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红始终封闭神识,直到回客栈也未曾苏醒。
谢尽欢靠坐在浴桶边缘,催动冰寒气机帮忙泻火,因为穿着裙子没啥看头,就倾听着窗外动静。
时间已经过去个把时辰,京城仙官乃至各地高人,基本上都赶到了云陵县,街上到处都是兵马跑动声,房顶上不时有人飞驰而过,还能听到外面有人讨论:
“那只大妖好像是何国丈,这简直是……“
“听说是年事已高贪生,勾结了冥神教,欺上瞒下暗地里害人续命…”
“光今天就害死一千多人,这诛九族都不够…”
“当今圣上也算开明之君,这次是被害惨了,道门估计也要遭,出这么大篓子…”
谢尽欢在麟德殿见过何国丈,因为以秘法隐匿的够深,当时真没看出异样。
这幕后黑手,从他刚醒过来到丹阳找杨大彪,遇到三个匪寇开始,一直追到今天才挖出来,确实不容易。
不过这肯定不是真相,冥神教摆出这么大一盘棋,王府、京城各衙门都有内应,甚至渗透到了皇帝岳父身上,到头来说只是一个老头子,为了贪生练妖功,这不开玩笑吗。
但这事儿若是官方定性,到何国丈就结案,他肯定是不好再往上查了,毕竟以他现在的道行,万一真查出什么事儿来,动摇了大乾国祚,那朝廷十有八九得忍痛解决他这提出问题的人。
血妖丹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回去看着紫苏大仙炼丹。
或许还得查下鬼媳妇的来历,若是好媳妇,他以现在的功绩,基本上可以痴迷享乐疯狂尽欢了,但范黎都不清楚,其他人估摸也悬…
如此暗暗思量间,激战过后的肢体自我保护退去,双臂肩背开始隐隐作痛,就如同几万根针扎在肉里,不是很疼,但有点难受。
谢尽欢皱了皱眉,抬起胳膊看了看,从浴桶旁边拿来提前准备的跌打伤药,单手倒在掌心,而后擦在肩膀上。
如此刚忙活不过几下,身后就传来动静。
南宫烨整个人都泡在水里,看似双眸紧闭如同不化坚冰,但实际上一直在装晕,免得谢 尽欢说刚才抓龙筋的事儿尴尬。
等发现谢尽欢一手拉着她渡气,一手自己上药,才憋不住,浮出水面,幽幽吐了口浊气,做出才苏醒的模样:
“呼…谢了,你肩膀很疼吗?”
谢尽欢虽然被毒手剑娘抓了一下狠的,但他在路上也抓了对方半天,彼此两清,也没提这茬:
“还行,你身体如何了?”
“我也还好。”
南宫烨嘴上这么说,但实际心里非常犯愁。
焚仙蛊在每次动气时,都会侵染部分气脉,今天全力出手,已经到了体魄承受极限,哪怕有软妹散助力,她也不敢再出手了,每天正午至阳之时,恐怕都会发作,越来越猛,直到暴毙…
而谢尽欢身上摸到的阴寒之气,似乎能解开阳毒…
解开就不会受制于人,她可以随便拿捏那害她至此的妖女…
为此还是需要谢尽欢帮忙…
哗啦啦南宫烨翻身出了浴桶,只是浑身轻震,湿透的黑裙就震出水雾,恢复了七八成干的状 态,她拿过伤药,帮谢尽欢处理肩膀,疑惑询问:
“你身上为何有类似缺月山庄的阴寒之气?”
“嗯…我用‘逆龙分海’拆出来的,起初是想给你解毒,但这玩意不太好给你。”
至阴之气,在阴阳五行范围内,倒浇蜡烛理论上可以分化出来,但提纯过滤到如此纯粹的地步,非常费时费力。
南宫烨刚才其实已经察觉到,阴寒之气锁在体内之内,想得手,单以气机牵引不行,得让谢尽欢主动逼出阴寒之气,而且还得尽快吸纳,不然阳气生生不息,很快就会把阴寒之气抹除。
不对…
从谢尽欢情况来看,其实只要能让谢尽欢逼出阴寒之气,她就可以使用,并非必须得过线…
不过就算谢尽欢逼出阴寒之气,她也得在跟前等着,不然天地至阳罡风侵染,阴寒之气很快会消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宫烨觉得巫教妖女的路数,是真的害人,当下也没多说,只是眉峰轻锁认真用药擦拭肩背胳膊,神色犹如帮小徒弟洗澡的冰山女老祖。
谢尽欢总觉得冰坨子气场过强,有把他当小屁孩看的意思,不过小马拉大车的感觉也挺好玩,想想抿嘴吹起了口哨:
“嘟呜呜…”
口哨声并不流氓,韵律轻松柔婉,让沉默无言的气氛,都显出了几分小夫妻男耕女织的温馨感。
南宫烨见这小子又开始撩她,动作不由一顿,微微上挑的丹凤美眸,十分严肃。
谢尽欢口哨声一顿:
“就是无聊,别误会。俗言道,自己心不正,看谁都是歪的,暮姑娘可别随便疑神疑鬼。”
南宫烨知道这道理,但你孤男寡女大晚上吹《蝶恋花》,这用心能正吗?
“你要是无聊,就练功。”
“无妨,我可以边吹边练,以前学艺就是这样,吹曲儿的时候练字,同时还扎着马步练功…”
南宫烨眉头一皱:“你这么一心多用,能练出名堂?”
“不能,所以诸事不精,不过够用。”
谢尽欢笑了下,就继续自娱自乐:
“嘟嘟呜嘟呜…”
南宫烨无话可说,只能被迫听着曲儿,认真处理伤势…
威州,三岔岗。
密林遮天蔽日,方圆数里无人。
树林之中,何参头戴斗笠,用木棍穿着烤蛇,放在篝火上熏烤,抬眼望向东南方,询问道:
“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感觉就和在槐江湾一样,堂堂少当家,眨眼被屠成孤儿……“
张褚腰悬佩刀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酒囊:
“你坐在上风口,背后能不凉飕飕?烟全他娘吹我脸上了…”
“你不会挪到跟前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太叔丹杀过的队友,可不在少数…”
何参无话可说,转而询问:
“谢尽欢他爹,三年前就是在这地方出的事儿?”
“对。”
张褚环视山林:“当年看谢温不过六品武夫,随行都是杂役,教内就随便派了个人手过去灭口,谁曾想人没杀掉,还养出这么大一头恶虎。”
何参道:“所以说,你们冥神教办事糙,不过也能理解,妖道体修从不练脑子,练了也用不上。”
“哼…”
张褚没反驳这话,毕竟脑子那是鬼修练的,体修一动手就发狂,智力和战斗力成反比,要那么聪明做啥?
本来张褚想拿起酒囊喝一口,但手抬到一半,忽然发现左手轻轻颤抖了几下,竟有拿不稳之感,眼神不由骤变:
“你?!”
何参转着烤蛇,微微耸肩:
“这蛇是‘黑山峰’,主五行火木,没摘毒囊,火一烤那劲儿大的,能闷到牛。再加上黄桐镇买的烧刀子,酒劲儿遮掩麻痹感,等反应过来,已经站不起身了。”
张褚提刀起身,却踉跄一下,栽倒在落叶林中,想催发半妖之躯,却使不上力。
何参把烤蛇丢进火堆,站起身来,眼神唏嘘:
“明知我师父是司空老祖逆徒,你还敢坐下风口吃东西,能活这么大不容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就不把你炼成傀儡小鬼了,咱们好聚好散,你要是被人发现,死在这儿,可不关我事,死后记得保佑我别被那厮再追杀,我给你多烧点纸。”
“嗬”
张褚脸色涨红,头杵在地上想要起身,但挣扎两下还是翻倒在地。
何参来到跟前,把佩刀拿起来,又摸出钱袋银票,拱手抱拳后,转身离去。
结果刚走两步,就发现篝火光亮范围外,飘着团影子。
影子浑身被黑烟裹挟,犹如在林中飘荡的火焰,完全看不清身形面貌,只能发现手上似乎杵着根东西。
“哎呦喂!三爷!”
何参猛拍手掌,高兴的差点蹦起来,连忙把佩刀银票放回张褚身上,把人扶起来:
“不愧是冥神教,果然老谋深算,我就猜到会如此。我只是和张褚开个玩笑,三爷别当真…”
“嗬…”
张褚瞧见远处黑影,其实也以为是隗云涯,但面前这位鬼使,显然和三爷不太一样,三爷的烟是纯黑的,走五行之水。
这位鬼使的黑烟偏红,说明善火法。
一个区域只有一名鬼使,负责招募新人、执行戒律,这鬼使显然不是京兆府区域的人手。
张褚想询问,但被何参这孙子毒的说不出话来。
而林中鬼使也没言语,只是抬手示意跟着,转身飘向山林深处。
何参感觉这次,是真凶多吉少了,把张褚扛起来,摇摇晃晃往林间走去,想了想道:
“我和张褚被谢尽欢盯上了,你把我们招进去,可能引狼入室。”
前方鬼影回应:“教内有令,京兆府分坛被拔除,残部由西北分坛接纳,入京填补空缺。你知道的太多,若不跟着走,得按教令处置。”
何参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冥神教的人,问你们情报,你们还遮遮掩掩不说,我知道啥太多了?”
“你知道冥神教还有西北分坛,准备填补京兆府空缺。”
我尼玛…
何参都惊呆了,张了张嘴,最后点了点头:
“有道理!阁下怎么称呼?”
“血禅子,分坛中位列三席,按教内传统,你可以继续称三爷。”
“哦…血老三,你比二爷不当人…”
“妖道素来物尽其用,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