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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活判官

  周奕大概知道吴永成说的是谁了。

  武光有一位老刑警,本名叫钟鸣,具体九七年多大他不清楚。

  因为关于这位钟警官的情况,他上一世也是听一位被分配到武光工作的警校同学提起的。

  还不是在正式场合,而是一次小范围的同学聚会时提到的。

  这位同学是武光本地人,毕业后就近被分配到了武光市清源县的一个派出所工作。

  所以周奕没见过这位钟警官,也不清楚他具体年龄,但从同学的描述里可以听出来,年龄应该不小了。

  据说这位钟鸣警官在武光很有名,有个外号叫活判官。

  之所以有这外号,是因为此人办起案来铁面无私,悍不畏死。

  在他的从警生涯里,曾获得过一次二级英雄模范,一次个人一等功和若干其他功劳,可谓硕果累累。

  同学说这位钟警官的成名战,是八二年的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干掉了一伙持械的流氓,当场击毙两名歹徒。

  之所以单枪匹马,是因为钟鸣在下班途中,偶遇这伙流氓绑架并企图轮奸一名女学生。

  为了解救人质,钟警官一人一枪顺着女学生的呼救,直接杀进了这伙流氓落脚的窝点。

  面对这群手持猎枪的歹徒,最后他击毙两人,击伤四人,全歼这伙流氓。

  保住了受害者的生命安全和清白。

  据说,钟鸣在这次战斗中,身中数枪,医生从他体内取出了十几颗钢珠。

  随后,八三年,严打开始。

  钟鸣在这次严打中,被提拔为严打专项小组的负责人。

  由于手段雷霆,身先士卒,他活判官的外号也因此名震武光,大流氓小无赖一听活判官的名头,吓得直接抱头鼠窜。

  当时周奕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

  二级英雄模范,八三年就功勋卓著,这样的人物按理来说,退休前干到武光的市局局长都不奇怪。

  可偏偏自己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

  当时除了他,其他同学也提出了这个疑问。

  说这事儿的同学表示,自己只知道,这位钟警官后来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受到了内部严厉的处分,这才导致仕途尽毁的。

  最令人唏嘘的是,这位一身功勋的钟警官退休时还只是一个副科,而且退休后没两年就郁郁寡欢去世了。

  所以吴永成一提活判官,周奕脑海中马上就想到了钟鸣这个名字。

  但他当然不能说听过,因为他之前的从警履历就只有基层派出所的半年,他听到这个名字的可能性很小。

  于是周奕假装不知道,摇了摇头。

  两人走出厕所,一边往前走吴永成一边三言两语地介绍了下钟鸣的情况。

  提到了他在八三年严打里的辉煌战果,也提到了他获得二级英模的荣誉。

  周奕只能装傻地问道:“那这位钟警官岂不是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了?少说也得是位局长级的人物吧?”

  吴永成停下脚步,微微皱眉道:“很可惜,不是。”

  “你还记得曹支队吧?”

  周奕点点头。

  “曹安民以前是钟鸣的副手,七年前,钟鸣才是武光市局刑侦支队的一把手。”

  周奕惊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看这意思,吴永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好是周奕不知道的信息。

  吴永成微微叹了口气说:“九零年的时候,武光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奸杀案,被害人十九岁。”

  吴永成顿了顿说道:“正是钟鸣的大女儿。”

  周奕的心猛地一沉,忙问道:“被报复了?”

  “嗯…”吴永成摸出烟盒来,递了一支给周奕。

  两人开始吞云吐雾,来排解压抑和烦闷。

  很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刑警可能未必能感觉到,毕竟还是一腔热血和赤忱的时候。

  但老刑警都会感同身受,那就是当刑警,最怕的事情就是曾经被自己亲手送进去的犯罪分子,在出狱后伺机报复,伤害家人。

  冲自己来不怕,但冲着家人去,那就是警察最害怕的事情了。

  自己受伤,只是身体上的痛苦。

  至亲受伤,还有心灵上的痛苦。

  所以每一位人民警察的家属,都是伟大的。

  如果没有他们的默默奉献作为坚强的后盾,就没有打击罪恶的利剑出鞘!

  “报复钟鸣的,就是两个在严打期间,被钟鸣亲手抓进去的罪犯。”

  “这两人还是表兄弟,一个是强奸犯,一个是盗窃犯。出狱后两人一合计,都对钟鸣怀恨在心,便决定报复钟鸣的家人。”

  “钟鸣有两个女儿,九零年的时候,大女儿十九岁,高中毕业刚参加工作,小女儿十二岁。”

  吴永成吞云吐雾中,烟雾笼罩了他的脸,让周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哀伤。

  “两人原本的目标,是钟鸣十二岁的小女儿。”

  听到这话,周奕瞬间头皮发麻,骂了一句:“操他妈的杂碎!”

  “结果那天刚好钟鸣的爱人带着小女儿走亲戚去了,只有他们的大女儿因为倒班所以在家,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周奕咽了口唾沫,问道:“钟警官他,做了什么?”

  上一世同学说过,钟鸣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吃了内部处分。

  很显然,应该跟他女儿被奸杀这案子有关。

  但肯定没有致人死亡,否则就会像自己上一世遭遇的事情一样,相关责任人别说保住公职了,还得去吃牢饭。

  “当时,抓了一个,逃了一个。为了逼问逃跑那个的下落,钟警官刑讯逼供了,并导致了嫌疑人一只眼睛失明。”吴永成长叹一声,“出了这种事,按规定是要开除公职的。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加上他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从市里到省厅,都力保他,最终才没有被开除,被撤职处理。”

  周奕听完,心里一阵唏嘘。

  钟鸣处在那种情况下,情绪失控,完全可以理解。

  女儿被奸杀,任何父亲在面对犯罪嫌疑人的时候,都无法冷静,这是人之常情。

  但问题在于,这起意外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因为按规定,钟鸣作为被害人家属,案件的侦破工作是需要回避的。

  但他当时是刑侦支队一把手,谁敢让他按规定回避呢。

  至于刑讯逼供,虽然是违法的,但在早年间确实也是存在的客观情况。

  尤其是这种杀害警察亲人的命案,警局里所有人都会同仇敌忾的,毕竟推己及人地换位思考下,就能感同身受了。

  最后搞成这样,肯定是钟鸣情绪失控到极点,导致事情完全无法掩盖了。

  如果不是他一身的军功章,如果不是他真的自身够硬,恐怕他就只能脱掉那身警服了。

  “那这位钟警官现在…”周奕问。

  “应该还在武光市局吧,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其实也就见过钟鸣一次。”

  “哦,这样啊。”周奕觉得有点奇怪,只见过一次,应该也算不上什么熟人吧,怎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人?

  只听吴永成又说道:“他跟陈严的父亲是战友,我和他就是在陈严父亲的葬礼上见的。”

  周奕顿时恍然大悟。

  陈严的父亲就是八三年严打的时候,牺牲的。

  他并不清楚吴队的过往履历,毕竟八三严打都已经是十四年前了,那时候的吴队也就三十一岁,但想来吴队年轻时肯定和陈严的父亲是认识的。

  所以他收陈严这个徒弟,必然也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

  而钟鸣和陈严的父亲又是战友,那在葬礼上,两人一定聊过不少。

  周奕相信吴永成看人的眼光,他跟自己提钟鸣这人,那就说明这人肯定值得信任。

  “吴队,我明白了。”周奕重重地点了点头。

  吴永成露出一丝伤感的苦笑道:“去了武光,替我给钟警官带个好。”

  “一定。”

  “走吧,小乔还在楼下等你呢。”吴永成说着,转身往回走。

  周奕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些信息,问道:“吴队,后来在逃的那名犯罪嫌疑人,落网了吗?”

  吴永成的脚步微微一顿,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周奕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吴永成若有所思地看了周奕一眼,但没说什么,挥了挥手里快烧尽的烟头离开了。

  周奕站在厕所外面的走廊里,同样若有所思。

  因为就在和吴永成说话的过程中,他已经从记忆里挖掘出了钟鸣女儿被害的案子的案卷了。

  案发时间为一九九零年的九月六号,被害人名叫钟倩,十九岁,是纺织厂的一名年轻女工。

  死因系机械性窒息死亡,并伴随严重的暴力伤害,以及强奸。

  案发后的二十四小时内,犯罪嫌疑人张勇落网。

  据张勇交代,他只是从犯,只参与了强奸被害人的过程,主谋是他的表哥王强,人是他掐死的。

  但王强案发后就已经潜逃了,下落不明。

  而这一等,就是十年。

  王强在外逃亡了十年,直到十年后,也就是二零零零年,因其母病重,不久于人世,在外逃亡改名换姓的王强得知消息后,回到武光打算见母亲最后一面。

  因此才被捕落网,彻底让这起惨绝人寰的奸杀案落下帷幕。

  而王强被捕后的供述,却又把锅甩回给了张勇,声称都是张勇提议的,人也是张勇掐死的。

  由于两人互相甩锅,推卸责任,又没有第三者可以证明,最终检察院和法院根据案发现场的客观物证进行判决,将两人的犯罪行为视为共同犯罪。

  两人也算是求仁得仁,不分主次,“同甘共苦”了。

  周奕之所以之前没有把这起奸杀案和钟鸣联系起来,是因为案件资料里并没有提及钟鸣。

  只在张勇和王强的口供里,提到了犯罪动机是为了报复钟倩的父亲。

  更没有提到张勇被刑讯逼供以及瞎了一只眼的事情。

  这应该是刻意对一些信息做了隐藏处理,目的自然是保护钟鸣和他的家人。

  至于钟鸣刑讯逼供,以及是否涉嫌故意伤害,按规定是要另案处理的,而且还牵扯到了严重失职行为,所以不会把案子和普通的刑事案件卷宗归档到一起的。

  “二零零零年嘛,还有三年…”周奕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回头看看能不能帮这位钟警官一把。”

  虽然三年后,王强会落网。

  但是对于身为一个父亲的钟鸣而言,就意味着他还要忍受三年的煎熬。

  周奕下楼,上车。

  乔家丽什么都没有问,也没催他,也没有因为他那略显沉重的眼神而询问缘由。

  他们去医院看望了董露,孙主任说她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这让两人由衷地高兴。

  从医院出来后,乔家丽又把周奕送去了南湖街道派出所,趁着还没下班,他去和金磊张宁打个招呼。

  由于派出所本身离周奕家不远,所以把他送到之后乔家丽就走了。

  金磊见周奕拖着箱子,才知道他这是刚从外地回来,然后明天就要马不停蹄地去武光了。

  有些心疼地拍拍他的背说:“虽然知道你年轻力壮,但也不能这么埋头苦干啊,身体要紧,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周奕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在苦笑。

  自己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工作是做不完的,案子是破不完的,人也是救不完的。

  但既然自己有了这么一次重来的机会,有时候其实已经身不由己了,很多时候仿佛是命运正在拖着他前进。

  在金磊的办公室喝完茶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下班了。

  金磊说正好自己开车送他回去。

  路上他还在感慨,自从宏大那起案子结束之后,感觉最近太平多了,他们这些派出所的干警也不用动不动就接到上级命令要戒严了。

  金磊有些感慨的说:“虽然前几个月事儿挺多的,但你还别说,现在比起七八十年代来,治安可是已经好太多了。八三年严打知道吧,好家伙,当时我们抓了老多人了,看守所和监狱都装不下了。”

  “你那时候还小,十岁都不到吧,估计没什么感觉,我跟你师父可都是当年的亲历者啊,有些事还历历在目。”

  “哎呀,现在咱们国家这日子啊,可是越来越好了啊。”

  金磊笑着拍拍方向盘说:“未来可期啊。”

  周奕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金磊的车停在了一钢宿舍区的门口,周奕向金磊挥手告别,然后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

  行李箱里陆小霜的东西之前已经取出来了,剩下的除了周奕的换洗衣服外,就是陆国华夫妇准备的一些“回礼”了。

  回来的火车上,陆小霜说她爸想了好几天,又怕东西次了周奕家人看不上,又怕东西太重他们路上拿得累,又怕东西不实用糟践了钱。

  善良的人就是这样,会把事情想得面面俱到,尽可能的圆满。

  最后陆小霜无意间提到,周奕的母亲有三叉神经痛,疼起来得吃止痛药才行。

  陆国华当即想到,他们隔壁县盛产当归,有着千年的当归种植历史,远近闻名。

  而当归可以活血养血、调经止痛。

  除此之外,陆国华还买了一些其他中药药材,都是当地产的。

  而且他不是去药铺买的,而是直接去附近的村子里,从药农手里买的,都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所以行李箱里装了半箱子的各种药材。

  这些药材在西北不贵,但拿到宏城卖的话,确实不便宜。

  主要还是因为运输和销售的产业链没有形成。

  “哟,周奕来了啊,这咋还拖个大箱子啊。”往里走,有邻居和他打招呼。

  周奕提着箱子上楼,往家门口走去,冲着屋里喊道:“爸,妈,爷爷,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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