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山雨欲来。
赵孝骞连同八万将士踏出了这一步。
将士们的初衷很复杂,有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觉得跟着赵孝骞一定能水涨船高,有人为了大宋这个国家,他们朴素的心里,大宋唯有交到赵孝骞手里才有希望。
也有人懵懵懂懂什么都不为,将领让干啥就干啥,给吃给喝发兵饷就行。
或许,懵懵懂懂的人属于大部分,毕竟在古代,普通的将士是不可能有那么高的觉悟,为国为民之类的话,他们听不懂,也不喜欢这样的大道理。
“当兵吃粮”才符合大部分人的心态。
但燕云将士跟别的军队还是有一点不同,他们知道自己该效忠谁。
虽说换了别人统领军队,照样不耽误他们吃喝,但如果是赵孝骞来统领,将士们会吃得更香。
八万大军直扑汴京,将士们没有任何畏惧。
这些年对辽国屡战屡胜,将士们已经养出了自信和傲气,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已经天下无敌,没有任何敌人有资格当自己的对手,汴京的禁军也不行。
经此一去,改天换地。
幽州府衙后院,被囚禁的陈松龄和许将坐在院子里。
许将面无表情捋须不语,陈松龄捶胸顿足,悲愤长啸。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先帝为何没看出他的真面目!先帝糊涂,当年就不该授他兵权啊!”陈松龄嚎啕大哭。
“武将武夫,果真是见利忘义,狼子野心之辈,难怪当年太祖立国要重文抑武,今日见之,太祖果然深谋远虑,只可惜,终究还是被那贼子寻到了机会!大宋亡矣!”
许将微微皱眉,叹道:“陈帅这话,有点难听了,没那么严重。”
“为何不严重?八万大军已南下汴京了,他们要谋逆,要杀进汴京,这还不严重?”陈松龄通红的眼睛瞪着他。
许将捋须缓缓道:“赵孝骞,他也姓赵,是英宗先帝的孙子,此番一去,皇帝或许会换人,但大宋不会亡。”
陈松龄怒道:“赵孝骞是宗室子弟,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他这是窃国!”
许将淡淡一笑:“唐太宗排老二,他也没资格继承皇位。”
陈松龄一滞,接着怒道:“赵孝骞那贼子能跟雄才伟略的唐太宗比吗?”
许将饶有兴致地笑道:“那就比一比?”
“论出身,先帝这一代皆是神宗庶出,所以从根本上说,先帝驾崩后,诸王其实都没有资格继承皇位,朝堂议论的所谓‘嫡长’更是个笑话,多一个赵孝骞又如何?”
“论功劳,赵孝骞造出火器,这些年带领大宋王师数败西夏和辽国,自他领兵之日起,我大宋对外用兵从未输过。”
“西夏的国都被他攻破,辽国被他打得节节败退,歼敌总共十余万,辽国的国运都快被他打没了,所以才不得不乖乖归还燕云十六州,让我大宋君臣百姓从此扬眉吐气,告慰列祖列宗英灵。”
“赵孝骞才二十岁出头,这般年纪,便已立下这么多了不起的功劳,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你敢想象大宋在他的治理下,能达到一个怎样的地步?他与唐太宗比,难道差了吗?”
许将看着陈松龄,悠悠地道:“这等开天辟地的盖世之功,老夫想问问,汴京诸王哪一个能做到?哪一个有赵孝骞这般的魄力和本事?但凡你能举出一个例子,今日老夫便不修口德,陪你痛骂赵孝骞。”
陈松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更不可能举出一个例子。
汴京诸王的德行,陈松龄久居京官,自然是清楚的,确实比赵孝骞差了不知多少档次,拿他们跟赵孝骞比,简直是对赵孝骞的侮辱。
陈松龄无法反驳,立马换了个赛道,瞪着许将道:“你似乎对赵孝骞谋逆的举动颇为赞同?”
许将淡淡地道:“老夫若是赞同,此时应该与大军一同南下了,何必自己主动要求囚禁?”
“老夫只是赞同赵孝骞争一争皇位,但我并不赞同上升到起兵夺位这个地步,所以老夫不与为谋,自请囚禁。”
说着许将看向陈松龄,道:“你凭良心说,如果赵孝骞以正常的方式,得到太后和朝臣们的支持,堂堂正正地坐上皇位,你会不会认这个皇帝?”
“甚至,你会不会暗暗心喜,大宋终于迎来了一位英君,明君,雄才伟略之君?”
“陈帅,放眼天下,论遍英雄,真正能让大宋灭亡辽夏吐蕃,一统华夏江山者,唯今只有赵孝骞能做到,旁人不行,汴京诸王皆是文弱奢逸之辈,他们更不行。”
“赵孝骞当了皇帝,对大宋来说,并不是坏事。”
陈松龄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他陷入了沉思。
忠国,与忠君,有时候也是互相冲突的,比如此时此刻。
大军南下,过燕云,入真定。
真定府守军是冯晟邵靖二将,及麾下两万厢军。
种建中大军所至,冯晟邵靖当即出城相迎,二人有些奇怪,不知朝廷为何兴师动众,竟调动了燕云大军进京。
但二将并无太多怀疑,因为严格说来,他们也算是赵孝骞的老部将了,只是禁军与厢军不是同一个体系,二将与燕云诸将来往不多。
面对赵孝骞的老部将,种建中有些犯难,他无法拿出借口搪塞二人,枢密院和兵部的调兵公文是给外人看的,对冯晟邵靖二人,种建中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此番南下,是以勤王之名,帮成王殿下夺取皇位江山。
朝廷已决定由端王即位,但端王与成王素有恩怨,端王即位后定不会放过成王,也不会放过他的昔日部将,所以大家决定帮成王夺位。
唇亡齿寒的道理,二人自然是懂的,一听就明白了。
种建中更是直白地告诉二将,如果二人忠于新君,誓死拦阻燕云大军,那么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整顿兵马,两军出城一战。
若是二将还有几分对故主的情谊,那便装作什么都看不见,让大军过境,此去无论成败,燕云十万将士记这份人情。
种建中坦白说完之后,冯晟和邵靖顿时陷入挣扎了。
形势与利害摆在面前,今日无论如何选择,都是一件极冒风险的大事。
睁只眼闭只眼放大军过去,难道事后朝廷不会算账吗?再加上自己曾是赵孝骞旧部的身份,朝廷的惩罚恐怕会更狠厉。
若是拼死阻拦,先不提两万厢军如何打得过八万精锐禁军,只说忠于新君和朝廷,可这些年真定厢军得到过几分朝廷的恩惠?
就连厢军的衣甲兵器和粮草,都是赵孝骞额外供给的,也就是说,这几年尽管赵孝骞未曾动用过真定府厢军,可他却实实在在养着两万厢军。
这么一比较,二将渐渐心中有了决定。
反正两种选择都要冒极大的风险,不如搏一搏!
以成王殿下战无不胜的记录,他要做的事情,胜率至少八成以上,这还不值得赌一把?赌赢了,可就是子孙世代富贵啊!
种建中没有过多地劝说或威胁,没多久二将自己就想通了。
愿率麾下两万厢军,随大军南下汴京,勤王事君。
种建中大为欣慰,这几年赵孝骞没怎么管过军中的具体事务,每月真定府两万厢军的粮草,都是种建中亲自批示送过去的。
当初种建中还曾反对过赵孝骞的决定,毕竟禁军与厢军不是一个体系,厢军的衣甲兵器粮草朝廷另有拨付,咱们自己何必背上这个负担。
但赵孝骞还是坚持拨付粮草兵器,因为朝廷对厢军实在太寡恩,每年拨付的那点可怜的粮草,厢军将士根本吃不饱。
如今看来,赵孝骞的决定是对的。
若无这几年的粮草拨付,冯晟邵靖二将不会记这份恩,自己也不会意外得到两万厢军兵马的投靠。
过了真定府,八万将士变成了十万,队伍又壮大了。
接下来邢州,相州,大名府,渡黄河。
大军日夜兼程急行军,种建中下了严令,四日内必须赶到汴京城下。
过了真定府,枢密院和兵部的调兵文书便派上用场了。
路上所过之地,基本都有官府和驻军相询。
大宋调动兵马的程序极其严苛,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不可能瞒过官府和驻军。
幸好赵孝骞事先送来了枢密院和兵部的调兵公文,省掉不少麻烦。
当然,沿途也有质疑者,他们完全不明白,朝廷无端端的为何要调动北方的兵马南下,除非是汴京出了大事。
但质疑也没用,毕竟种建中只是奉命调兵,你有任何问题可以去问朝廷。
至于朝廷会不会回答你…
抱歉,大军到达汴京城下那一天起,朝廷恐怕不会有答复了,那时候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用意和图谋已不必隐瞒了。
十万大军过了大名府,渡过黄河。
此时距离开拔之日已过去了三天,剩下的数百里路途必须要在一日内赶到。
种建中落于后军,神情有些焦急,仰头看着天色,盘算着时辰。
此刻用“争分夺秒”来形容也不过分,赵孝骞的军令是四日内必须赶到,眼下折可适的两万前锋兴许已快到汴京了,但中军和后军的速度却滞后了。
“全军加速,一日之内必须到达汴京,派快马入汴京告诉殿下,一日之后,我十万兵马可至。”种建中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