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外的暮春刚过,孟夏的雨便裹着青萍气息漫过城郊。
不过,雨没下一阵就停了。
在四丈多宽的青石板官道上,周奕与天魁派一行已走过大半日。
若非应羽受伤,以他们的脚程早该在城内。
“易道长,在城中可有落脚之地?”
“自然有。”
周奕拍了拍肩上包袱,“有孔方兄作伴,哪里都可落脚。”
“这倒不错,”吕无瑕道,“不过若是长居南阳,还是有个安稳的地方好。”
周奕一本正经:“那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诸位了。”
几人闻言都笑了。
他们一路闲话,方知这易道人原是个难受拘束之人。
虽然对方本事不俗,却也没有明言邀他入派。
天魁派道场极多,遍布汉南、襄阳,统辖人手怎么说也是万人大派。
放在郡内的八大势力中,足可排进前三。
万一请人加入反被拒绝,岂不丢脸。
虽不能同为一派,却能结交做朋友。
经任老太爷一役,应羽吕无瑕等人嘴上没说,心中门清,晓得这道人手段高妙。
行事言语拿捏之巧处,全不能用他的年龄去丈量。
不过天下间奇人异士甚多,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权当是赊旗奇遇了。
正在这时...
“驾~!”
“驾~!”
官道上迎面驶来一辆三匹马同驾的朱漆大车。
车辕前端立着展翅铜雀,厢顶覆以玄色锦帐,帐角垂着拇指粗的流苏。
周奕凝目看那三匹大马。
毛色如墨缎,脖颈肌肉鼓如小丘,鬃毛特意修剪过,根根竖直如箭簇。
马车前后,各护十余骑。
这二十骑皆跨健马,一个个呼吸平稳有力,全是内家高手。
前方开路之人,目蕴精光,气势沉凝。
周奕朝那车厢一瞧,巧的是,马车主人正掀开遮帘。
两人惊鸿一瞥。
周奕隐隐瞧见一位透着淡雅气息的绝美女子,正在小口吃着什么果品,一双妙目从指尖的果子移到周奕身上。
见他直直望来,不由微微一瞪,倏地垂下帘子。
“飞马牧场...”
马车走后,应羽的声音回荡在周奕耳畔。
这无疑印证了周奕的猜测。
能将这么多上等壮马不当一回事的,少有势力能做到。
那飞马牧场,堪称是洞天级别的富庶存在。
不仅有双峡险要地势,还在险要地势基础上有十五丈高的城墙。
难道,刚才那便是商秀珣?
周奕朝马车消失方向回望一眼。
没错了,准是她。
确实挺美,不比小凤凰差,不过,怎么有点凶巴巴的。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
就会被这冷傲绝美的场主剜目似的。
周奕唇角轻扬,还是小凤凰可爱一些。
“易道长在瞧什么?”
“定是想看看那美丽动人的商场主。”
“呵呵,易道长道心摇曳,此刻再逢任老太爷,恐怕难有从容。”
“哈哈哈...!”
天魁派几人和周奕混得有点熟,竟取笑起来。
周奕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江湖倥偬,岁月匆匆,贫道只不过短暂流连于一处不可多得的美景。”
众人听罢又笑了起来。
他们走走笑笑,更为热闹。
周奕又打听到,原来飞马牧场下属的马帮近来得罪了人。
此行多半是来寻杨镇大龙头的。
飞马牧场非常特殊,被诸多大势力看重,南阳大龙头见了牧场来人,也怠慢不得。
“梁执事。”
“在。”
飞马牧场车驾,走在最前边的梁执事驾马来到马车边。
马车内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方才路遇行过的是什么人?”
梁治乃牧场大执事,眼力自然不俗:“看他们的衣饰与长窄佩刀想来是天魁道场的人。”
“至于那位年轻道人,我就...”
他“就”了好几声憋出一句话:“他的扮相太古怪了。”
“怎么古怪了?”
大执事道:“没见他携带兵刃,提着个阴阳旗幡,我起先多瞧几眼,没看出名堂,倒像个驱邪抓鬼、做灵媒出黑的先生。”
马车内。
妙龄女子听了他的话,脑海中浮现那道人的打扮。
确实古怪得很。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南阳附近出名的道观又有哪些?”
梁治怔然:“场主是要查他根底?”
“不是,就是随口问问。”
“噢,听说道观不少,但多半是荒废的,至于出名的道观,我也叫不上来。”
梁治试探道:“场主若是感兴趣,我就差马帮的人打听一下。”
“算了,回去吧。”
申时三刻。
周奕举目朝前望去,只见一座大城横亘在大地上,城墙环连,门关节楼,坚固雄伟。
那城墙,少说有十三四丈高。
他看得心惊,管中窥豹,已脑补出东都之巍峨。
南阳靠北处湍水最凶,故而借急流为堑,绕外墙成为护城河。
道旁树木青葱,周奕是个外乡人,跟着应羽等人一道进入。
果如他们所说,城门口处正有人盘查。
商旅行客正排队入城。
“易道长,这边来。”
周奕跟着天魁派的人从侧门进入,守城的大汉打了个招呼,径直放行。
却没想到,甫入城门。
就有人拦在前方,那人看上去像个贵介公子,二十七八岁,穿着打扮很是花哨。
此人眼睛长窄,狭目隐透阴鸷。
“且慢!”
他伸手拦住了几人,“应兄带人进城,总要递个话吧。”
吕无瑕抢话道:
“笑话,我们天魁派带朋友入城,就是杨大龙头在此也不会阻拦,你凭什么拦路?”
三名天魁派弟子脚步不停,直接往前闯。
拦路那人立时让开,假笑一声道:
“莫要动怒,只是与几位开个玩笑。应兄气机虚浮,怎像是受了伤?”
“哼,走,别理他。”
吕大小姐拂袖而去,抢先走了。
应羽等人也是如此,拥着周奕直接入了城。
“方才那是什么人?”周奕回望城门。
“故意恶心人的,”一位张姓天魁门人露出嫌弃之色,“他叫罗荣太,是湍江派掌门人的儿子,为人蛮狠阴险。”
湍江派是南阳三派之一,属于八大势力,论实力应该不及天魁派。
“怎是他们在值守城门?”
“你初来乍到,自然不明白南阳郡的规矩,”吕无瑕直接挑重点,“郡城主要分为财权与防务两块,财权掌握在大龙头手中。”
“至于防务,每月轮换,这月正好是湍江派。”
“所以你与我们一道是没错的,这姓罗的最会刁难人。”
周奕顺势问道:“他会不会将我打上天魁派的标签?”
“那是肯定的,易道长怕了吗?”
另外一名师妹开了个玩笑,又迅速正色:“其实没事,只要遵守城中规矩,他也不敢乱来。”
“湍江派、阳兴会这两家,你尽量别去惹他们,这两家与我们不对付。姓罗的以前可不敢嚣张,现在他们两家勾肩搭背,这才敢与我们怄气。”
周奕敏锐捕捉到关键:“杨大龙头不管吗?”
“管,一直都管。”
周奕心道那还好。
却又听吕无瑕小声吐槽一句:
“但大龙头总是嘴上严厉,手段甚宽,大多数时候只是找几家管事之人聊聊,倒没有严厉举措。”
“师妹,不可随口乱说。”
应羽摇了摇头:“师父常说大龙头多有顾虑,这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城内城外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不是简单的严酷手段就能治理好的。”
“而且...”
“上游冠军城还有个朱粲虎视眈眈,大龙头做得够好了。”
吕无瑕低哼了一声,不开心地扭过头去,这套说辞她已听过很多回。
师兄这样说,老爹也这样说。
可是,
她总觉得大龙头太仁慈太宽厚,甚至...
有些软弱。
瑞江派与阳兴会,也是一点一点试探出来,这才有今日的嘴脸。
想着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应羽望着师妹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叫两个同门追上去。
“易道长,你可以就近去城中的悦来客栈,掌柜的知晓你是我们天魁派的人,能少算你投宿钱。”
应羽急着去追师妹,语速快了三分,“待我养伤三日,便去客栈寻你,帮你一齐找收信之人。”
“多谢。”
“不必客气。”
两人互相拱手,应羽领着人快步追去。
南阳郡城比周奕想象中要更大更繁华,远远超过了他对南阳的认知。
不过...
能养活这么多大势力,没点离谱的繁荣,想想也不可能。
望着四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目及商店摊贩布满的长街,耳闻往来不绝的车马人流...
周奕不由一笑。
这一刻,他也融入了这片市井喧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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