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饭店。
洪智有开着车,翠平坐在副驾驶道:
“师弟,要找到那家伙,一定要交给我。
“我这身功夫再不找人练练手就废了。”
“还是不了吧,上次柯成武让你出手,老余差点没掐死我。”洪智有笑道。
“他,我才不信呢。
“柯成武我是真打不过,但也不是人人都是武状元的师弟,这事就这么定了。”
翠平拳头一握,两眼杀机凛冽道。
“到时候再说吧,你的任务是保护好老余。”洪智有道。
“师姐,你是不是看上老余了?”到了门口,他停住车问道。
“切,谁看上他,榆木脑袋。
“人家心里只有左蓝。”
翠平别过头,很无奈的拉长声调道。
“左蓝在不在还另说。
“近水楼台先得月。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老余和你相处了这么久,没感情那是假的。
“你要做的是,把革命的友谊化作缘分。
“不一定就非得男人主动。
“你看俱乐部那些女人,谁不是主动出击啊,离解放的时间可不多了。
“错过了可别后悔啊。”
洪智有笑着给她出谋划策。
“呸。
“我才不跟那些下贱胚子一样,要出击你自个儿出击去。
“谁稀罕他。”
翠平心里一动,脸上却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拉开车门走了。
“女人,真装!”
洪智有摇头一笑,驱车而去。
警备司令部巡查组办公室。
天色渐晚。
天花板上的吊扇疯狂旋转着,驱散着夏日的炎热。
陆桥山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疾不徐的喝着咖啡。
“陆巡查,目前这动静不够啊。
“光靠这点手段恐怕搞不掉吴敬中和陈长捷。”
黄云先捧着咖啡,一口没喝。
他是真喝不惯这苦不拉几的玩意,上次喝了一杯浓的大的,心慌、失眠,差点没给折腾惨。
“所以…咱们要添一把火。”
陆桥山放下咖啡杯,森然冷笑道。
“怎么添?”黄云先问。
“简单。
“传我的命令,圈出一批学生,以参与打砸抢六纬路粮市为由,禁止学校、各大商铺、民户为他们提供任何吃食。
“至于这个名单嘛,可大可小,随便填呗。
“学生们没有吃的,他们就只能继续抢。
“越抢就越乱,咱们也就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开枪。
“杀十个不好使,那就杀一百个,一千个。
“直到杀到他们永远不敢在津海地界闹事,陈长捷和吴敬中吓的扔掉乌纱帽跑路为止。
“还是那句话,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
陆桥山语气强硬道。
“老陆,杀多了人不好吧。”黄云先皱眉道。
“你怕杀人,影响升官发财,我不怕。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要不你以为委座为啥要派我来津海?”
陆桥山嘴角一撇,蔑然发笑。
从当年父亲受难时,他就在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如今自己时日无多。
能杀一双,绝不杀一个。
能杀可多杀、乱杀、误杀,也绝不能少杀、不杀。
杀他个过瘾,多拉些人陪葬,也算是死有所值了。
“好,那我就按陆巡查的命令去办了。”黄云先道。
“好。
“杀多少人都计我头上就是了。”
陆桥山完全不在乎他那点小心思,一篮子包了下来。
陆桥山的封锁策略是有效的。
随着陆桥山一声令下,由于粮市的关闭,不仅学生团体,连带着津海的平民百姓生存也日益紧张起来。
在市参议员许昭,学联郭佑良为首的进步人士带领下,不少人百姓和工人也加入了其中,游行队伍声势愈发壮大。
学生们声嘶力竭的控诉着蒋政府之无能,整个津海市反蒋情绪高涨。
与此同时,学生与军警的摩擦也在进一步加剧。
8月11日晚九点。
“陆巡查。
“许昭、郭佑良他们组织的游行队伍现在正聚集在火车站广场,再由着这帮人煽动,搞不好津海城就要内乱了。”
黄云先走了进来,汇报道。
“陈长官有什么意见?”陆桥山笑问。
“呵呵,他?
“警备旅是他的不假。
“但我手下也有一批人,而且又有委座必须平息运动的指示,你这位专项负责的巡查坐镇。
“他除了不停的给傅作义打电话,干瞪眼,还能干吗?
“这是阳谋,无解的阳谋。”
黄云先冷笑道。
“陈长捷的锅,是流血大众。
“但郭佑良、许昭的人头必须记在吴敬中头上。
“这两个人很有影响力,尤其是许昭是市参议员,跟国府不少要员都有来往。
“他们要死了,吴敬中还能坐稳就见鬼了。”
陆桥山笑了笑,喝了口咖啡接着道:
“对了,让你手下的人记住这个人,一定要她死。”
黄云先接过照片。
这是一个清秀的女学生。
“我认识她,洪小慧,跟郭佑良一样最近跳的很欢。”黄云先道。
“没错,干掉她。”陆桥山点头。
他已经不在乎是否与洪智有撕破脸。
洪智有收购樱桃牌,白白洗了他八万美金断了自己的财路。
正好借着士兵的手,也让姓洪尝尝锥心之痛。
“没问题,我会安排下去。”黄云先收好照片道。
“不过这差事,得找个靠谱的人办才行。”
陆桥山笑了笑,顺手拿起电话机:
“老彭,你过来一趟。”
很快,彭成涛走了进来。
“老彭,学生今晚要在火车站闹事,黄参谋调了一队人过去,由你全权负责处理现场事宜。”陆桥山吩咐道。
“陆处长,陈长官那边让我去盯工地防御阵线,我这也分不开身啊。”
彭成涛又不傻。
狗娘养的陆桥山专坑自己人。
上次镇压,还好多了个心眼,让陆玉喜那倒霉蛋背了锅。
现在这次更危险,谁干谁死。
“无妨。
“我已经跟陈长官打了招呼,火车站这事就交给你了。”
陆桥山皮笑肉不笑道。
“山哥,我这两天头疼,要不你让黄参谋或者他手下的人去,我今晚还约了个医生呢。”彭成涛道。
“老彭啊。
“我晚上还有事,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早点、晚点看都一样。
“靠你老弟了,先走一步。”
黄云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笑一声而去。
“黄参谋,我…”彭成涛抬了抬手,又无奈的放了下来。
“老彭啊。
“这事别人办我不放心,咱们都是郑长官的人,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去吧。
“回头我上报军务局,给你记功。”
陆桥山笑道。
就他这身体,功劳不功劳已经不重要了,也没必要找什么背锅侠。
他挑彭成涛,还是心里憋了口恶气。
玛德,这家伙有点事就报他名头,半点锅都不想背,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陆桥山还就不信,拿捏不了彭成涛,吃不下这条老滑鱼。
彭成涛阴沉着脸,嘴里碎碎叨叨的,把陆桥山十八辈祖宗全骂了一个遍。
“呵呵,想要老子背锅,门都没有。”
彭成涛回到办公室,一关门,直接拨通了洪智有的号码:
“喂,洪秘书。
“是我。
“陆桥山今晚要杀许昭和郭佑良、还有令妹,你那边给支个招。
“我最多能拖半个小时。
“好。”
看了一眼手表,彭成涛重重扣断了电话。
陆桥山有张良计。
他有过墙梯。
上次钱思明一事,就是他把陆桥山指向了隔壁街道,给了红票可乘之机。
也不贵。
就收了洪智有两根金条而已。
呵呵。
在津海,谁还不是洪智有的朋友呢?
晚上九点半。
彭成涛才磨磨唧唧的架着吉普车出门。
走到路口时。
他目光一厉,咬紧了牙关,猛地一脚油门到底照着旁边无人店铺撞了过去。
背锅是不可能背锅的。
拼了!
巨大的撞击中。
彭成涛头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津海火车站。
黄云先的心腹手下郭鹏看了眼表,皱眉看向快步而来的传令兵:
“彭长官来了吗?”
“刚刚得到消息。
“彭长官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人已经昏迷送医。”传令兵道。
“立即向黄…不,向陆巡查请示。”郭鹏想了想道。
“是。”传令兵领命。
很快,他走了回来:
“陆巡查电话指示,开枪。”
“好。”郭鹏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伪装成学生的杀手,刚要挥手下令,一队汽车轰隆隆驶了过来。
围守的士兵一看汽车悬着北美星条旗,纷纷避让。
吱嘎!
打头的吉普车停稳。
美军的到来,让原本嘈杂的广场安静了不少。
就连许昭也停止了振臂高呼。
安德森叼着雪茄跳了下来,径直走向郭鹏:“这里谁负责?”
“长官,是我负责。”郭鹏恭敬道。
随着前线吃紧,不断战败,现在的美军就是委座之甘霖,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OK,这几个人我带走了。”安德森指向许昭、郭佑良等人学生旗手。
“长官,这个我,我恐怕得向上边请示。”郭鹏为难道。
“请示?
“他们串通人在水兵仓储偷东西,这个理由够吗?”
安德森一口烟雾喷在他脸上,冷笑道。
“够,够。
“放人!”
郭鹏强忍着不爽,赔笑道。
“带走。”
安德森一摆手,立即有美军上前扣住许昭等人。
“你,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抓我们。”
许昭等人仍是大声抗议。
“有刺客,不想死就闭嘴。”安德森一把揪住许昭,给了一耳光的同时低声道。
许昭果然闭上了嘴。
洪小慧也没再跟着闹事,他知道这个洋鬼子是大哥的挚交好友。
他没道理编个借口抓自己。
这里边怕是有事。
不明所以的学生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安德森跳到了汽车引擎盖上,朗声道:
“各位,我知道你们的诉求。
“作为民主的美利坚公民,这一次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你们想要学习、生存、自由说话的权利。
“这同样是我们一直奉行的民主,而我们威尔士将军说了,不惜一切代价捍卫你们说话的权利。
“我们已经在码头仓库,建立了营房、可供应伙食,并已经向国府发了电函,要求南开大学、北洋大学必须增设教室、食堂,安顿好你们的生活和学校。
“同时,我们决定派兵保护你们正常游行的权利,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还有我们会督促国府尽快查出毒害学生的凶手。
“处罚向学生开枪的相关士兵以及下令军官。
“自由万岁。
“民主万岁!”
安德森踩在汽车上,激情澎湃的呼喊着口号。
“自由。
“民主!”
其他美军也纷纷举枪呼喊。
学生团体本来就容易被煽动,自由、民主两顶高帽一带,顿时群情激昂纷纷呼应。
“各位同学。
“我们可以誓死捍卫你们自由的权利,但前提你们是为自由而战。
“我希望你们停止冲击粮食、学校、商场。
“强盗是可耻的。
“那样只会破坏公平,因为你们,粮市关闭,有多少人买不到粮食只能挨饿。
“你们自由的双手应该为公平而战,而不是沾染罪恶。
“美利坚与你们同在,答应我,要么回去吃大白米饭,好好学习,要么像绅士一样为正义呼喊,好吗?”
安德森的感染力很有煽动力。
学生们一时间竟然挑不出毛病。
他们闹事,不就是挨饿、杀人,抗议蒋不公么?
安德森一口气全给他们安排明明白白了。
关键,人是铁饭是钢。
饿了几天肚子的东北学生情绪得到了宣泄,这会儿一听有大白米饭吃,大多口舌生津,顿时没了心气。
那些真正为国而呼的学生,没了许昭、小慧这些旗手的组织,也不知所措。
随着有人先撤。
人群乱糟糟了一阵,很快就散了。
车站二楼。
洪智有破口大骂:“洋鬼子就特么会忽悠,民主、自由的旗帜一举,比迷魂大法都厉害。”
“是啊,他们自诩为灯塔。
“不过这是一时的,真正的斗士永远不会被他们迷惑。
“也好,蒋现在红了眼,先避避风头。
“智有,谢了。
“你这一招可谓四两拨千斤。
“学生们有美军保护,陆桥山的杀人大计只能落空了。”
余则成感激道。
今天要没美军赶到,不敢想象这时的广场,只怕是血流成河。
“归根到底,是美刀、金条的力量。”洪智有笑道。
“美刀也得看在谁手里,怎么用。
“今晚这致命的危局,也只有你才能急中生智,想出了这扭转乾坤,绝地翻盘的妙招。
“就是劳你破费了,我会向组织如实汇报的。”
余则成有些后怕的说道。
“不是急中生智。
“是引蛇出洞。
“我一直在等许昭,没这位旗手,引不出潜藏在背后的组织。
“从投毒,再到报纸祸水引向保密局开始,我就知道背后这伙人针对的是站长和我。
“要想彻底扳倒站长把事搞大。
“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许昭和郭佑良,只是许昭此前一直没走上前台,他们在等待时机,而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对方肯定不会错过。
“许昭死于士兵之手没有说服力,那样只会指向陈长捷。
“所以,我猜他们一定会用刀或者保密局的枪下手。
“这些对陆桥山来说并不难搞到。
“如果我没猜错,刚刚那批被抓走的学生中,至少有一到两个杀手。
“走吧,去陆战队。
“该盘出他们的底了,要不太被动了,不习惯。”
洪智有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去。
“原来你早有布局,你是真智有啊。”余则成道。
“对了。
“学生的米面钱,你不用记本本。
“杜建时和市政会出钱。
“他们眼下比咱们着急,到时候我还能从老杜那小赚一点。”
洪智有拐入旁边一条巷子,拉开了车门。
“现在我是明白了。
“赚钱不一定靠脑子,但有脑子一定赚钱。”
余则成心情大好道。
“陆桥山最大的底牌是委座。
“他以为能有恃无恐,但一山更有一山高,美军一出手他的王牌就成了废牌。
“以委座的性格,除了让中央日报吹嘘美军这只和平鸽,也只能骂骂娘希匹了。”
他继续灿声说道。
警备司令部。
陆桥山和黄云先正等着火车站的“喜讯”。
“彭成涛这小子这是跟我杠上了。
“宁可出车祸撞成脑震荡,也不愿意领我的命。
“呵呵。
“不去又如何,老子照杀不误。
“回头这锅还得让郭鹏扣他头上。”
陆桥山翘着二郎腿,嗤声笑道。
“是啊。
“许昭一死,吴敬中这位置就难保了,津海又是改天换地的一天。
“咦。”
黄云先边说,看了下时间不禁皱眉的惊讶出声:
“老陆,这都过点了,怎么还没响枪?”
“是有点不对。”
他抓起听筒,刚要给郭鹏打电话,楼道里传来了陈重、急促的军靴响声。
很快,郭鹏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黄参谋,陆巡查,属下无能…”
说着,他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黄云先问道。
“我刚要下令开枪,海军陆战队来了,说许昭他们指使学生偷窃水兵仓库,当场就把人带走了。
“不仅如此,美佬还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答应给学生们安排吃住,并派兵保护他们游行。
“咱们的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郭鹏如实说道。
“什么!
“美佬进场了!”
陆桥山如遭晴天霹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两眼惊恐、无助的左右游荡着。
“美军。
“美军。
“我怎么就没算到这一手呢?
“这一手好狠,好毒!
“底牌,底牌彻底没有了。”
他口中不断喃喃着。
委座是不可能与美军冲突的。
陆战队一下场,自己这个巡查员就成了摆设。
“一定是洪智有出手了。
“漕帮败了他一局。
“又…又败了。
“只一招,一招啊。”
原本稳赢的局,瞬间崩盘。
陆桥山越想胸口越痛。
他再也无法压抑喉头翻腾的血气,张嘴狂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