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复兴刚离开河内,立马就有人找到李希烈。
没办法,国内的情况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张自忠这样的大人物都在前线战死。
而四川这个地方,如今几乎被重庆把控,就连邓锡侯与刘文辉都没法做什么。
更别说他们这些已经失去了江浙沪的老牌家族。
在租借区的一处酒楼,李希烈将雨伞递给门口的侍从,缓缓走上顶楼的隐秘包间。
里面早有两人等候,一人身穿棕色西装,系红色领带,粉面油头约莫30来岁模样,一人穿着藏青色长褂,戴着一副小圆框墨镜,也是时下流行的样式,但看上去年纪较大,一脸的精明模样。
李希烈没有了刚才在总督府的真诚,恢复了自己玩世不恭的一面,呲着牙点起一支烟:“你们俩是要害死谁呢?这地方别说穿西装的,就算是普通汉人都很显眼,他们要么在工地里,要么在工厂里。”
他大咧咧坐下,语气极为不客气:“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把你们俩傻逼派来的?”
嘶——!
听着这极为不客气的话,中年男人还没反应,那油头粉面的家伙先跳了起来:“李少!你说话放尊重点,这是赵德全,赵叔,是几家联合推举的,得罪了他,到时候你们李家可担待不起!”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地上多了一个捂着脸颊,用不可置信眼神看李希烈的油头猪面家伙。
“你他妈算老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沉塘?这里是河内!不是金陵,也不是你的黄浦江!”
李希烈拿起桌上毛巾,嫌弃似的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缓缓坐下,看向面如平湖心慌得一批的中年人:“赵叔是吧?要么你让他滚蛋,要么我把他沉塘,你选吧。”
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赵德全阻止:“陈铭,你先出去敷一下吧。”
被唤作陈铭的男人含恨起身,死死盯着李希烈然后出去。
赵德全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似乎被他看中的人或事,都被扒光了一样,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事情怎么说?”
李希烈冷笑:“没怎么说?只是开了个头而已,你们都没有拿出诚意,要怎么说?”
“诚意?他想要什么诚意?钱?人?物资?还是权?”赵德全眼眸微眯,似乎觉得李希烈在撒谎。
但李希烈根本不吃这套,他叼着香烟摇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如果可以,他随时可以利用俞家的力量,甚至宋家的,把自己的位置放太高,很蠢。”
在一个聪明人面前说他蠢会发生什么?
李希烈不知道,但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沈复兴把这件事情交给他的时候,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立场?
似乎早已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时变得模糊起来。
好像这二十几年的纨绔生涯,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是的,曾经的李希烈穷极无聊便在秦淮河醉生梦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被老爷子塞进军队锻炼,母亲却通过家里的关系弄进了参谋部,他便还是在金陵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学业?
考试前看一眼不就好了?
工作?
在别人通宵的时候一顿酒就搞定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老爷子带着家人提前去武汉才改变。
他被丢到了那个疯子一样的沈复兴麾下,日子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平安镇的海边的太阳与呼啸的炮弹,那种紧张刺激让他感觉特别新鲜。
失去了金陵,失去了秦淮河,他看着沈复兴在船头的背影,竟然隐隐有些感同身受。
而在郑县,有趣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都只能让他暂时提起兴趣。
直到俞程那家伙带着他的未婚妻出现,人生才真正有所改变。
但.刚才两人一起走出总督府的时候,沈复兴问了他一句:“要不要一起玩个大的,别跟老人一起挖坟了。”
“多大?”
“整个南洋这么大!”
至此,李希烈心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原来,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个。
可李希烈的人生意义找到了,坐在他对面的赵德全却有些怀疑人生了。
剧情好像跟之前预想的不一样,那些非中央军嫡系的将领很好收买,
海南郑氏家族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上位的,军统、部队、政界都有他们家族的人。
其中郑介民从陆大毕业之后,已经成为中苏情报所的副所长,有他家人的帮助,未来甚至可以看到戴局长的位置。
郑挺锋与郑介民一起进入陆大学习,但他以少将副师长身份进入陆大的,听闻郑家给他安排了198师师长的位置。
他们家还扶持了至少两名师长,一名副军长。
大家都这么干,怎么轮到他们就吃瘪了?
赵德全深吸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我们的情报有误?其实沈复兴与委员长的关系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你猜?”李希烈不顾对方脸色难看,竟然随意将烟头丢出窗外,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你!”赵德全养气功夫再好也被气到了:“李希烈,我希望你摆正你的位置!”
“我摆的挺正啊,倒是你们!”李希烈将一块红烧鱼肉夹入口中,用还沾着酱汁的筷子指向赵德全:“你们呐,对沈复兴不了解。”
赵德全一个后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不明白,为什么派这种纨绔去跟沈复兴谈判,应该直接派他去才是。
“怎么个不了解?”
李希烈冷笑一声继续吃菜:“你们几家能跟李宗仁比?能跟龙云比?”
“呃”赵德全准备好的话被噎了回去。
“龙云派了自己儿子在沈复兴身边,虽然不用像小满那样伺候他,但只要公出,沈复兴基本都带着他。”李希烈看到了赵德全眼中的厌恶与不屑,他嘲讽道:“你呢?你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个家臣,说难听点,就是个幕僚,呸!就是个师爷罢了!”
说到这里,李希烈忽然将筷子一摔:“老子他妈的是李家独孙,你以后看老子眼神注意点。”
哗啦!
说着说着李希烈越来越气,他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不尊重,愤怒之下,竟然直接将桌子掀翻。
门外的警卫端着枪就破门而去,直接瞄准赵德全,后者吓得一个不稳,居然摔坐在了地上。
警卫满脸杀气,似乎只要李希烈一声令下,就要把他给突突了。
此刻,李希烈站在满地的食物残渣与碎盘上,淡定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另外一名警卫见状立马为他点火。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赵德全,深吸一口后缓缓上前,将烟全部吐在对方脸上。
李希烈捏着对方的脸:“好了,现在我摆正了我的位置,你摆正你的位置了没有?”
赵德全喉间蠕动,他也是第一次见识纨绔的做事方法,与他见过的其他将领完全不同。
“好,李少,今天是我赵德全做错了,我向您赔罪。”
黑洞洞的枪口下,赵德全只能低头。
李希烈蹲在他面前:“你们真的.我哭死,龙云管沈复兴叫维安老弟,李宗仁那更是一口一个维安吾弟,那些个川军将领,西北军将领,以冯治安为代表的冀军将领管沈复兴叫什么?”
“你们的那些底蕴,在沈复兴这里狗屁不是!”
李希烈吐出一口烟,用手在赵德全脸上拍了拍:“他跟委员长有一些政见冲突怎么了?只要俞程抱着念北去找委员长,你看谁敢拦?”
“委员长夫人为了孔家与郑县起了嫌隙,你们以为就找到机会了?”
说到这里,李希烈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念北生日的时候,委员长夫人可是推掉了一堆行程特地赶来的。”
“这么跟你说吧,你们给的那些东西,只要沈复兴肯低头,唾手可得!”
赵德全额头的汗已经逐渐流了下来,这与他们的情报可完全不一样。
情报中,沈复兴为了自保,差点把自家大门给拆了,天天敞开大门过日子。
这难道不是东汉杨震的破门示忠与郭子仪的拆门自保吗?
这不是两人关系破裂的最好证明吗?
母亲、嫡女一步不出黄山,就连养女学艺、启蒙都是找老师上门教学。
这难道不是被委员长扣下做了质子吗?
他们本来想,最大的筹码就是救出沈复兴的家人,送到河内。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希烈看着对方表情变化,歪着脑袋眼中再次露出嘲讽的神色,西贡的谋划、孔家、宋家、陈家的安排,这些事情恐怕对方都不清楚。
更别说孝义的兵工厂到底有多大,焦作的钢铁联合厂、河内与西贡的兵工厂,还有沈复兴在豫北积攒下来的名望!
短短三年,沈复兴已经积累起了令人只能仰望的家底。
想到这里,李希烈顿时感觉有些无趣。
因为实力不对等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是了,你凭什么以为你十年寒窗比得过我三代底蕴?
李希烈站起身,俯视看向赵德全,感觉对方就像是个无知的可怜鬼:“你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从实力与底蕴的角度出发,同沈复兴说话。”
赵德全顿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看到对方的神色,李希烈明白火候差不多了:“那个陈铭是谁?”
“河南陈家外戚,他母亲.”
李希烈打断对方的说话,转头对卫兵说道:“去,抓了沉塘。”
说完,李希烈转身对着赵德全说道:“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吧?”
直到这一刻,赵德全才感觉到真正的害怕。
实力?
底蕴?
王法?
在这里,对方才是王法!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知道,传染病死的。”
李希烈满意地点头:“回去,好好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别想着雪中送炭因为你们不配!”
说完,李希烈缓缓走出酒楼,雨已经停了,烈日再次高悬。
李希烈笑着继续点上一支烟:“沈复兴,这次,我可是要陪你一条道走到黑咯!”
“希望这是一场愉快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