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无双猛然回头。
视线略过悚然而惊、回身戒备的三好亮太和奈奈子,穿过唐招提寺破败的门扉,看到了一片片如乌云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的蛊虫,几乎将视线所及的整片天空覆盖。
“这么…多?”
鹿无双瞳孔骤缩。
她平日里主要在甘陕一带厮混,没有经历过三年前齐鲁和苗疆那一遭巫蛊之祸,但后来多少也跟相熟的大派打听过情况——就算是当年围剿苗族十二宗支、泰安城巫蛊之祸的两次骇人听闻的事件,也绝没有出现如此多的蛊虫!
如果这些蛊虫扩散开来,绝对将是一场远超泰安城巫蛊之祸的惨案!
“大人!”
鹿无双转头。
“唐招提寺是陷阱!”
“他们知道了三好亮太的身份,从而推测出我们要来找鉴真大师的遗骸,所以在试探出您的境界之后故意没有继续再派人来,且撤出了唐招提寺的人手!”
“留下那个疯子,本身就是为了让我们探求他的招式,拖延我们的脚步,让他们能将包围圈合拢起来!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埋伏!”
李淼扣了扣耳朵。
“知道了,不用喊这么大声。”
“从他们靠近到二百丈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还有,他们准备了埋伏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他耸了耸肩,双手抄袖朝外走去。
“这世上有几个蹲在家里不跑不用手段,就等着你上门来杀的傻子啊?”
“你们留下,等到外面没动静了再出来。我去看看他们准备了什么阵仗,又准备了什么手段。”
说罢,李淼拢了拢大氅,迈步走出唐招提寺。
围绕在半空中的蛊虫群本来就准备好了攻击,见李淼走出,从乌泱泱的黑云中便分出了一片,朝着李淼压了过来。
李淼抬眼看了一下。
那片黑云陡然定在空中,而后竟没来由地轰然炸开,数不清的蛊虫四散而飞,更有不少直接掉落了下来,在地上扑腾挣扎,发出刺耳的嘶叫声。
啪、啪、啪。
“不愧是您。”
脚步声、鼓掌声由远及近。
“这些蛊虫,就算对上中原俗称的绝顶高手,也能在盏茶时间内将其啃成白骨,就算是剑圣级别的剑客,也要在这庞大的数量之下捉襟见肘。”
“您却只是靠着眼神中的杀气,就能将其驱散…当真是叫人胆寒,真的不能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吗?”
中原话,言辞客气,礼貌的请求。
李淼循声望去。
寺庙外面,已经站满了僧兵,顺着视线铺陈出去,看不到边际。身上都穿着扎甲,手中薙刀刀锋雪白,只看装备的话甚至比戚家军还要精锐许多。
军阵前方,数十个身穿僧衣、黑纱覆面的僧人正跪在地上,双手交握于面前,双目紧闭念念有词。无需靠近,李淼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大巫,修习巫蛊之术的大巫。
而且这些僧人身上的气味与苗疆十二宗支的那些大巫不同,虫子味儿差不多少,但血腥味儿却是浓郁十倍。显然相较于在中原被打压的苗族,这些人在搜集血食上要肆无忌惮得多。
再往前,却不是僧人。
李淼挑了挑眉,疑惑道。
“神道教?”
站在大巫前方的,是十几位与中原天人境界等同的东瀛强者。但吊诡的是,这十几人中,僧人的数量只是将将占到了一半。
另外一半的年龄、衣着、外貌参差不齐,一时间难以辨明来路,但其中却是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狩衣配菊缀纹样,头戴高冠,手中摇晃着一柄团扇,正朝着李淼看过来,方才说话的也正是他。
狩衣,是袖子与衣身分离、下半身为分叉式裤裙的一套衣物,只听形制就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为了追求实用性而存在的,而是一套仪式性的衣物。
在李淼前世,有关东瀛的相当多话本、画本中都出现过很多次这身衣服,有一个虚构的职业经常会穿这身衣服来显示身份——阴阳师。
不过在现实中,这其实是神道教男性神官所穿的职务服饰。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神道教的人。
而且就算李淼不了解神道教内部的规矩,只从这个人衣物的质量和配饰价值上来看,就知道此人在神道教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你是何人,不作下自我介绍的么?”
李淼问道。
那人一提折扇,优雅而又做作地捂住了嘴,像是极为吃惊一般。
“啊,只顾着惊叹您的手段,却忘了向您见礼,真的是非常抱歉——神道教,伊势神宫宫司,源朝良。”
“向大朔重臣,锦衣卫指挥使李淼李大人问好。”
他微微欠了欠身子。
李淼眉头一挑,捻着手指说道。
“源朝良,这个名字好像是有些讲究的吧?”
“我虽然对东瀛了解不多,但源这个姓好像只有相当的贵族才能有,朝更代表你是皇室的血脉——你是天皇的亲戚?”
源朝良直起身,笑着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当朝天皇陛下,正是我的长辈。如果我没有继任神道教宫司的位置、被降为臣籍、赐了姓,现在我应该叫,桂宫尊仁亲王吧?”
李淼一声冷笑。
“神道教,是吧?”
“你们之前不是跟延历寺在本州打得兴起,恨不得将对方灭了么,现如今你却到了和尚堆儿里——怎么,装不下去了?”
源朝良缓缓摇了摇头。
“在您的面前,有什么伪装的必要么,反正现在若不告诉您,稍后您杀到延历寺,不是一样能知道么?”
“如您所料——从一开始,神道教与佛教的争斗就不是以鱼死网破的形式开展的,我们之间也并未有那么多的隔阂。”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李淼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从您登陆平户城、斩杀松浦隆信开始,我就在搜集关于您的一切信息了。等您离开了出云大社,我更是在此驻扎了多半个月,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您的面前。”
“希望今日我找来迎接您的这些不成器的属下,能不扫了您的兴致。”
李淼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废话这么多,最后也会要跟我‘谈谈’呢。”
源朝良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会,我清楚您的一切经历。”
“除非与我们能打个暂时性的平手,否则我们的话在您耳中就只是无聊的噪音而已吧。”
“所以——”
他猛地一挥手。
“还是先做过一场,等您明白了我们的诚意和决心,再来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