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罗高照,离辉灼灼。
这片天地如一张薄薄的宣纸,被撑到了极限,只差一线便要哗啦一声扯开,而在场的不论是胎息,抑或是紫府,皆都停滞,如遭定身。
驾临此地不止这三位大人,在那渺远的虚空中还有几颗大星升起,照耀此间,昭示着金丹视线的降临。
许玄立身云端,丝毫未动。
他的法躯和性命都在变得虚幻透明,唯有灵识还能动,可以稍稍感知外界的情况,却也不敢继续直视那几道通天彻地的法相,以免自己陷入其中。
这些存在太过真实,也太过沉重,仅仅是现身此地,便有道化整片天地的趋势。
“霸道?”
那男子的声音再度于天地之间升起,无穷无尽的离火因他的意志而动。
赤黑色的玄木帝宫显化,遍燃离火,越过重重门阙,可见那最高之处是一玄木根系化作的帝座,仙光重重,道气浩浩,皆都簇拥着座上的那一位着杏黄帝袍的身影。
“我作誓,于是木焚。”
“我作契,于是雀黐。”
“我作诰,于是重明。”
伴随着最后一道声音落下,天地间已然是无穷璀璨至极的光明,元罗代替了太阳星所在的位置!
离火的历史映照在这一位帝者之身,广木是祂的帝座和功绩,朱雀是祂的半身和道轨。
辉煌至极的离火有暴烈之意,征武之德,来则奇兵破阵,去则尸横遍野,是死,是焚,是弃。
“血契该归于谁人之手,不单在力,更在理。”
白纱飘飘,女子开口。
周边迅速蒙上了一层彩光,一切的爱欲都朝向了祂。
天地在发出祈求哀怜的声音,一切拥有智性的生灵都难以逃脱,如婴孩祈请祂的慈爱和视线,任凭溺死在这无穷的快乐中。
万千条苍白的女子手臂自天外伸来,纵横数千万里,要将那一颗元罗星摘下,作为赏玩亵渎的宝珠。
“玄朗道友...你求的东西太多了,我本不愿起道争,可如今也再无退让余地。”
那尊万邪法相终于动了,托举血心,同时升起了背后的寒铁神轮。
祂身上并无帝王之业,亦无仙真之气,唯有古老和原始之意,虚幻的国度在祂的身后浮现,如同一切邪祟灵性的聚集之地。
“天外再战。”
自帝宫之中唯有这一句话传出,那位帝者终于起身,离了广座。
祂从离火的浩荡历史中取出一物,如一长羽,又似一斧,恍如整片南方朱天,又像无穷夏时炎气。
那是昔日离火初主所成的道业,古代大圣存世过的证明,曾有圣王执掌此物同戊土交锋,如今被这位帝者取出,作为祂护道之兵。
万邪呼啸,血光冲天,西边的地平线上已经有一对大的骇人的兽瞳睁开,冷厉至极,侵略杀伤,沉在一片铁灰色的冷光之中,便听得如狼般的声音传来:
“道,不证不明;法,不辩不清。”
这是道争,是国事,不容退让一步,也无斡旋之机,离辽大战虽然激烈,可真正的决定权始终在这位两位大人身上。
天狼踏空,朱雀振翅,一切异象都向着天外涌去,并不在这尘世多停留一刻。
化水凝聚的法相却在原地未动,好似被什么事物定住,那张汇聚了一切慈悲和爱欲的面庞微微低垂,看向祂坐着的莲台。
有一道渺小如尘埃般的影子落在其上,踩住了祂的衣角。
为一威武青年,面泛白光,身着玄胄,柱剑站定,一脚踏在了那白纱衣裙的边角,一脚踏在了无穷庚金光彩上,便让这位化水元君不得出手干涉。
祂的眼瞳之中似有太白经天,参商两别种种景象,泛着冷金光彩的嘴唇缓缓翕动。
“坐着。”
亵丘已破。
大地破碎,自其中再也难见化水涌出,反而是有汩汩跳动的血河流出,一直向南,汇入白壑,绵延无尽。
原本还在呼啸的精怪妖魔迅速消散,渐渐安定,乐欲魔土的修士也在一个个被化水魔光接引离去,几尊魔相都在迅速退走。
许玄站定,已不见那几尊通天彻地的法相,这几位大人似已离去,或许是换了一处斗法,而在场的修士大都未有察觉。
他默默站定,体内的社雷神通活跃到了极致,双瞳之中有银光流转,似乎能看穿天穹之上那一道道如梁如柱的巨大银白架构。
那就是风延证道时所抵抗的东西,雷宫昔日的手段,近乎天地本身的规则,也是太始之道的具现化!
“人力难胜天意,神通不敌业力,所以...风延死了。”
许玄心念沉凝,思绪纷乱。
这残余的气象成就了他极多,让体内的玄象在以一种飞似的速度凝聚,短短数息,就已臻至圆满,为法律之门,叩问之阶,刑虔之卫。
只差一步,就可感应天地,凝练最后一道神通。
“两位帝君在斗法。”
天陀的声音骤然响起,似有感慨,他借着许玄体内仙碑的庇护也窥见了外界变化,甚至以他的见识所推测的东西更多。
“不会耗费多久...灵萨不如离火,更别论还有朱雀留下的道证在,必然是宋氏那位大人胜出,只是祂纵然胜了,也必然暴露出些东西...道阻更重!”
若是他猜的无错,恐怕诸位木德真君的视线已经投向了此处,除了尚还未归的乙木,其余诸木,都在默默衡量这位离帝的手段。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藏身用秘,古往今来堂皇显实的真君少有长存的,真正恒久的都是些懂得藏身的人物。
“庚金的大人也来了...”
许玄仍在回忆最后见到那庚金之光,正是这一道光彩锁住了那女相,逼退对方,最终导致了乐欲魔土的全面退走。
他看向四周,便见诸多天兵力士在打扫战场,稳定阵法,将残存的释魔诛杀捉拿。
风延陨落后所化的血河极长,几乎贯穿了整个荒京,滔滔血气在其中升腾涌动,滋养灵性,拔高血脉,却只针对凡人,仙释难用。
某种极为隐晦的变化似乎生出,许玄目光扫视此间,仍在回忆着风延临死之前所说,对方在短短登位的一瞬,究竟做出了何等改变?
血炁,似乎变了。
在这战场中心是一片升腾涌动的离火,经久不息,红羽飘散,几乎将这亵丘的中部化作了火德灵地,难以再见化水的痕迹。
到底是一位离火后期的高修,死后的异象极为壮阔,若不是受了那血河抑制,恐怕范围还能再广上不少。
金色神雷飘然涌来,紫府后期的气机隐动,威华已将残存的雷部集结完毕,转而则来到了许玄身旁。
“大局已定。”
他的声音之中却未有多少轻松,攻辽之后才是真正的恶仗,关乎到宋氏是否能真正成为如张李王谢般的长生仙族。
“岚山王死了。”
许玄缓缓开口,只道:
“可会损了离火气象?”
“大人自会让他们偿还。”
威华缓缓抬首,看向天上,十分出神,示意许玄也一齐看去。
一刻,两刻,三刻,时间渐渐过去,而那刚刚稳定下来的天幕再度爆发异象,似有啸叫传来,邪祟受焚,原本代表天狼星所处的位置已经为离光所制,元罗星的光辉一路北上,彻底将荒京道纳入其中,直逼元京道。
离火大胜!
在场的雷部天兵皆都欢呼起来,庆贺此胜,而许玄和威华却是对视一眼,各有异色,却不多言。
“乐欲在人世的据点已被剿除,至于魔土本身,藏的极深,无人能寻。”
威华语气稍沉,看向了元京一道所在的位置,目光之中却有异彩。
“拦在前面的就是这些释道,一旦攻破,辽都即见,便是决战之刻,亦为统一之机...自大奉至今,诸国动乱,终于...将有一统天下的帝朝了。”
许玄并不回话,他心中却有几分忧虑,如果离宋的谋划出错,那位南显真君最后陨落,届时会是什么光景?
离宋虽然少有干涉仙道,但也维持了最基本的秩序,可若是真的在一统天下后骤灭...届时恐怕将会是最为黑暗的时段。
‘真该用雷罚...’
许玄看向下方,不知有多少天兵力士受杀,多少随军修士陨落,而这一切换来的也不是一统天下的太平之世,相反,是为更大的动乱做了铺垫。
血河奔涌,元罗照耀。
风延陨落之前的姿态仍在许玄记忆中复现,这位血炁大修士确实是以人的姿态去求证,直至陨落,都不为魔。
诸位金丹心照不宣地将他逼死,又在他死后将好处一一掠走,并无一人愿意扶祂坐稳这果位。
‘今日之风延,或许就是他日之我...’
许玄默默感应着内景变化,如今得了风延陨落的气象相助,第四道神通的修行进度又加快极多,只差凝练,便能成就,应当耗不了多久。
按照这个速度来看,在攻破辽都之前,他有不小的机会修满神通,届时也有几分影响局势的作用。
他的目光在战场之中巡回,便见到了那一道极淡的真炁光彩,自其中显出一身着灰白道袍的男子,受了重伤,飘然遁走。
正是那华阴山的修士,真炁初期的云鹤真人!
立身一旁的威华却缓缓开口,只道:
“下次战事,便要抽调南方的仙道来了,释修净土之固,恐怕没有数十年的功夫是打不下来的。”
《大赤仙门》古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