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撮合可以。
“小慧要看的上他,皆大欢喜。
“看不上,工作归工作,处对象就免了。”
洪智有知道这个时代流行包办,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点好。
“那是必须的。
“你放心,我们讲究的是志同道合,感情也是这样。
“你要对三民有信心。”
余则成连忙点头应允。
“行,那就这么定了,该打的掩护我会替你打,不过你最好小心点李涯。
“我总感觉这家伙最近不太对劲。”
洪智有提醒了一句,又叫老板上了两盘羊肉。
“我师姐从阎东手里抢回来的黄金,一成留给你们,剩下的交给老周存四海钱庄去。”他站起身拿了外套,准备离开。
“对了,钱同知的汇光银行,你盯着点。
“这家伙这一年用美元换了很多金条、古董,一旦运走,对津海是个极大的损失。”
余则成喊了一句。
“知道了,别忘了给我师姐带点酱料。”
洪智有没回头,转身而去。
余则成赶紧把新上的肉一并涮好了,用盘子装好,撒了酱料拌均匀了,再往盘子里盛好用饭屉追了出去。
回到家。
翠平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余则成一看:“翠平,我前两天的衣服还堆着啊。”
“一天到晚就会看着左蓝的相片发呆,没时间洗衣服,你自己没手没脚?
“人都牺牲了,你这辈子就抱着她的照片过日子吧。”
翠平手上木槌砸的搓衣板砰砰响。
“我,我给你带吃的了。”余则成嘴角一颤,忙道。
翠平白了他一眼,没作声。
看着余则成搭耸着脑袋走了进去,她不禁偷乐了一下。
没吃独食,还知道带了点,算他有点良心。
翠平晾晒了衣服,回到屋里。
一打开饭屉,三个盘子堆的满满当当烫好的羊肉卷还有两个芝麻烧饼,羊肉混合着酱料的香味甭提多诱人了。
“这么多,眼下羊肉老贵了,谁请的客啊?”翠平神色一紧,问道。
“谢若林。”余则成道。
“那个党通局的混子?他这么豪气。”翠平取了筷子,坐下道。
“他不是混子。
“严格来说,他跟洪智有一样是咱们的朋友。
“我帮你温一下去?”
他伸手就要端盘子。
“不用,还温乎着呢,你装这么多,老谢不得心疼死,他们还能吃啥。”翠平边吃边笑。
“他们有钱。
“也能搞到这些民生物资,你多吃点。”余则成道。
“对了,智有同意撮合三民和小慧了。”
顿了顿,他看着翠平道。
“太好了。
“有廖三民的指导,她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翠平大喜道。
“嗯。
“赶紧吃吧。”
余则成笑了笑,捋起袖子,自个儿走到院子里搓洗起衣服来。
翠平塞了三两口,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他:
“我来。”
“你不是不愿洗么,还是我自己来吧。”余则成道。
“我现在又愿意了,三碗羊肉洗几件衣服不亏。”翠平跟他抢了起来。
“翠平,你先去吃饭,我自己能…”余则成真不想强人所难。
翠平生气了,胳膊一发力,余则成直接从小板凳上摔了个大屁蹲,他尚未开口,翠平就冲他吼道:
“你要洗,不知道去屋里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是个懒婆娘!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男人!”
余则成被骂懵了。
“是,是我的错。
“我下次注意,你消消气。”
他很没理的站起身,小声赔礼道歉。
然后靠在门边,看着翠平埋头卖力的敲打、搓洗衣服。
骤然间。
他突然心里积压已久的郁闷、沮丧,莫名的就被冲散了。
左蓝就像是夜空的流星,照亮了他的前路。
而翠平则是每日高悬在头上的那屡阳光,也许它不如流星璀璨、夺目,但她的温暖是每天能真真切切感受的。
这就是生活。
自己必须接受生活的打击,温暖,振作精神,全身心的投入到革命工作中。
就从此刻开始。
就从这一秒开始吧。
忘掉过去,忘掉所有的不快,给自己一个崭新开始的机会。
万幸一切还来得及。
翠平。
这个传递温暖的女人,她还在。
她依旧拥有对未来饱满的热情、无时无刻保持激昂的斗志。
她是阳光。
更是自己的灯塔!
让他有足够的力量,穿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
想到这。
他看着翠平,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有病?
“余则成,我告诉你,老娘忍你很久了,没逼我锤你!”
翠平木槌往盆子里一丢,指着他恼火道。
“是,是。
“我有病,我该锤行了吧。”余则成开怀大笑了起来。
嘴上这么说,他人却跑的比兔子还快,蹭蹭上楼去了。
“欠揍玩意!”
翠平骂骂咧咧的坐了下来,继续搓洗衣服。
津海机场。
谢若林一路小跑,总算是赶到了飞机。
一上飞机。
他点头哈腰的跟东北派去参会的几个要员打招呼。
刚要坐下。
他就看到了后排坐着的李涯。
两人四目一对,李涯惊讶、阴鸷、锋利的眼神,让谢若林的心悬了起来。
一般赶飞机去京陵,肯定是有要事。
甚至是绝密之事。
自己这飞机赶的不是时候啊。
“李队长,旅途漫漫,不介意一块坐闲聊几句打发时间吧。”谢若林主动上前问道。
“当然。
“都是老朋友了。”李涯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到了京陵。
“李队长,啥时候回去,到时候再作个伴啊。”谢若林下了飞机道。
“不了。
“我还有点事办,可能早点,也可能晚点的。
“老谢,有些话不该说的,别说。
“你懂的。”
李涯拍了拍他的肩,快步消失于夜色中。
“威胁老子?”
谢若林冷笑了一声,朝另一边走去。
杭城站。
雅苑内。
毛万里亲自给李涯斟茶,朗声笑道:
“老弟,上次津海之行,咱们输的很狼狈啊。
“你被人下毒。
“我被人抓了个正着,要不是毛局长力保我,我这会儿应该还在京陵监狱里待着。”
“哎,往事不堪回首啊。”李涯叹了一声。
“让我猜猜,你老弟来杭城干嘛,你想改投我兄长的门庭?”毛万里笑道。
“毛站长不愧这趟北美特训之行啊。
“没错。
“三青团取缔后,我成了孤魂野鬼,还好有保密局这身皮,改换门庭倒也算不上。
“只能说忠诚于本部长官吧。”
李涯眉眼之间依旧是高傲。
他骨子里只敬重建丰。
可惜,人家瞧不上他啊。
毛人凤,呵呵,小人一个,无非是虚与委蛇,借力打力罢了。
“效忠是需要资本的。”毛万里道。
“当然。
“我知道你一直想做津海站站长,想找回场子。
“我这次就是给你献礼来的。”
李涯把陆桥山遗留的资料、情报递了过去。
毛万里粗略一翻,欣然大喜:
“属实?”
“属实,这是陆桥山留给我的。
“你也知道他跟我是死仇,留了这个就是想让我帮他完成遗愿。
“一旦咬住余则成,天王老子也保不住吴敬中。
“到时候津海站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吗?”
李涯冷然道。
“你有什么诉求。”毛万里直接问道。
“我想做副站长。
“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调查余则成。
“否则,吴敬中就会一直掣肘我。”李涯道。
“等着。”
毛万里径直去了里屋。
片刻,他大步走了回来,笑道:
“毛局长答应了你的请求,你可以回去静候佳音了。”
“听说建丰要来上沪?”李涯并没有急着走。
“可能吧。
“上沪这地方的水太深,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握住的。
“我还有公务,就不陪你了。”
毛万里没兴趣跟他瞎聊,起身而去。
“狗东西!
“不就仗着有个兄长罩着吗?”
李涯眉头一沉,暗骂了起来。
翌日。
谢若林赶回了津海,来到了接头的老巷子。
“这是老余要的情报。
“另外,我在去的飞机上见到了李涯。
“这小子看着想灭我的口,指不定去那边有啥要事。”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文件,递给了洪智有。
“你要不要去香岛避避风头。”洪智有递给他五根大黄鱼,问道。
“不…不去。
“我得卖房子,这两天得借着孙太太的风,去军属会和俱乐部多约几场麻将,把买卖扑出去。”谢若林干笑道。
“行,我给你派两个配枪好手当保镖。”洪智有点头。
“用不着。
“我已经在那边的老房子里留了字条,‘杀我者李涯。’
“以李涯的品性,他肯定已经看过了。
“我现在好歹是孙主任的人,正儿八经的党通局科级干部,他要还想办其他事,没必要跟我分生死。
“再说了,上次他不差点杀我一次吗?”
“我,我不怕他。
“他知道吓不住我。”
谢若林却是了解李涯的。
“你不怕,我怕啊,我还指望你帮我冲业绩呢。
“就这么定了。”
洪智有大手一挥,拍了板。
“保镖收…收费吗?”谢若林很关心这个。
“不收费。”洪智有点头。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谢若林欣然点头,夹着公文包走了。
回到站里。
吴敬中正在看报纸,一见洪智有,他放了下来,叹道:
“毛局长刚给我打了电话,正式任命李涯为副站长。
“理由很充分。
“李涯是上校,站里的副站长一职空缺,编制不完整。
“现在好了,没人争没人抢的,完美顶缺。
“待会就要开会宣布。”
“老师,我怀疑陆桥山留了东西给李涯,或者给他打了电话,李涯从出监狱起就一直行踪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吴敬中皱眉问道。
“他昨晚去京陵了。
“今天毛局长的安排就下来了,只能说明,他极有可能投靠了毛人凤。
“甚至透露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条件。
“否则,以毛人凤的小人嘴脸,他不可能把曾经跟过建丰的李涯提上来当副站长。”
洪智有分析道。
“你说的很有可能啊。
“陆桥山是建站元老,又参与了马奎等诸多事情,他手上掌握了多少东西,没人知道。
“如果他真的握有对你我不利的东西而转给了死敌李涯。
“只能说这家伙够歹毒的,连死都想跟咱们再斗一斗啊。”
吴敬中说道。
“咱们分析下啊。
“如果他是冲咱们来的。
“我这边目前有一个师的军火要办,有委座在,他动不了我。
“老师的财物已经转到香岛。
“除非保密局的人能闯进岛上查抄了,否则就靠李涯一张嘴,没有实物,就凭见过穆连城,喝了两次茶,他也奈何不了你。
“毕竟您当时是肃奸委员会,见穆连城了解日据时的资产配置,也是很合理的。”
洪智有有条不紊的说道。
“所以,缺口只能是余则成?
“他想通过查证余则成,再让毛人凤大作文章,扳倒我?”
这么一提点,吴敬中立即看穿了李涯的想法。
“我觉的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只要查出余则成是红票,您就百口莫辩。”
洪智有点了点头道。
“你有什么看法?”吴敬中双眼一眯,透着浓烈的杀机。
“老师,除掉余则成是下下策。
“且不说处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余则成要死了,咱们跟红票的买卖就全掐了。
“某种情况来说,保护余则成本就是一次利益交换。
“再者,眼下红票大有席卷天下之事,没了余则成,日后很多事会很麻烦。
“您都放养了这么久。
“现在舍弃,未免太不划算了。”
洪智有耐心的游说道。
“嗯。
“你说的很有道理,断臂求生是下下策,且看看他玩的什么花招。”吴敬中点了点头道。
“余则成不傻,要有直接证据,建丰和总部早就让他上军事法庭了。
“显然,李涯手里也没有直接的证据。
“一时半会想扳倒余主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咱们见招拆招。
“对了,过两天我就要去上沪助建丰一臂之力。
“我想申请带一个人走。”
“带谁?”吴敬中皱眉问道。
“余太太。”
“这你得问余则成他们啊,她跟你去我倒是放心。”吴敬中一语双关的说道。
“我琢磨着,余则成那些老掉牙的证据,被刘雄、马奎早炒烂了,已经没什么证据张力。
“李涯也只能从翠平身上下手,逼着老余现出马脚。
“我直接把翠平带上沪去。
“李涯就只能干瞪眼。”
洪智有笑道。
“嗯,可行。
“你跟则成去商量下。”吴敬中道。
“好的。”
洪智有起身,直接来到了余则成的办公室,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余则成听完陷入了沉默。
眼下翠平贸然离开津海,李涯必定会半路阻截。
过去,马奎就干过这种事。
跟马奎不同,李涯父母双亡,还没妻儿子女,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人,软肋也少想反制他都很难。
跟着洪智有,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以,就这么定了。”余则成考虑明白,抬头道。
“不跟我师姐商量下吗?”洪智有问。
“我晚上回去会跟她说,但走是一定要走的,这个我可以拍板。”余则成道。
“好。”
次日。
在建丰的批准和协调下,洪智有带着翠平正式踏上了前往上沪的征程。
机场。
余则成从车上下来,给翠平拎行李。
“翠平,上沪不比津海,鱼龙混杂,又是委员长手下那帮亲信的老窝,随便一块砖头可能就砸到一个皇亲国戚。
“你凡事小心些,切莫冲动,多听智有的。”
余则成边走边叮嘱道。
这次任务本身也很凶险。
建丰是去打虎的。
人家不敢动太子,还不敢拿洪智有当鸡杀么,翠平作为保镖自然很危险。
“知道了。
“你身体不好,记得按时吃药。
“衣服晒的时候得抖开了,不然容易起褶子。
“家里那几只鸡,下蛋可好了,现在鸡蛋贵,自家有不断顿,你得按时喂。
翠平看着余则成,有说不完的唠叨。
“你俩再聊下去,飞机就该飞了。
“啥也别说了,你们抱一个吧。”
洪智有受不了两人的磨磨唧唧,提议道。
余则成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翠平迈了小半步,见余则成没半点反应,心头叹息一声又缩了回来。
“老余,保重。”
说完,她转身拎着行李,头也不回的上了飞机。
余则成挥了挥手。
待回过神来,飞机已然滑翔远去。
那一刻,他心头莫名的难受。
与听到左蓝噩耗的撕心裂肺不同。
余则成是觉的,心里像是莫名空了一块,很难受,很不习惯。
直到飞机化作了黑点。
他才上车,失魂落魄的驱车而去。
上沪。
豪华的酒店内。
梳着大背头,西装革履的孔令侃坐在最上首的沙发,翘着二郎腿叼着雪茄。
作为孔家的长子,孔令侃在上沪历来是王中王,常以太岁爷自居。
上,他与舅舅宋子文打擂台,斗的不可开交。
下,扬子公司在津海也是横着走,米面粮油全掌控在手中。
他手上有用不完的牌。
也有赚不完的钱。
打八月中下旬金圆券发行以来,国军不争气连连吃败仗,把委员长稳定上沪、维稳货币的计划全打乱了。
没有外汇、战报、物资的支撑。
孔令侃利用限期回收黄金、美元的机会,靠着废纸一般的金圆券搞了不少黄金。
并暗中用手下的商船与杜维屏等人囤积了大量的物资。
一倒手就是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润,赚了个盆满钵满。
“孔公子,听说宣铁吾向委座打了辞职报告,委座决议派建丰过来主持经管会,这是冲咱们来的啊。”
旁边穿着西装,脸像鞋拔子一样的青年说道。
“维屏,你怕了?”孔令侃道。
“有点。
“我听说随从的是津海的洪智有。
“我父亲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很有手段,他和建丰的组合怕是个麻烦啊。”
杜维屏道。
“麻烦啥,干掉他不就得了。”孔令侃不屑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
杜维屏却是清楚的很。
如果洪智有这么好杀,上次父亲杜月笙在青帮总堂早就下手了,何必舍了那一千两黄金,与洪智有引为忘年交呢。
令侃如果还这么肆无忌惮,只怕要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