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京城一片肃穆。
如同繁星一般的神明们俯瞰芸芸众生。
影子邪异将书房的窗户合上。
它不需要睡眠。
王太宇同样如此。
白天发生的事就此掠过。
陈黄皮执意留在王家,这让他又好笑又感动。
好笑的是,这事因陈黄皮而起。
感动的是,这便宜侄子虽然胡闹,可大是大非分的清清楚楚。
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人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当然,惟一不足的是。
行事作风邪门了一点。
“明道那孩子不懂我。”
王太宇幽幽道:“其实我气愤的,不是他去掺和陈黄皮的事,而是不与我知会一声,若是我知道,定然会给他们出谋划策。”
“我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
影子邪异走过来,倒了两杯茶:“明道那孩子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他也没心思做官,是你这个当爹的压住了他的天性。”
“有陈黄皮照着,他也不会有事。”
“或许吧。”
王太宇端起茶一饮而尽:“不过杜如归的话却让老夫有些意外,陛下要我对世家动手,可若是如此,又岂会让杜老那番态度。”
影子邪异皱眉道:“那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
它是暗卫,可也只是暗卫。
本质上,它也只是大康皇帝众多暗卫之中不起眼的那个。
有些事一旦参合上了那些世家老祖,就不是它能参与的了。
王太宇却有些不以为然。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此话怎讲?”
影子邪异眼前一亮。
它知道,自己这个老友怕不是看出了什么苗头。
王太宇眯了眯眼睛,说道:“许州城一行令我受益良多,陛下加我监察御史,让我对世家动手,从这件事上你能看出什么?”
“这能看出个什么来。”
影子邪异道:“无外乎陛下有着一个很大的计划,世家如今挡了他的道,所以他要动手,又或者世家那边有别的心思被陛下发现,故而如此。”
“你说的这些都太繁琐。”
王太宇用手沾了点茶水,在书桌上点了一下。
“本质上,用矛盾二字概括便可。”
“而陛下今日明知道陈黄皮就是那刺客,他却还是忍了下来,这又是一个矛盾。”
“杜如归与他亦有矛盾。”
“咱们从小到大来说。”
王太宇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次开口道:“先是人气,近些年大康的人气赋税收的越来越高,百姓们无不受其苦。”
“然后是世家和陛下。”
“陛下是最大的世家,他掌握了人气的分配。”
“世家们又团结在一起,让陛下不能轻举妄动。”
影子邪异闻言点点头。
大康的局势就是王太宇说的这样。
除了杜家以外,五姓七望基本上都是在大康还未建国之时就已经存在的世家。
这些世家的势力和实力根深蒂固。
从一开始就等同于国中国。
“陛下要对世家动手,不一定是无法忍让。”
王太宇语气莫名的道:“最关键的是,杜如归的那些话如果成立,那么对世家动手,应该只是陛下计划中的第一步。”
“陛下要做的事我不知全貌,但他的行事作风我却清楚。”
“他擅长权术,不是连根拔起,便是借力打力。”
“他今日在棋盘上落子,看似直指世家,实际上是把世家当做他的棋子。”
话音落地,影子邪异忽然打断道:“陛下在京城便是口含天宪的天子,一念决生死,世家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
王太宇道:“世家们虽然本宗都在京城,但势力遍布天下,在那些地方,世家才是真正的主人。”
“嗯,这是一点。”
影子邪异说着,又补充道:“世家掌握的古籍文书不少,或许这也是陛下的目的之一。”
王太宇轻轻摇头:“我倒是不觉得陛下会看得上那些古籍,若是真想要,他麾下的暗卫早就弄去了。”
“总之,在我看来,世家们现在只是陛下计划中的第一步。”
“陈黄皮说的那邪神,还有仙师。”
“这些应该也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
这时候。
影子邪异叹息了一声。
“头疼,头疼啊…”
“倒也不必头疼。”
王太宇忽然道:“我亦是棋子,虽然肯定不是陛下的第一手棋,但从今日起,只要我开始对世家动手,这棋局就会越来越明了。”
说到对世家动手,影子邪异提起了兴趣:“你要对哪一家动手?”
王太宇道:“选择权不在我手,而在于世家,陛下已经出招,世家们自然会见招拆招,丢出来一个替死鬼,以试探陛下的目的。”
影子邪异笑了笑道:“我倒没有你想的那么深远,只要世家人头落地,我便心中欢喜。”
王太宇将茶杯倒满,举起来道:“且以茶代酒,为其送行。”
“彩!”
此时此刻。
城东的刘家之中。
一片灯火通明。
刘家的子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他们在白日里的确打算起势造反。
然而,这势头刚起就被生生掐灭。
如今在这高墙之外,不知道有多少暗卫驻足。
半个时辰前。
陛下的一名暗卫进了刘家的祠堂。
祠堂里只有一人,那就是刘家的老祖宗。
昏暗的祠堂内。
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的老者双目紧闭。
这就是刘家的老祖刘术礁。
他的背后是一面青砖暴露的墙壁,墙壁上供奉着一把长约八尺的宝剑。
刘家是五姓七望之一。
但在世家之中,刘家却属于后学末进。
因为刘家最开始是跟着大康的开国皇帝打天下的亲卫,之所以发家,是因为在战时任职巡山校尉。
所谓的巡山校尉,实际上就是盗墓。
古修们的墓,还有一些死去强者的墓地。
大康建国以后。
刘家机缘巧合之下,挖到了一位古时剑修的墓。
古时的剑修一身修为都在剑身上。
实力惊天动地。
但那位剑修并没有化作邪异。
而是被它的佩剑吞噬,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一个异类。
刘家得到那把剑以后,便以人气修行之法修了剑道。
漫长的岁月过后。
刘家的老祖已经彻底掌握了那把剑。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有造反之心的原因。
但问题是。
现在这把剑出了问题。
或者说,是刘术礁出了问题。
当然,也可能人和剑都出了问题。
“为何老夫无法人剑合一了。”
刘术礁双目紧闭,不停的尝试和那把剑共鸣,进入人剑合一的状态,但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昨日老夫还能人剑合一,老夫的剑道境界,怎么就突然好像消失了一样!”
这很恐怖,也很荒谬。
刘术礁三岁练剑,七岁杀人,十五岁那年就已经在剑道上有所成就。
二十岁的时候,更是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化作神明,至今活了近两千岁。
两千年来,那已经化作血肉本能的剑道境界莫名的成了梦幻泡影。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这时,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刘家老祖,想好怎么给陛下一个交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