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崖,杨文轩洞府。
杨文轩几日前才赶到的龙潭山,此刻已经有两位修士在洞府之中拜访。
正是秦家的两位弟子,秦婴和秦瞻。
“杨长老,我与瞻弟冒昧叨扰,也是为龙潭大比的席位一事。”
秦婴的神色依旧冷若冰霜,但在杨文轩面前,保持着些许恭敬。
“弟子自知实力不足,也无心登台。”
“但族弟秦瞻资质不俗,若能借此盛会露脸,于他道途、于秦氏声望皆是裨益。”
说起来,秦婴这位天之骄女,竟然没有晋级,实在有些“爆冷”的味道。
在宋宴这一代弟子还没有踏上道途的时候,秦婴便已经在楚国修仙界中有些名声了。
更是常与射阳宗的从雨真相提并论,两位仙子相貌都极为出众,话题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此次选拔实在是藏龙卧虎,落败也没有办法。
秦婴此刻的神情,却没有多少遗憾,只是平淡地在说族弟秦瞻的事。
她顿了顿,侧身示意秦瞻:“恳请长老从中斡旋,助他得一席位。”
杨文轩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与秦婴都是筑基境的修士,然而这位筑基境女修的恭敬态度,让他很是受用。
然而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等来得正是时候,我来龙潭山之时,已经与张广元长老见过,对这一届盛会的形势也有了一些了解。”
“那宋宴的手上,还有两个名额,想来是决定给炼气圆满的韩渊和邵思朝吧。”
“不过我听闻,韩渊在选拔时与筑基境修士争斗,受了重伤。”
“我看,韩渊已经没有登台比斗的意义。”
秦瞻原本一直恭敬低垂的眼睛忽然一亮,抬了起来。
杨文轩继续说道:“便让宋宴将这名额给秦瞻吧,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影响。宗门需要人才新血,秦氏子弟也不是外人。”
得到杨文轩的首肯,秦家二人当即拜谢:“多谢杨长老。”
尤其是秦瞻,年少无知,眉宇间一直带着几分紧张期待。
他本是与孙正甫两人一同作为随行弟子前来龙潭山参会。
原本正常情况下,两人都只是来见见世面的。
没有资格参与盛会。
但好在秦氏族中有秦婴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姐姐,家族又与杨文轩这位洞渊宗长老交好。
两位前辈如此合心合力,让那个叫宋宴的修士拿出一个名额给自己,真是太简单了。
来此之前,还真没有想到有机会在这样一届盛会中,在楚国天下的修士面前露脸。
秦瞻此刻春风得意。
秦氏如今一派崛起气象,要与北岈山燕氏争锋。
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再加上本就背靠洞渊宗这样的庞然大物,秦瞻只觉今后的道途一片光明。
心中激动,当即躬身谢道:“长老恩义,弟子铭记于心!”
“没有什么恩义不恩义的,你本是随行弟子,按道理,也算正式与会。”
杨文轩摆了摆手:“拿出一个名额给你这样的年轻人锻炼,合情合理。”
秦婴和秦瞻又一次谢过。
正此时,杨文轩座下某位记名弟子小道童快步走来,恭恭敬敬对着议事的三人各自行了一礼。
随后禀报道:“启禀师尊,传宋宴师兄的传音符回应已至。”
杨文轩稍一思索,便笑道:“看来是人已经到了。”
“正好,你二人都在此,也好当面谢过他吧。”
杨文轩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
宋宴此人虽然拜在秦惜君座下,可从未听闻这师徒二人关系如何亲近。
再加上此前宗门拭剑时,自己以监察为名,给过他一些颜色。
此番让他来见,也算是试试此人对宗门的服从程度。
看来这小子还是很识时务的。
这就好办了。
“去,把他带进来。”
然而,从那道童进门开始,就有些踌躇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只是不敢打断三人的对话,才迟迟没有言语。
眼下他不得不开口了:“师尊,宋宴师兄…没来。”
“嗯?”
杨文轩眉眼一凝。
“回信之人是他府中女眷,名唤鞠露仪,她说宋师兄正在闭关修炼,参悟大道…谢绝外务。”
道童的神色躲闪,支支吾吾才说明了情况。
“什么…”
闭关修炼?
眼下距离大比开始不过两三日的时间,闭得什么狗屁关?!
杨文轩冷笑一声,神色阴沉。
对那小道童说起话来,也带了些怒气。
“我难道没有教过你,对这样没有教养的弟子,该如何做么?”
那道童浑身一抖,害怕极了。
慌忙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师尊息怒,我早已按照您的吩咐,又传了一道符诏,言明其中厉害。”
“可对方回音…”
“嗯?”
杨文轩皱了皱眉:“他说什么?”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斜眼瞥了一眼秦婴和秦瞻两人,原本还在犹豫不决。
可畏惧杨文轩的威势,还是开口如实道:“回音说,宋宴师兄在准备大比事宜,不便动身。”
“若有要事,请您…请您自己去见他。”
洞府之中,忽然一寂。
没有人开口说话。
杨文轩原本的冷笑都僵住了。
眼中目光冰冷,阴云积聚,任哪个没有眼力劲的愣头青也能瞧得出此刻他的暴怒。
宋宴已经加入了拔魔峰。
理论上来说,有合理的缘由,的确可以拒绝长老的召见。
然而,一个洞渊宗的老牌长老,统管宗门法规的实权职位。
即便是境界与他相差不多的几位核心、真传弟子,也要礼让三分。
他又何时在这些小辈的身上,遭到过如此轻慢?
秦瞻也心中一沉,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姐姐。
秦婴见状,暗叹一声,给了个颜色,以目示意秦瞻勿要多言。
“自己去见他…”
杨文轩沉默了半晌,阴沉开口:“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宗主么?”
“呵呵。”
他忽然皮笑肉不笑,将目光转向秦婴和秦瞻:“看来有些弟子修为上有了些许精进,便开始目中无人。”
“再不好好管束一番,恐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挥了挥大袖:“你等先回吧。”
“我倒要去瞧瞧,这个宋宴到底哪里来的架子。”
他缓缓起身,袍袖无风自动,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道童应了一声,连忙跟随其后。
秦瞻胸中隐隐有些不甘心,但他哪里有什么话好说,只得强压苦闷,跟着秦婴离开了洞府。
杨文轩往宋宴的住处去了,秦家两人则只是缓步沿着山径,走出临时洞府的范围。
僻静的竹林边缘。
秦瞻皱着眉,脸上的不甘已经变成了愤懑,他望向秦婴,埋怨道。
“阿姐,这个叫宋宴的为什么这么狂妄?”
“明明只是个根基浅薄的洞渊宗弟子,侥幸筑基而已,如今竟敢连杨长老的颜面都不顾。”
他越想越气。
得到杨文轩点头,又有神通广大的阿姐在旁助言。
秦瞻早已经在心中将宋宴那多余的名额,认定为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名额,就该落在他头上。
宋宴只是替他保有而已。
然而听闻此人这样的态度,恐怕是个独断专行之人,不会给杨长老这个面子。
那岂不意味着,这个名额不再是自己的了。
莫名其妙,心中生出一抹机会被人生生夺走的感觉来。
“他凭什么?一个区区筑基初期,就敢在文轩长老面前摆姿态?”
秦婴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瞥了秦瞻一眼。
宋宴的筑基,与自己当年的岁数都差不了多少。
也不知自己这位族弟到底哪里来的资格去点评宋宴…
然而,提及这个名字,她的确觉得讶异。
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约莫五六年前桃花坞一事。
那时,他才炼气五层的境界。
短短几年,便能贯通炼气,筑就道基,这个成长速度可谓是匪夷所思。
而且在传出宋宴拜入秦惜君门下的消息之后,她还特意关注过宋宴此人的信息。
最早出名,恐怕是当年卷入了洞渊宗和玄元宗的摩擦之中。
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当时这个人甚至因此修为尽失。
大部分人经历这种事,也许当时就已经放弃了。
能够从头来过,直至拥有如今的实力。
机缘、悟性、心性,缺一不可。
面对杨文轩寸步不让,很狂妄吗?
也许有点。
但这样这个天资横溢之人,只能说,他拥有这样狂妄的资格。
秦婴忽然开口说道:“你且自行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呃…是,阿姐。”
秦瞻点了点头,离开了此处。
秦婴则是辨别了方向,御剑飞往了与会散修的洞府群所在。
白鹭崖,无忧筑。
日常修炼已经结束,宋宴正坐在洞府院中,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的书页,细细端详。
正是此前王轲送他的棋谱金页。
筑基之后,闲暇之余,他常会将此物拿出来瞧瞧,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忽然,小鞠从洞府正厅之中走来,语气恭敬。
“师尊,杨文轩长老在洞府外。”
“噢?”
宋宴眉头一皱,随即呵了一声。
“请进来吧,毕竟是宗中长老,可不能怠慢。”
他将棋谱金页收了起来。
只见不多时,一股阴沉的气息逼近,杨文轩的身影在洞府之中显现。
这位洞渊宗的实权长老,一身筑基境中期的凝实灵压毫不顾及地释放着。
其人面色铁青,未看小鞠一眼,便一步迈入洞府。
见着宋宴正坐在院中,当即冷笑一声:“宋师侄,架子可真不小啊。”
“我这灵符传与你,推三阻四说闭关修炼,还让本长老亲自上门。”
“我看你如今闲情逸致,并不是抽不出时间来啊。”
“怎么?如今筑成道基,便觉得我这一宗长老,不配入你的法眼了么?!”
筑基威势庞然,压得小鞠有些喘不过气来。
宋宴盘膝而坐,未起身,只是缓缓睁开双眼。
一股更加激进狂暴的气息锋芒毕露,将杨文轩的灵力消去。
他淡笑一声:“呵呵,杨长老言重了。”
他抬手示意小鞠退到一旁,神情云淡风轻。
“九脉大比在即,弟子的确是闭关参悟修行功法,不便动身赴约。”
“可不是有意怠慢您老,还请海涵啊。”
杨文轩见宋宴这般态度,眼中寒意更深,心中怒火更盛。
“宋师侄如今八面威风,我可不敢对你指指点点。”
杨文轩没有等宋宴回话,冷冷说道:“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这些。”
“今日我来,是为秦瞻取个大比名额。”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秦瞻虽实力稍有欠缺,但九脉大比,魁首定然是筑基。”
“再加之韩渊重伤难以上台,名额给其他人也是无用。”
“便给秦瞻一个资格,叫年轻人锻炼锻炼,见见世面。”
“让他登台,这事便了了吧。”
宋宴放下茶盏,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果然是为了名额而来,还真给他猜到了。
杨文轩召见自己时,宋宴便心中疑惑,自己与他根本不对付,也不是一路人。
莫名其妙召见自己是作甚?
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随行的两人之一,秦瞻。
秦氏弟子。
事情到眼下这个局面,秦瞻能不能够拿到这个名额,恐怕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杨文轩这样的人来说,重要的是,宋宴到底会不会听话。
“杨长老说笑了。这与会资格,自有轮序。”
“即便韩渊和邵思朝若因故不能参加,替补还有陈琛、赵暄、孔游三人,甚至孙正甫孙师兄也比秦瞻更有说法。”
“秦瞻在宗门拭剑之中表现平平,如今修为也并不比其他弟子更高,岂能服众。”
“若是为此而来…杨长老,便请回吧。”
宋宴微微摇了摇头,随手取过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杨文轩面色一黑,再也难以自持,顿时显露怒容:“好大的架子。”
“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资格,难不成,我杨文轩还决定不了了么?!”
“杨长老又说笑了。”
宋宴神色平静。
“大比资格,是弟子在选拔时千辛万苦夺来的…”
“自然是由我说了才算。”
他温和地点了点头:“不过请长老放心,弟子自有分寸。”
“杨长老请回吧,弟子就不送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小院,走向洞府内室。
“小鞠,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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