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会馆。
“会长,大事不好!”
“辽东镇反了,叛军正在向京师杀来!”
听到这个消息,李和颂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可是噩耗不断。
先是大沽口沦陷,刚运抵港口的钱粮,被叛军洗劫一空。
除了朝廷之外,损失最大的就是汉水侯府。
不光囤积在港口的物资,落入了叛军之手,连在顺天府的移民行动也被迫中止。
有多少人员损失,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
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第一时间派人向李牧进行上报。
消息还没送到安南,现在辽东镇又反了。
相比那些不入流的叛军,藩镇造反的危害性,明显要高的多。
“知道了!”
“接下来京中要出乱子,把我们的人集结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沉思了片刻功夫后,李和颂平静的下令道。
凡事都有两面性。
单纯看表面上的财货,汉水侯府无疑是血亏。
可一旦着眼于全局,危险中也蕴含着机遇。
辽东镇此时造反,无疑给了大虞王朝最后一击。
甭管能否把这场叛乱镇压下去,开了这个先河之后,中央朝廷的权威必然大减,搞不好大虞帝国会因此而崩溃。
一旦大虞朝崩溃,束缚在自家侯爷身上的政治枷锁,也将迎刃而解。
放眼全天下,有资格参与乱世争霸的势力,一共就那么几家。
其中汉水侯府和北虏属于第一梯队,一方拥有当世最强骑兵,一方拥有当代最强步兵和水师。
并且都拥有稳固的大后方,综合实力远超其他竞争者。
刚刚造反的辽东镇,则属于第二梯队。
看似兵强马壮,可缺乏稳固的大后方,在政治上也缺乏强有力的支撑。
四面开花的农民起义军和隐藏在暗处各地世家,则属于乱世争霸的第三梯队。
只能说潜力很大,但现在尚未成长起来。
包括占据关中,自称闯王的家伙,根基同样不稳。
疲敝的关中大地,根本无法给他提供足够的钱粮,养活麾下的百万大军。
要么尽快打出去,要么自己把自己玩死。
暗自盘算了一番之后,觉得自家侯爷胜算最大的李和颂,当即熄了帮朝廷守城的心思。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不介意再推上一把。
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谁都能玩的。
以辽东镇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口碑,入主京师也只能当董卓。
纵使施靖风能够保持克制,全心全意的辅佐皇帝,大家也会把他变成董卓。
文官们不会服他,勋贵们更不可能买他的帐,宗室更是要跳出来反他。
稍微推上一把,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称王、称帝。
乱世争霸开启,南方各省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和自家侯爷抗衡。
估摸着只需要两三年之功,就能够席卷南方大地。
至于北方大地,大不了暂时丢给各路叛军和北虏争夺。
纵使被人统一了,疲敝的北方大地,也无法为一个政权提供足够的钱粮。
虽说南方政权统一全国的概率低,但凡事总有例外。
以自家侯爷的用兵能力,区区北伐根本不在话下。
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凭借钱粮上的优势,都能够耗死北方政权。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李和颂觉得自己应该行动起来,为自家侯爷的霸业增添一分助力。
午夜时分,镇远侯府灯火通明。
李氏宗族高层纷纷聚集过来,商议应对之策,其中不乏军中将领。
搁在往常的时候,组织这样的聚会,少不了被御史弹劾。
稍有不慎,还会被扣上密谋造反的罪名。
现在这种时候无需担心,纵使侯府的政敌,也不会在此时给他们扣上这种罪名。
没有别的原因,李家是真有造反的实力。
镇远侯退出权力中心,仅仅只是因为继承人年幼,并非景家那样伤了元气。
何况除了京中这一脉,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疆,还有实力雄厚的汉水侯府。
“今夜邀请大家过来,主要是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眼下的复杂局势。
吾儿年幼无法拿主意,老身一介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么多。
事关李氏一门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
说完,侯爵夫人抱着儿子,向众人微微行了一礼。
没有丝毫迟疑,众人急忙起身还礼。
在宗法制度下,族长和爵位一样,都是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哪怕只有几岁,依旧是李氏宗族的族长。
“夫人言重了,辅佐族长本就是应有之义。”
辈分最高的族老,率先表明了立场。
族长年幼,那也是李氏宗族的族长,不能因为族长年幼就怠慢。
一旦坏了规矩,宗族的向心力也就没了。
“三叔公,今天邀请大家过来,主要是商议辽东镇谋反之事。
叛军来势汹汹,京营还有四个团营在外面,局势对朝廷非常不利。
尤其是辽东镇和晋商关系密切,这帮人腐蚀了朝中官员,守城期间搞不好会出大乱子。
为了李家一门老小的安危,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李森神色凝重的说道。
外调的京营部队中,就有李家手中的团营。
如果不是这支部队在外面,他们也不会这么慌。
“森少爷说的不错,现在的局势非常糟糕。
朝中百官内斗不休,无法全心投入到京师保卫战中。
叛军都快要兵临城下了,还有人大言不惭让朝廷出兵围剿叛军,全然不顾京师的安危。
搞不好朝中一些官员见叛军势大,在暗地里已经和辽东镇那帮有了联系,正等着把朝廷卖上一个好价钱。
我们勋贵世家,世受皇恩肯定不能与之为伍。
万一京师不幸沦陷,为了家族存续,我们必须安排好撤退之路。”
李和颂顺势接过话题。
作为李氏宗族的远支旁系,正常情况下,这种会议没有他参加的份。
能够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代表的是李牧。
作为宗族中权势最显赫的一支,肯定不能视为普通旁系对待。
李牧的意见,没人可以无视。
“和颂啊,京师城池坚固,绝非叛军能轻易突破的。
敌军想要杀进来,唯有封锁京师的对外联络通道,延长战争的周期,慢慢拖死敌人。
只要勤王大军来的足够快,收拾叛军就完全不在话下!”
紫衣族老的回答,让李和颂很是无语。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敢把希望寄托在勤王大军身上。
“六叔公,等勤王大军汇聚起来,给我们收尸都赶不上。
边军断粮多日,现在一个个边军将领,都在为军饷钱粮发愁。
纵使朝廷下达圣旨,边军将领愿意出兵救援京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北边的援军指望不上,南方的援军更是没戏。
南下的北疆军团,需要镇压江南大地,还要负责疏通京杭大运河,根本无法动弹。
南方其余各省最能打的军队,在上一次和北虏会战的时候,就被抽调到了北方,至今都未返回。
除非给侯爷下诏,让他从安南起兵勤王。
鉴于现实问题,纵使朝廷下达了圣旨,等侯爷的援兵赶来也是数月之后。
京中的粮食支撑不了那么久,就算叛军不攻城,城中秩序也会崩溃。”
李和颂一脸淡定的解释道。
勋贵世家与国同休,享受了盛世的红利,也要在乱世中付出代价。
镇远侯府算是好的,上一任镇远侯死在了出征路上,算是对得起大虞朝了。
当代镇远侯年幼,尚未正式承袭爵位,暂时无需承担相应责任。
帝国危难时刻撒丫子跑路,世人也不会苛责一孩童。
如果换个时间点,哪怕局势再怎么凶险,为了家族声誉也必须和朝廷站在一起死扛。
“你的意思是城破之后,找机会逃离京师?”
六叔公沉声问道。
提前跑路是不可能的,李家丢不起那脸。
家族积攒了数百年的政治信誉,不能在他们这一代葬送掉。
“没错!”
李和颂坦率的回答道。
从利益角度出发,他是希望李家能够带着手中的军队,南下投奔汉水侯。
举宗族之力,一起参与乱世争龙,胜算无疑会大大增加。
可现实条件不允许,勋贵世家的傲气,也不允许他们逃避。
哪怕必须转移,也得先和叛军干一仗,证明李家为朝廷尽了忠。
“三哥,如果京师真的不保,我看可以安排一些年轻子弟,趁乱突围以保全各房的血脉传承。
辽东那帮反贼若是入了城,我们这些老家伙过去应付便是。”
六叔公冲白发老者说道。
世家大族能够长期传承,最主要的就是懂得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刻分散风险。
忠义之名他们想要,但宗族传承更不能断。
“嗯!”
“安排一些精英子弟突围可以,但必须是未入仕的。
当了朝廷的官,拿了朝廷的俸禄,就要做好和大虞共存亡的准备。
一旦城池沦陷,就跟着我们这帮老家伙去守卫皇宫,保卫陛下的安全。
若是死在逆贼手中,正好全了吾等的忠义之名。”
白发老者一脸淡定的说道。
这个决定非常残酷,不过李家跟着大虞安享了数百年的富贵,不可能没有表示。
乱世一旦开启,这份忠义之名,就变得至关重要。
在家天下时代,宗族利益往往高于个人生命。
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各种大风大浪,他都见过了。
眼前的场面,确实复杂了一些,但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他可以确定,只要没死在乱军中,辽东叛军就不敢对他们出手。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辽东镇既然打着永宁帝的旗号,那就代表着对方还心怀忌惮,不敢明着造反。
心里有了顾忌,叛军敢在任何地方放肆,进入皇宫中也必须收敛一二。
士兵又不认识皇帝长啥样,万一不小心捅死了永宁帝,他们的政治旗号就废了。
没有大义充当遮羞布,连当董卓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辽东镇的立场上,为了尽快稳定局势,前期肯定要把永宁帝给抬出来。
京中文武百官大都参与了废帝运动,既然支持永宁帝复位,肯定要对他们进行政治清算。
反正永宁帝好忽悠,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着皇帝旗号排除异己。
不过在百官废帝行动中,李家正忙着闭门守孝,根本没有参与其中。
展开政治清算,也牵扯不到他们。
何况李家人还有政治价值,把他们掌控在手中,能够让李牧投鼠忌器。
越是有价值,就越不容易死,也越有机会折腾。
活了一辈子,到了耄耋之年好不容易捞到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他李亨肯定要放手一搏。
成则是力挽狂澜的功勋,败是壮烈殉国的忠义之士。
无论哪种结局,未来史书上,都会给予不低的评价。
“三叔公,何至于此啊!”
李和颂焦急的劝说道。
留在京中的族人若是都死了,那么一了百了,没啥好说的。
怕就怕落入叛军手中,成了威胁自家侯爷的人质。
尽管能发挥的实际功能有限,没有哪个乱世枭雄会被人质所束缚,但架不住这种操作能恶心人。
受儒家亲亲相隐的影响,六亲不认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混账!”
“我李家世代忠良,至此国难当头,老夫岂能退缩!”
李亨当即怒骂道。
后路都安排好了,有李牧在后面撑着,李家就不可能没落。
没有了宗族拖累,青史留名的机会近在眼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至于牵连留在京中的族人,直接被他无视。
大家族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积攒各种问题,迫于亲情关系很多都没法处理。
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来一次刮骨疗毒。
没有了这些拖后腿的捣乱,离开的精英子弟,才能缔造一个更加辉煌的李家。
“三哥说的不错,我李家世受皇恩,肯定不能临阵脱逃!”
一旁的六叔公李熙笑着附和道。
几十年的兄弟,对方心里想什么,一个眼神就能够知道。
都有七老八十的人了,纵使跟着逃离京师,也不一定能活着抵达安南。
与其憋屈的死在路上,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寅时三刻,劳累一夜的巡夜的士兵,正三三两两打着哈欠。
稍不留神的功夫,几名黑影闪过,匕首直接划过了他们的脖子。
杀完人之后,黑衣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拖拽着尸体进入院内,迅速换上巡逻士兵的衣服。
稍微整理一下军服后,就捡起了武器,扮作巡逻士兵缓缓向城门靠近。
“你们是哪部分的,为何从来都没有见…”
不等守城官兵说完,长枪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知道暴露了身份,一众冒牌货官兵没有丝毫迟疑,纷纷向眼前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敌袭!”
觉察到不对劲,城墙上的暗哨急忙发出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