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是个女孩~”
“爸爸可以抱一下她,小心一点.”
“好,谢谢.对了,我老婆呢?”
“放心,她状态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夕光顺着医院洁白的院墙蔓延,直到没过上方写着的“保持安静”的红色标语。
消毒水的气味抑不住孩子降生的喜悦,所谓的人生大事,在此时此刻悄然来临,隐没了未来的不确定。
墙面上,一道老式的摆钟轻响。
下方,呈扇形区域运动的钟摆镌刻时间,记录现在的时间点。
门外,护士看着眼前满脸高兴的男人,开口问道,
“有给孩子取名字吗?”
“柏忆.她叫柏忆”
“好,那先把孩子交给我们好吗?先让她和妈妈待一会,家属需要过来签署一下文件.”
“好嘞,没问题.”
男人爱不释手地将孩子递还给了护士,随后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转身离开,去楼下办理复杂的手续。
只是路过转角处时,迎头却倏忽碰见了一位依靠着墙,一双星眸灰败地靠在墙上的.
护士?
看着眼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护士,柏乐天微微一愣。
却没太在意,只是接着下楼去办理手续。
待得男人走过,那待在原地,宛如雕塑一般的女孩才浑浑噩噩地转身,朝着产房的方向走去。
此刻,产房里的左江琴刚刚被推出来,带着孩子一同返回病房。
而那女孩,就在墙面上的摆钟注视下,紧握着什么,直直跟了上去。
“女士,你先在这好好休息,您的丈夫去办手续了。”
“我知道了.”
床上,左江琴的脸色苍白。
她捂着自己的脸,咬着牙微微喘息了好一会。
但只是一想到刚才在产房里的痛苦,她便不由得有些难受。
真的有一种把脸都丢尽的狼狈.
痛、血、排泄物、粘稠、光、意识模糊、呼喊.
这就是左江琴的全部记忆。
“呜”
然而此刻,她却倏忽听到了一旁传来的婴儿的小小呜咽声。
她微微一愣,扭过头去,便看见了在一旁小床上小脸通红、皮肤也皱皱巴巴,安静待在襁褓中的幼小生命。
望着襁褓中的女儿,左江琴张了张嘴,陷入了沉默。
“咔哒~”
恰是此刻,门扉打开,让左江琴连忙回头看去。
门外,站着一位戴着口罩、星眸晦暗的年轻护士。
她端着一个放着热水壶和杯子的盘子,旋即低着头走入了房间,
“喝点水吧。”
“啊”
左江琴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收回了看向女儿的目光,艰难地调整起了坐姿来喝水。
“咕噜噜”
给左江琴倒了一杯水,那护士却没看左江琴喝,转而一直看着床上的婴儿。
默然了好一会,她倏忽问道,
“感觉.是什么样的?”
“感觉?”
喝着水的左江琴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这年轻无比的护士,便知道了她在问什么。
于是,她便像是能发泄了一样,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难受死了.”
说着,她皱着眉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伸手隔着病号服摸了摸,那里隐约还能摸到褶皱.
孕期会有妊娠纹,孕后小腹更是会有骇人的收缩褶皱。
她或许先前就对此十分在意,尤其是,她先前明明如此貌美。
“啧”
她轻轻啧了一声,一旁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高兴,张着嘴就哭喊起来。
但因为刚才在产房里才大喊过一段时间,现在的声音其实有气无力。
“哎?怎么回事”
第一次听到女儿啼哭,左江琴立马慌了,下意识烦躁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护士,
“你有办法吗?怎么办,她.她这么哭行吗?”
“我也不知道,我才来实习”
那护士只是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如此喃喃了一句。
“啧,那你去找别人啊!”
左江琴皱了皱眉头,但眼前的护士却依旧无动于衷。
这让左江琴更加恼火,她本就浑身虚弱,还遇到这么个笨蛋,更是大为光火,
“柏乐天人去哪了,去这么久.连个人都叫不回来,我真是后悔”
眼前,左江琴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的护士却回过头来,看向左江琴问道,
“左江琴”
一听到眼前的护士突然直呼自己名字,左江琴微微一愣。
回过头来,却看那护士直直地看着自己,开口问道,
“你后悔么.左江琴,把孩子生下来?”
左江琴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只是,此刻,她却不由得一愣,愈发生气,
“是啊,我后悔死了!今天不仅遭罪,还遇到你这么一个神经病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让我老公投诉你!”
“他怎么还不回来!他女儿旁边有个神经病,办个手续都要这么久,还能做成什么事”
左江琴回过头去找一旁的护士铃,打算把其他护士叫过来,
“我真是后悔和他在一起,要不是他,我怎么会.”
“左江琴,你知道吗.”
只是此刻,身后,护士的声音却也倏忽幽幽响起。
左江琴瞪大了眼,随后,愣愣地回过头来。
却看身后,那护士默默将脸上的口罩解了下来,露出了她流着眼泪的绝美脸庞。
但此刻,她的手中却不只有被脱下的口罩 还有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你”
紧紧握着那柄匕首,那护士或者说是柏忆看向了左江琴,同样痛苦地说道,
“我也后悔了 “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亘古不变的时间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墙面上,钟摆摇晃,将似乎是同时同刻的麟门刻画。
“下一位,67号。来自,洛桥区,大井泰治”
洛桥区,一间艺术馆暂时被租用。
门口,八坂公司的标识铺满了门脸,横幅上书“八坂公司童星选秀最终轮”。
横幅之上,是一个用来展示时间的摆钟。
横幅之下,则是许许多多为此而来的家庭。
孩子们穿着各自准备的服装,身边围着满脸关切的父母,嘱咐他们不要紧张,好好表现。
而艺术馆内,男生组下面的评委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悄悄打量着一旁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表演的孩子,旋即突然对一旁的人问道,
“剩下还有几个?”
“还有四个孩子,八坂社长”
“.男孩,还有几个?”
“额,还有一个。”
“唔,这个还可以。但论起今年的成色,总体来说还是很一般啊”
“哎?可是之前几个孩子的才艺都很不错,而且也不怯场的,社长。”
“呵呵.”
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解释,只是稍显无聊地说道,
“看完下一个男孩我就离开吧,其余的你们评就好了。”
“好的,社长。”
说着,那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眼前的名单,
67号的大井泰治,68号的颜欢。
望着之后的名字,八坂社长没有停留,而是又抬眸看向舞台。
“68号、69号、70号、71号的小选手,可以进来候场了。家长不要进入场地,请在外面等候,谢谢合作!”
“快去.”
“加油!宝宝!!”
门外,几位男孩在家长的注视下略显紧张地走入了场地。
唯独一位穿着小小西装的极其俊美的男孩孤零零地坐在无人偏僻处,身边未见家长。
可他却一点不怯场,只是转而咬了一口面包,眼眸里露着不符合同龄人的成熟,
“得奖的奖金就有三千块,之后如果能签约估计还会有更多吧?嘛,虽然不怎么想抛头露面,但有这些钱,这个暑假应该就会很舒服了”
那小男孩掰着手指算着账,随后跳下了坐着的栏杆,打算去报道。
只是刚刚转头,他的面前,却陡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嗯?”
小男孩眨了眨眼,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人。
却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位目光复杂的高大青年,正低着头直直地看着他。
“咕”
小男孩鬼精鬼精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道路,一边却还在开口道,
“那个,请让一下可以吗,我马上要登台了”
“我知道”
而闻言,眼前的青年点了点头,旋即同样轻声开口道,
“但我不能让你去。”
就在他如此开口的瞬间,他的脖子之上,猛地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金色裂纹,
“咔咔咔!!”
“快来人啊!!啊啊啊啊!!这里有疯子!!”
病房内,左江琴的尖叫声猛然响起。
锋利的银刃上倒映出了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哪怕身体虚弱,但求生的本能却让她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一边尖叫,一边摔下了床,朝着门外爬去。
“谁来.快点,谁来救救.柏乐天.”
左江琴挣扎着刚要跑走,身后,却倏忽传来了一道婴儿陡然变大的哭喊声,
“呜哇哇!!”
一听到那哭喊声,左江琴的表情微微一僵。
她怔怔地回头看去,却发现那握着刀刃的女孩并没有追寻她而来,而是双目赤红地举起了刀刃,对准了婴儿床上的幼小生命。
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杀意,也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离开,床上的婴儿也不安地哭闹起来。
“滴”
而床前,高高举起刀刃的柏忆双眼通红,一滴眼泪也就那样顺着脸颊滑落,
“一切.都结束了”
只要自己消失,因果律炸弹就会解除。
颜欢会活着,父亲不会入狱,母亲也不再会后悔,去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
自己的痛苦,也可以就此断绝。
如此想着,柏忆的眼神也凶狠起来,咬紧银牙就要猛然下刺。
“啊啊啊!”
“砰!”
可就在此刻,她却倏忽被谁用力一撞,整个人瞬间踉跄了几步,倒在了一旁。
“铛铛.”
匕首滑落掉地,倒映出了柏忆错愕的表情。
她转过头来,却看左江琴气喘吁吁地靠在婴儿床边,同样流着泪看着自己。
左江琴满脸恐惧地看着自己,却立马伸手抱住了那床中的婴儿,挣扎着、尖叫着朝着门口接着移动,
“快来人快来人啊!!这里有一个疯子!!”
“嗡”
但诡异的是,不论她如何呼喊,门外的医院却宛如无人一般与现实彻底分割,压根没有人回应她。
只因为此刻天穹之上,整个天空都染上了虚幻的幽绿。
无数雨后的蟾蜍从麟门的树丛间蹦跳而出,目光皆锁定在了她怀中那个婴儿之上。
无名指,降临了。
一切的一切,都寂静无比,仿佛世界线隔开一样,让左江琴的呼救落空。
“哈哈.”
而被撞倒的柏忆瞪大了眼,满眼血丝中,她再一次机械地握住了一旁的匕首,指向了前方的左江琴,
“为什么.”
“咚!”
一听到身后柏忆那空洞的声音,左江琴被吓得压根走不动道,双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她浑身颤抖地转过头来看着步步紧逼的柏忆,只能流着眼泪不停摇头,
“不要.不要求你了.”
一边如此说着,看着那已经到了头顶的刀刃,却也只能无力地将怀中哭喊的孩子抱紧,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可看着左江琴用双手和身体护在那孩子身前,恳求自己不要动手的模样,柏忆的表情却愈发破碎。
“咔哒~”
此刻,门扉却也巧合地打开,露出了门外拿着一堆文件的柏乐天来,
“老婆,你老婆?!”
“啪!”
一看到里面的场景,柏乐天原本脸上带笑的脸庞瞬间惨白起来,手里的文件也控制不住地落在了地上。
“不要!停手!!”
抬起刀刃的柏忆动作微微一僵,她扭过头去,便看见了那瞪大了眼,却不敢轻举妄动的柏乐天,
“不要伤害我老婆和女儿,有什么都好说好吗?你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听你要杀我也行,别杀她们”
而眼前,左江琴也泪流满面,将那哭喊的孩子轻轻捂住了嘴,避免她的哭喊刺激眼前的杀人犯,而将她死死护住地对柏忆说道,
“别别动我的孩子,求你.”
柏忆张了张嘴,眼底的泪水越来越多,可表情,却也越来越痛苦,
“为什么.”
她握着刀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吓得柏乐天直接跪在地上,双手连忙摆动起来,
“停停停妹妹,你不知道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她今天才出生啊!她还那么小.不要这么做.
“你还这么年轻,想想你的父母,他们这么爱你,也一定不希望看着你这么做看着你把自己给毁了,不是吗?
“求你了别.别.”
可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竭尽全力要护着那孩子的两人,柏忆瞪大的星眸,逐渐颤抖如筛糠。
她紧握着刀刃,哭泣着嘶吼了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倏忽歇斯底里的呼喊陡然响彻整个空无一人的医院。
左江琴和柏乐天都被她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
唯独,房外,密密麻麻的蟾蜍,跳着越上台阶。
墙面上,钟摆来回摇晃,行走着时间。
“啊?”
眼前,小男孩听着眼前莫名其妙开口的青年,满脸不解。
但此刻,他却完全一边疑惑,一边悄悄地退后,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
青年,或者说是颜欢,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感受到了那钻心的疼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立马,摸到了粘稠的血液.
而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望着那血液,颜欢眯了眯眼,却一点不打算停下,
“我知道你参加选秀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你也没打算当童星,既然这样,我给”
他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为了钱才参加的童星选秀的,所以,他也准备了足够多的钱。
“咔”
但此刻,颜欢刚打算掏钱,他却倏忽摸了一个空。
里面的钱,诡异地消失了。
一如当初在漫展内,那凭空飞起,然后插上的U盘一样世界线的修正 而且不止如此,颜欢也发现,自己现在,压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阻止他开口一样。
身后,工作人员的声音还在徐徐传来,
“68号,颜欢,在吗?”
“.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眼前的小男孩听到了前方的呼唤之后,眨了眨眼,默默地走向他的身边,打算前往现场。
颜欢的手微微颤抖,在越来越多伤痕的前提下,总算是抬了起来,握在了男孩的肩膀上,艰难地一字一句开口道,
“我待会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别去选了”
“滴滴.”
他越开口,衣物之下的伤口就越来越多,绞得他额头不由得冒出汗来。
但哪怕如此,他要是紧咬住了牙关,将话语全部说了出来。
哪知道,眼前的男孩闻言后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为了钱才过来的,但一听到他这么说,男孩却陡然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侵犯了。
这让他觉得:
他越不让自己去,自己就越要去!
而且,一定要拿到第一名!!
“抱歉,这不是钱的事”
眼前的男孩人小鬼大地摇了摇头,轻轻将颜欢的开,如此说了一句。
明白是世界线的修正,颜欢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而见颜欢不再阻拦,眼前的男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砰!!”
然而下一秒,身后的颜欢却毫无征兆地一拳砸了过来。
那猛烈的拳风一拳砸了男孩的身上,骇得他捂着自己的身子满脸痛苦与错愕地倒在了地上,
“你”
却见身后,明明是自己被他揍了,但他刚挥出一拳的手上,却很快流下了宛如涓流一般的血液。
“滴滴.滴.”
见状,男孩意识到不妙,立马想要扭头求救。
“砰!!”
但眼前的颜欢压根不给他机会,直接低下头来又是一拳砸在了他的嘴上。
“68号,颜欢?不在吗?!”
“呜!”
“砰!!”
“咔咔咔!!”
“68号!颜欢!!最后一次!!”
而随着颜欢粗暴地一拳又一拳砸在男孩的脸上,世界线,也彻底沸腾起来了。
“轰隆隆!!”
颜欢咬着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宛如针扎一般传来剧痛。
这种宛如酷刑一样的折磨,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他却不敢停下,生怕让他进去,再一次与那个女孩认识。
“住住手”
“好吧.下一个,69号,柏忆!!”
“在这在这.快点!懒懒散散的”
“嗯”
直到远处,听到了呼喊下一号选手的名字。
随后,是室内传来的,小女孩有些拘谨的声音,
“那个.大家好.我是69号的选手,柏忆.”
“砰!”
“我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一首.那个歌曲,希望大家能喜欢”
“砰!”
下一秒,室内,隐隐传来了小女孩还有些青涩的悦耳歌声。
总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我无所谓 这样的感觉或许从以前就在.
努力独自面对,倔强地以为,没有人能体会我这孤独的伤悲.
当听到了,那女孩似乎是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歌声,眼前,浑身是伤口的颜欢肩膀却不由得微微一颤。
而身下,被打出了鼻血的小男孩原本满脸愤怒,可抬起眼眸来,却又倏忽一怔。
只因为,眼前的人,身上的伤口比他的还多成百上千倍.
而他的脸上,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裹挟着身下的鲜血,最终落在了男孩的脸上.
于是,男孩微微一怔,不由得问道,
“你没事吧?”
闻言,眼前的颜欢一言不发,只是再一次举起了拳头,吓得小男孩连忙求饶,
“别别别别打了!我不去了!!!”
而里面,女孩由心而生的歌声,伴随着那钟表的嘀嗒声依旧。
就别抱紧我别安慰我就放弃我让我继续坠落 爱是什么颜色?忘记了,模糊了.
似乎爱曾与我擦肩而过,却不曾逗留也从不属于我 “到底是为什么啊?!!”
似乎是空无一人的医院中,无数的蟾蜍发出了“咕咕”声,骇人地看向那传来嘶吼声的病房。
“如果一定会那样痛苦,一定会后悔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选错、做错啊!
“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让我后悔,现在却又要这样!”
柏忆握着刀,喑哑的声音中满是哭腔。
“明明因为我,你会在牢里变成那样,连一封书信都送不到我手上“明明因为我,毁了你的美梦,你的人生,让你不自由,怨天尤人 “明明因为我,颜欢会死在19岁.
“既然这样.就让我走啊.
“让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