中,对其极为憧憬,因为此人便是一位坤道。
若非陨落于那场正魔大战,以其天资悟性,极有可能问鼎无上大宗师之境。
由此也可知,整座天下惊才绝艳之辈何其多,可要度过三九天劫,成为无上大宗师又是何其之难。
每一世也只有寥寥几人。
你对此人如此熟悉,倒不是因为她的名声,而是《太元一阳剑》的日常记载中,那位飞来峰的含光祖师,与帝乡祖师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虽未正式结为道侣。
这位含光祖师曾想给帝乡留下血脉,自然被帝乡拒绝。
帝乡祖师只想求飞升,什么儿女情长,他只是觉得是绊脚石,觉得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年老挤眉弄眼道,“这含光祖师,乃是我们小青峰一位祖师的姘头!”
楚秋脸色古怪,“这不太可能吧,含光祖师可是只差一步便可度过三九天劫。”
他压低声音,“年师兄,此话可不能瞎说啊,这飞来峰对于这位含光祖师可是憧憬的很。”
“飞来峰上下视含光祖师如神明,若非祖师当年力挽狂澜,飞来峰道统早就不存于世。这些年来他们多次请命改峰号为'含光峰',只是未获准许.“
“此话要传到他们耳中,可不会善罢甘休。”
聂青竹扶额轻叹:“年师兄,慎言。”
她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道:“飞来峰已是少数与我小青峰交好的支脉了。”
年无悲讪讪一笑,“闲谈而已,闲谈而已”
见话题被带过,楚秋重新正色问道:“依年师兄之见,此战胜负如何?”
年无悲沉吟片刻:“这含光元箓剑经真传已经近千年没有人习的…陈世晨若是真的习得,怕是不输刚刚的那斩天拔剑术的丫头。”
他话未说尽,但眉头已不自觉地皱起,“那龙首峰的袁书剑呢?”
楚秋思索道:“袁书剑在各脉中行事低调,名声多因其处事公允之称,实力深浅却少有人知。”
年无悲忽然转头望向你:“景小子,你怎么看?”
聂青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年师兄为何频频询问于你。
楚秋也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你,毕竟方才你曾一语中的。
你略作沉吟,“弟子见识浅薄,实在难以断言。”
稍作停顿后继续道:“若真要弟子妄言,此战胜负.恐怕要等到百招之后方能见分晓。”
“百招之后?”楚秋眉峰微挑,面露讶色。
他心中多是认为,陈世晨能胜。
就在此时,擂台上的比试已然出手。
袁书剑双指骤然泛起鎏金之色,如初升朝阳般迸发出刺目光华。
霎时间,擂台温度骤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灼热。
观战众人立时认出——这正是龙首峰镇山绝学《阳龙指》!
虚空之中龙吟乍起,一道金色龙首虚影自袁书剑身前凝聚,鳞爪飞扬,栩栩如生。
电光火石间!
那龙首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裹挟着袁书剑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流光。
龙影翻腾,瞬息覆盖整座擂台。
“唰——”
袁书剑的金色双指穿透陈世晨身躯,却如中幻影。
他似早有预料,收指缓缓回身时,龙影已然消散。
而在其身后,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陈世晨。
陈世晨唇角微扬,那张阴柔面容浮现的笑意,在光影交错间竟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诡艳。
更令人悚然的是——三个分身竟同步露出完全相同的表情,连嘴角弧度都分毫不差。
他左手虚握处,一柄透明长剑在阳光下流转着琉璃般的幻彩,剑身时隐时现,仿佛只是光线的错觉。
年无悲聚精会神,“果真是《含光元箓剑经》!可以身化无形,也能一分为三,他手中此剑…”
“莫非就是含光祖师当年的佩剑?传说此剑乃是凡人王朝的皇后,怀胎十月,生出一块宝玉,晶莹剔透如同流水,经能工巧匠铸造成剑。”
年老情不自禁道,“含光者,无形也。视之不可见,运之而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你也轻声道,“君子无争,含光无形坐怀无心!”
这是当年帝乡祖师写在《太元一阳剑》之中的,这本宝功帝乡祖师几乎就当平常的日记所写,其中也有颇多感悟。
飞来峰的《含光元箓剑经》失传如此之久,除开此剑决晦涩之外,还需要一种特殊道体——无形剑体。
场中,陈世晨的三道身影又逐渐消失于无形之中,如同被擦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