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
夕阳西沉,血色透过窗扉洒在床上。
周根娣依偎在洪智有的怀里,脸上满是幸福余韵。
“够了吗?”洪智有捏了捏她的耳朵,温柔笑道。
“不够。
“再来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够。”周根娣娇哼。
“艹你!
“真当老子是铁打的啊。”
洪智有在她翘臀上打了一巴掌,骂骂咧咧道。
“我不管,人家一年都约不上你一回,人家就是没够嘛。”周根娣撇嘴道。
“下次,下次!”
洪智有懒的鸟她。
麻利儿进浴室冲了一身女人味,换上衣服,准备走人。
“智有,我想回津海了。”
周根娣突然从后背一把抱住了他。
“回津海…”洪智有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我妈去年冬过世了。
“智有,我,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带我走好吗?”
她抱的很紧,低声哀求。
洪智有转过身来,见她满脸是泪,不由轻轻抱住了她:
“好,回津海。”
“真的吗?”周根娣大喜。
“真的,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回去。”洪智有点了点头。
“嗯。
“我等你。”周根娣破涕为笑。
“对了,我这次随建丰来,少不了得罪人。
“你暂时搬去宾馆,有翠平在,安全点。”
洪智有拍了拍她的头,叮嘱道。
“我知道了。”周根娣乖巧点头。
洪智有回到办公楼。
一身中山装的建丰正在吃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
“主任,晚饭这么早啊。”洪智有旷工心亏,赶紧泡茶。
“中午饭。
“忙到现在才想起来,你看看这些材料。”建丰筷子指了指桌上一沓厚厚的材料。
“太多了。
“这要一个个抓起来,大半个上沪的商人都得进去。”洪智有翻了翻皱眉道。
“是啊。
“上沪的根子已经烂了,无商不奸,无商不囤。
“你怎么看?”
建丰边吃边道。
“我意,打老虎,惊苍蝇。
“只要把几个领头的打掉,底下那些苍蝇自然得吐东西。”
“嗯,甚合我意。
“这也是我今晚要对他们说的。”建丰笑道。
“汤恩伯回电了吗?”
喝了口汤,他问道。
“回了,还在浙东,正快马加鞭往衢州赶呢。”
“好,再电汤恩伯,从速,事关国之大局,怠慢不得。”建丰点头道。
“是。”
洪智有领命而去。
晚上八点。
中央银行大楼外边,豪车如雨。
高官、要员、巨商们交谈甚欢。
这帮人精自然不是来引颈就戮的。
来这,就是想看看建丰打的什么牌,以及孔大公子如何出招。
“孔少。
“咋搞?”王烈摩挲着脖子上的粗金链子,沉声问道。
“商会那些家伙是什么态度?”孔令侃道。
“他们惟你马首是瞻。
“这帮孙子,你不吭声,他们一指甲盖的面粉也不敢卖。”王烈笑道。
“杜维屏呢?”孔令侃问。
“听说下楼时扭伤了腿,杜把头派的叶焯山来参会。”王烈道。
“叶焯山?
“呵呵,什么扭腿,杜家分明是怂了。
“罢了,我先把建丰搞定,回头再治老杜。”
孔令侃一眼就看穿了这点事,蔑然冷笑道。
“走。
“看看咱们的苏联人有何高见。”
他打了个响指,来到会议厅。
建丰正在跟那些要员谈话。
戴着金丝眼镜,梳着油亮大背头,西装革履的孔令侃一走进来,原本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让开了道。
“孔少爷。”
回过神来,大家纷纷打招呼。
建丰瞬间被冷落了。
“王副市长。
“周会长。
孔令侃面带微笑,时不时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很快,他来到了建丰面前:
“表哥,别来无恙。来上沪也不上家里坐坐,住在这又热又破的大楼里,人家还觉的我孔家腾不出表哥的地呢。”
“这里挺好,至少干净。”建丰道。
“嗯。
“差点忘了表哥是‘达瓦西里’,上沪这地方人多,船多、车多,自是干净不了,表哥不习惯也正常。”
孔令侃与他对视一笑。
正说着,服务生端着酒盘走了过来。
孔令侃先取了一杯。
建丰刚要取。
孔令侃手指轻轻一勾托盘,服务生没来得及托住,上边酒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吓坏了,惶然赔罪。
围观的人也是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孔令侃一上来就跟建丰较上了劲。
两人之间的火花,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会议厅内,安静到诡异、可怕。
建丰脸色阴沉,双眼死死盯着孔令侃,嘴角含笑道:
“令侃何意?”
“狗东西!
“连个酒盘都端不稳!”
孔令侃嘴角一撇,冷冷发笑,反手一巴掌往服务生脸上抽了过去。
服务生控住本能,闭上眼没敢躲闪。
“孔少。
横里一只手探了过来,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却见一个英俊、白净的青年正笑盈盈的看着他:“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呢?”
“洪智有?”孔令侃眼半眯,瞳孔透着凛冽的寒意。
“正是。”
洪智有春风般信然一笑,转头吩咐面如土色的服务生:
“有建丰同志在,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还不快去换酒。”
“是,是。”服务生很快取来了新的酒水。
洪智有稳稳托起酒杯递给了建丰:“主任,请用。”
建丰大气接过,泯了一口对服务生道:
“人孰能无过,能改就行。”
说着,他转头看向孔令侃,“令侃说是吗?”
“那得看怎么改。
“好改就改。
“不好改就不改。”
孔令侃很果决的把退路封死,就是一条心杠到底。
“好!”
建丰冷冷一笑,放下酒杯转身往台上走了去。
“各位,今日之国府正是危难之际,蒋某奉委员长…”
建丰上台致词。
致词完毕,所有人都看着孔令侃。
见孔大少没动作,好几个人想鼓掌的,也终是把手缩了回去。
“啪啪!”
洪智有起身大力鼓掌,他看向一旁的龙韬。
龙韬一脸便秘式痛苦,最终硬着头皮,不敢对视孔、王杀人的目光,咬牙侧低着头跟着死命鼓起掌来。
不过,也就两人。
“好!”
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中,孔令侃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冲建丰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下掌。
哗啦啦。
台下顿时响起了雷鸣般掌声。
“蒋某此次前来,不打苍蝇,专打老虎,自今日条令颁布始,胆有再敢囤积民生…”
建丰正说到激昂处,孔令侃站起身来打断了他:
“蒋主任,抱歉,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嗤笑一声,转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
王烈等几个铁杆也跟着走了出去。
建丰冷冷看着这些人,没做任何挽留。
洪智有则是不紧不慢掏出本子记下了走的人名。
目送孔令侃而去,建丰完全不受影响,挥手继续宣扬经管条例等。
半个小时后。
在闷沉的掌声中,建丰回到了办公室。
他喝着茶,并没有气馁。
自己这个表弟是什么货色,他是一清二楚。
唯一没想到的是,上沪的水远比他想的要深,商界就不提了,市政、警察局、警备司令部的人竟然也惟孔家马首是瞻。
这让他不免有些恍惚。
党国的天下,到底是谁的?
“主任,记下来了。”
洪智有打开笔记本,撕下名单页递了过去。
“你有心了。”建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
“主任,属下觉的不杀几头猛虎,怕是镇不住这山里的虎豹豺狼。”
“说的在理啊。
“这一拳就先打这几头虎。
“不过,汤恩伯的人没来,宣铁吾又装病,咱们手里人手不够,得一步步来。
“先就先从他开始吧。”
建丰琢磨了一下,在纸上圈了两个名字。
“陶启明,张业区。
“嗯。
“这两个分量不轻,杀了他们,咱们就有人用了。”
洪智有一脸佩服道。
不得不说,建丰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气度、心态像干大事的样子。
“叫龙韬进来。”
建丰朗声吩咐。
龙韬走了进来:“主任。”
“去调集人手,清查上沪的洋行、仓库、码头。”建丰吩咐道。
“这…”龙韬有些犹豫。
“怎么了,有困难。”建丰问。
“属下愿意去,也敢清查他们,就怕他们不配合。”龙韬如实道。
若是宣铁吾,或者宪兵司令部、保密局的将官带头去查还好点。
像他这个不上不下的职位,很多事很难办。
“先查。
“先封。
“不配合的尽力让他配合,实在配合不了的向洪秘书汇报。”
建丰知道这事难,并没有强迫他一味效忠死磕。
“是。”龙韬领命。
出了办公室,龙韬把洪智有拉到了一边:
“老弟,你今儿算是害死我了。
“你们回头拍拍屁股走了。
“我全家老少都在这,孔令侃和杜月笙还不得弄死我啊,宣铁吾都躲了,我真不够他们玩的。”
“你以为你站边,他们就会放过你?”洪智有笑了。
“从你被毛人凤安排过来,你就是一枚弃子了。
“除了跟建丰一条道走到黑,还有得选吗?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现在是建丰最难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特派办差,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有意义。
“别忘了,他姓蒋。
“指不定这就是你祖坟冒青烟的机会,懂吗?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洪智有问道。
“秘书…商人。”龙韬道。
“商人,太对了。看着我,学会了吗?”洪智有叉开食指、中指照着自己的双目勾了勾,盯着他道。
“好吧,好吧。
“我被你说服了。
“我这条命豁出去了!”
龙韬盯着他霸气、锋利的目光,也只能作如此想了。
“可我手里内勤只有六十多个人,外勤一听说是跟孔令侃打擂台,吓的全不干了。
“我是真的没人。”
他苦巴说道。
“命令是死的,法子是活的。
“今晚先不查仓库。
“你去把这两个人的铁证落实了。
“张业区作为警备区的经济科长,上沪发生囤积居奇的丑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陶启明泄露经济机密,勾结央行超发金圆券,炒作股市。
“像这些人用不着苦苦找证据。
“你打个突击,把他家和办公室一抄,就能判了。
“抓了他们,我保证你会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源不断的仓库情报。”
洪智有把事情揉碎了,一点点教他。
“好,我现在就去抓人。”龙韬道。
“别急 “再等等。
“一两点左右再下手。
“以雷霆击碎黑暗,龙队长,全靠你了。”
洪智有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嗯。”龙韬被洗的信心爆棚,顿觉前途一片光明。
孔家豪宅。
“令侃,你今天在会上的表现太过分了。
“他是你表哥,是委座的儿子。
“他姓蒋。
“你这么跟他对着干,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孔祥熙指着荒诞、狂妄的儿子怒吼道。
“父亲,你和母亲匆匆从北美赶回来,就是为了骂我的吗?”孔令侃不悦道。
“你还有理了?”孔祥熙道。
“我囤了大半个上海滩的物资,那么多钱,凭他蒋建丰一句话就要我交出去?
“行啊。
“你让他给我四十万美金,我可以交。”
孔令侃一摊手,不服道。
“还有,他身上没有宋家的血,敬他一句是表哥,不敬他,什么也不是!”他冷笑道。
“你!”孔祥熙快要气死。
“好了。
“好了,你们爷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架。
“多大点事。
“过去又不是没来人查过,口号谁不会喊,依我看建丰就是走个过场。
“真要闹起来,我去找小妹。
“委员长还能对自家人下手啊。”
孔夫人劝道。
“哎,希望如此吧。”孔祥熙眉头紧锁,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宋家。
尹卓然快步走进了宋子良的住宅。
“子良先生,建丰和孔令侃今天在会场‘打’起来了。”尹卓然道。
“太好了。
“等这一天很久了。
“这样,只要建丰一动手,立即把南仓那批快坏掉的民生物资免费发放市场,以响应建丰的号召。
“我这个外甥狂了这么多年,该让他们吃点亏了。”
宋子良晃了晃杯中的红酒,老谋深算的笑了起来。
晚上。
龙韬亲自率领人悄悄摸到了张业区的别墅。
他翻了进去。
在一阵狗吠声中,连开几枪打坏门锁,跟上一脚闯了进去。
“什么人?”
从睡梦中惊醒的张业区,抱着小娇妻惶然大叫。
“奉蒋主任令。
“张业区,你被捕了。”
龙韬一亮逮捕令,肃然道。
“龙队长,你,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张业区大叫道。
“打。”
龙韬一摆手,手下揪住张业区夫妻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毒打完了,待小俩口全招了。
现场起赃。
全程不到一个小时,干脆利索的换下一家。
上午。
建丰精神抖擞的走进办公室。
洪智有正在擦拭桌子。
“主任,早上好。”他欠身问道。
“智有,这种小事让下边人办就好了。”建丰笑道。
“习惯了。
“干一行爱一行,秘书就该做秘书的事。”
洪智有笑道。
“嗯。
“该当如此,能干固然重要,忠诚、本分更是为官之本啊。
“那种对上欺瞒领袖,对下鱼肉百姓之徒,总归是走不远的。”
建丰赞许道。
洪智有暗暗汗颜,神色却更恭敬了。
建丰看在眼里,甚是满意。
有能力,会办事,还这么忠诚、正直的人才,属实难得啊。
无怪吴敬中能稳坐津海,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两人正说着。
龙韬快步走了进来,双眼布满血丝道:“主任,人我抓了,关在顶楼的羁押室,麻烦您移步审查。”
“好。
“龙队长辛苦了。”
建丰大喜,叫上洪智有一块到了顶楼。
一到楼上,三间房里关了七个人。
个个都是上沪身处要职的大员。
有银行的金库主任。
销幕委员会的负责人。
“怎么抓了这么多?”洪智有冲龙韬挤了挤眉,低声问道。
“放心,一个没抓错。
“我干稽查的,上沪这帮人谁有事没事,账都门儿清。”
龙韬回答道。
老兄,稍微有点用力过猛了…洪智有看向建丰,后者也是在沉默思考。
“建丰同志,我是冤枉的啊。”
“主任,求求你看在我为党国流过血…”
在一片乞求声中,建丰快步下了楼。
“主任,怎么处理?
“抓的有点多了。”
洪智有低声道。
“龙韬诚心可嘉。
“你俩亲自审查证据,把人证、证据迅速落实,公审处决。
“杀。
“一块杀了。
“祸国殃民者断不可留,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党国危矣。”
建丰郑然指示。
“是。”
当天,他和龙韬整理了材料,连给这七人找关系求饶的时间、机会都没留下。
中午。
稽查队就押着几人,在附近的十字路口摆台公审。
底下百姓挤的人山人海。
洪智有举着喇叭,先宣传了建丰的反贪,反囤决心。
待念完证据。
洪智有大手一挥,当场枪决了这七人。
于此同时。
在各大商场、大道转角架设的高音喇叭,以及游行的汽车,也不间断的宣传着建丰决心整顿金融、民生市场的消息。
七位要员被处决。
一时间建丰要清理金融蛀虫,决心打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海滩,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报纸如雪花般飞向全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