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不是徐友善吧!”
话出口后,瞧着徐友善微愣表情,玄明知晓自己猜中。
他不慌不忙,施施然地盘坐于地,挥袖取出桌案、茶壶、杯盏,弹指一道流水,再弹指一道火焰,开始烹茶。
听黑水玄蛇的故事,花了不少时间,他有些口渴,估计大巫故事也要耗费不少时间,玄明自不会亏待自己。
“道友应该不介意吧?”
徐友善嘴角抽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敢说介意吗?
努力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友善摇头道:“不—介—意!”
那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被玄明无视。
可能是越老越心似顽童。
也可能是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后,道心纯然,挣脱规矩束缚,更随心所欲。
玄明感觉自己不再像以往那般端着,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甚至多出许多恶趣味。
逗弄徒弟是一项。
喜好八卦是一项。
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又是一项。
茶香四溢,玄明轻抿一口,示意故事可以开始。
徐友善有些心梗。
突然不想开口了。
可看到茶壶底下尚未熄灭的三昧真火,心脏猛然一跳。
威胁!
这是在旁敲侧击自己。
徐友善像哑巴吃黄莲般心中苦涩,缓缓讲述自身来历与谋划。
“十年前,镇守南疆的武侯重伤垂死…”
徐友善不叫徐友善。
这尊大巫原名乌尔山,是南疆巫族侍奉腾蛇灵主的大祭司之一。
十年前,武侯重伤。
暗中镇守边城的练神也被缠住。
巫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付出一定代价后,将以乌尔山为首的部分巫族精英送入大玄。
顺利进入大玄疆域后,他们化整为零,各自行动,各显神通,或化身神汉,蛰伏乡野;或扮作师婆,来往各家后院。
乌尔山本来也想在南方发展,可南方文风鼎盛,道门与佛门又并立,还有百家争鸣,神汉与师婆只能夹缝求存。
何况,不少巫族儿郎已经选择扎根南方,思前想后,他决定北上。
遇到徐友善是机缘巧合。
那一晚,徐友善逃婚被发现,狼狈不堪的他躲入夜香车。
乌尔山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推着夜香车,走到一座废弃民宅,施展秘术,拷问出徐友善身份。
再命其来一场花瓣浴,捯饬干净自己,后吞其神魂,食其骨血,披其皮肉。
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凭借徐友善身上文碟,他一路穿过重重关卡,来到肇秋城。
他本想扮作乞丐,先摸清城中情况,被贾府独女看中纯属意外。
两人成婚后,得知黑水玄蛇存在,徐友善喜出望外,觉得她是一枚好用棋子。
本打算黑水玄蛇采补完九百九十九个纯阳男子后,在其闭关时,他趁虚而入,采补黑水玄蛇,助自己破境,以纯阳之力洗练元神,进阶阳神。
同时在黑水玄蛇身上打下奴印,供自己驱使,上可打入五仙道统内部,下可收服东北三郡群妖,甚至暗中勾结域外妖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半路杀出一个玄明。
不仅破坏了乌尔山辛苦谋划,还使其赔了夫人又折兵,沦为阶下囚。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只求真君看在我坦白的份上,莫要再折磨于我,也给我一线生机。”
乌尔山认命道。
他已经放弃挣扎。
只想玄明给自己一个痛快。
至于巫族。
灵主没有救他。
远水更解不了近渴。
乌尔山不想魂飞魄散。
来世当牛做马也好过彻底消失。
旁边,黑水玄蛇怒瞪乌尔山。
若非被雷霆锁住身躯,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生吞活剥了乌尔山。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恩将仇报,活该你有今日。”
黑水玄蛇怒骂。
乌尔山同样怒目相向。
“你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黑水玄蛇怒极,呸地吐出一口浓痰,正好落到来劲儿的乌尔山口中。
黑水玄蛇:!!!(惊喜)
乌尔山:!!!(惊惧)
玄明:???(惊讶)
一人一巫一妖尽数沉默。
低头看了眼手中茶水,玄明嘴角略微抽搐,默默放下。
他绝不是嫌弃,只是饱了。
下一刻,黑水玄蛇笑了,皆因痰里有毒,乌尔山嘴巴被冻住,得亏他是羽化大巫,否则一口浓痰下去,不死也废。
乌尔山目光通红,头上乌发顷刻掉光,一个光洁溜溜的卤蛋头出现在视线里。
虽难开口,但意思明显:
来呀,互相伤害!
黑水玄蛇气得鼻孔冒气。
她看懂乌尔山的讥讽。
“够了!”
等看够了戏,玄明终止这场狗咬狗的闹剧,开始与一巫一妖论道。
他不怕他们耍花样。
既因一旦黑水玄蛇与乌尔山图谋不轨,顷刻便会魂飞魄散,又因太极天玄妙,真道假道,自有辨别虚实的灵应。
黑水玄蛇与乌尔山身不由己,对视一眼,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情,想到刚才冲突,他们又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玄明头顶显化一株参天道树,混元为根祖,朦胧看不清,太极为主干,浩渺显道行,树上百枝叶,片片说理明。
黑水玄蛇头顶三尺显化一片海,海上冰川座座,银装素裹,海下静水流深,黑暗深邃,一体两面,黑白映衬。
乌尔山头顶出现一个漩涡,一条荒古巨兽从中诞生,在漩涡演化而出的深渊中游弋,苍凉古老,狰狞强横。
三大道象靠近彼此,相互交织,如果是正常论道,自是相互补益,而今这场不对等的论道,却主要是玄明在掠夺。
偶尔反馈出一星半点儿的混元道理都让黑水玄蛇与乌尔山惊喜。
道象之中,道树为尊。
参天道树扎根于冰川巅峰。
根系向下延伸一丈,枝丫朝天生长一寸,上下齐动,又动中有静。
一丈又一丈,一寸接一寸。
道树贯穿冰川,深入黑海,又穿过黑海,直入深渊。
太极天中,多出一个深渊、一片冰川与黑海,世界朝外扩张,朝上升高,朝下延伸。
扶摇郡,夕阳西下。
顶着两个丸子头却肌肉发达的萝莉道童牵牛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
不时回头瞧一瞧骑牛昏睡的中年道士,无奈叹息:“哎~~!”
从前天晚上开始,师父便一直嘴角含笑地酣睡,知道他可能在悟道,李自在根本不敢叫醒他,当然也叫不醒。
这两日,他根本不敢借宿。
一直沿山道行进,露宿荒野,甚至斩杀几只死活的小妖,吓唬走一批批灯笼怪。
当夕阳彻底落尽,头顶漫天繁星,李自在在河边点起篝火,从如意囊中取出一口大锅,开始熬粥。
白雾蒸腾,菜粥熬好。
见师父依旧闭目,李自在直接抄起大锅,无视烧红的锅壁与热粥,疯狂吞咽起来。
咕咚咕咚~!
一锅见底,打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李自在放下大锅,摸了摸自己五分饱的肚子,继续煮粥。
河边草丛与灌木丛内多了大量灯笼,影影绰绰,绿火幽幽。
对这些灯笼怪,李自在早就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捡起西瓜大的石头,他可爱软萌的脸上甜甜一笑,手握拳头,猛然发力,击碎石头。
“嘤嘤嘤~!”
灯火怪们发出惊悚哭声,火苗差点儿熄灭,迅速逃之夭夭。
顷刻间,不见踪迹。
满意地拍拍手,清理手中石屑,他正要添柴加火,河面突然波光大盛,一朵朵水花绽放,一道身影赤足迈步,踏着水花,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