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媚,树上海碗大小的紫红色花朵,有着几十枚柔软花瓣,随风轻动。
益州讲武堂的教室里,一个学生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花,托腮发呆。
忽然,老师拉响了外面的上课铃。
发呆的学生回过神来,整理教材,乱跑的学生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马正午走进教室之中,一身黑色长衫,戴着圆边眼镜。
自从当了老师之后,他喝酒没有以前那么勤,鼻头也不像以前那么红了。
“好了,上课。”
他不爱废话,扫了一眼教室,见人数齐全,就切入正题。
“今天,我们来讲辟刀兵符,把符法书翻到第七十二页。”
“从这一页开始,往后九页,全是辟刀兵符的观想步骤,画符所用的材质要求…”
马正午带的这个班,是符法班,是讲武堂里,难得的一群在通灵途径方面开窍的学生。
各地讲武堂乃至军中,向来都是练武开窍的,比通灵开窍的多。
练武的耐力强,适应性强,教好了基础,放出去一边认知一边自己练都行。
而这些通灵人,目前规定是至少要学四年,学的科目也比练武的更多,教的很细。
“辟刀兵的本义,是避刀兵。”
马正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辟”字,然后加了个走之底。
“不说现在的各种火药武器,就算在古代,术士也很少会给自己贴张符,站在原地,任凭刀砍。”
“那不叫辟刀兵符,那应该叫金钟护身符之类的。”
“所以,这个符的真正用途,是探测前路上有没有各种刀兵陷阱,危险情况,让自己可以提前躲开…”
马正午讲课,深入浅出。
他用的教材,是校长李根源整理出来的。
可以说是校长给他们定了一个框架,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自己往这个框架里面填充内容,按部就班,就都能够形成不错的教学效果。
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学生,早已把今天课程烂熟于胸,便有点心不在焉。
“朱同学!”
马正午粉笔敲了敲黑板,说道,“你上来,复刻一下我刚才演示的这个画法,哪里是要用笔连贯,哪里是要反复描画。”
学生走到黑板前画了一遍,毫无错漏。
马正午不禁点头:“你学东西是很快的,但上课也要专心,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参军不久,就有机会被提拔成蔡都督身边的手枪队长。”
“但是因为发现你除了练拳,还有法术方面的才能,被李校长要过来读书,是不是觉得大材小用,怀念战场了?”
学生站得笔挺:“报告老师,我爱读书!”
“我刚才只是在想,边境对面的敌人,喜欢用雨林里的硬壳果子和一些石头,制作土地雷。”
“军队的探测器,对这种陷阱几乎没有效果,但是辟刀兵符是有效的。”
“如果能够把这道符咒稍作简化,跟原本的探测设备结合起来就好了。”
马正午沉吟道:“符咒和仪器很容易互相干扰,要协调好…”
学生惊喜道:“老师有这方面的方案?”
“没有。”
马正午无情的说道,“我只是个老派的术士,能把老派的东西学好、教好,就不错了。”
他一笑,“新的用法,还得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研究,回座位吧。”
学生回到位置上,下意识又瞥了一眼屋外那棵花树。
树上的花,被风吹落了两三片花瓣。
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腰间佩剑,拎着包袱的青年人。
那人发丝黑而晶莹,明眸透亮,也正看向教室之内,笑得很是随意。
讲台的位置,不容易看到花树下的人。
马正午又讲了好一阵子,直到下课,在学生们的道别声中出门时,才看到了那个人。
“你!”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同学拉开窗户探出头,看到老师脸上又惊又喜,大步的迎了过去。
其他学生也注意到外面的事,纷纷凑到窗边,议论纷纷。
“那是谁呀?”“又是都督府的吗?不对呀,没见过。”
朱同学把教材对齐,放在桌面上碰了碰:“昨天刚出的报纸,就有他的照片,这你们都不认识?”
旁边的学生之前就注意到,自己同桌在课上,动不动就往窗外看,不由杵了他一下。
“报纸上照片乌漆抹黑的,谁认识啊?那你倒是说,那是谁呀?”
朱同学高兴道:“那人…是位神医。”
“很厉害的神医!!”
庭院里的两个人,已经走远。
没有去教师办公室,而是转到校外一条遍植花树的小道,前往疗养院的方向。
楚天舒走在路上,喃喃自语:“真是活得越久,越开眼界,我好像看见一个类似爷爷偶像的人…”
马正午奇道:“什么?”
“没什么。”
楚天舒轻笑出声,“我掐指一算,你叫到黑板上解题的那个同学,心智极坚,百折不挠,大有才干啊。”
马正午哼哼一笑。
“你得了吧,这几个月听说你那么多消息,从来没听说,你还新学了掐算之术。”
马正午用指节蹭了下上唇的胡须,道,“但那个学生确实很好,打仗很勇猛,转来上学后,各科成绩,也很快追到了前列。”
“尤其是很有组织能力,学校里不少人,老家不同,习气殊异,但都被他处得很好。”
“将来指不定,都要被他拐去,研究什么法术和军械仪器的结合。”
楚天舒笑而不语,心志如此坚毅,博学不懈的人,即使不在濒临绝境的战场中,也还是会有一番作为。
外界条件变化,不会埋没、只会让他们走得更稳。古人原典虽顽强,怎知今时英杰之多,心意俱胜铁流!
“咦,你昨天不是还在京城吗?”
马正午的惊喜稍微冷却,终于想起这事,“你连夜从京城跑过来的?”
楚天舒失笑:“马叔,有一种东西,叫做飞机。”
当初在大唐,他从南诏跑回长安,跑得惊心动魄,差点想把那张路线图扔回海东来脸上,横批两个大字,“坑人”。
但,在这个已经有飞机的世界里,在京城大体已被纳入管控的情况下。
楚天舒也就只是转了次机,就从京城回到鲲明了。
不用自己动腿,确实是舒服。
马正午一拍脑门:“倒是忘了还有这东西。”
鲲明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一座可以被称为春城、花都的城市。
楚天舒他们在路上走的这几步,就见到不少花树,等真到了疗养院里面,迎面又是一片花园。
疗养院的建筑,算不上多豪华,反而有点老旧,也都是一些竹木结构。
但是设计得很好,通风净气,令人心旷神怡。
这些花,有小如指甲盖,花瓣纤薄的野花,也有大如手掌,深紫粉白的名花。
楚天舒对拥有药性的许多花卉都有了解,但到了这里,一眼看去,发现自己可能只认识三分之一。
种类繁多,却布局合理,赏心悦目。
来这里疗养的不少人,都喜欢搬个小竹椅,坐在花园之间。
楚天舒穿过大半个花园,到了树与花交杂的地方,就看到前方一张长椅。
老余坐在长椅上,仰头闭眼,嘴里咬着一根细长中空的竹枝,通到旁边的茶壶里面。
钟劲秋在长椅后面,对着一棵大树晃膀子抽打,姿态柔和,看那架势,也没有真正发劲,就是活动一下筋骨而已。
“钟叔!老余!”
两人都扭头看来,惊喜交加。
钟劲秋只顾着笑,轻咳两声,还没说什么。
老余已道:“楚大夫,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京城那边还有不少大事吧?”
“剩下的大事让他们忙去,我过来歇两天。”
楚天舒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长椅上,露出里面厚厚的书册。
“给你们送些武功秘籍,顺便帮你们治治病。”
上次来鲲明,也没空好好走动欣赏这里的美景,这回可以补足一下。
再说,等这次离开此界,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按这些老头子的年纪,指不定就后会无期。
楚天舒伸手捏了捏老余的肩膀。
他本就断了一臂,剩下一个肩膀当年中弹后,这条胳膊也总是发抖,端个茶壶都端不住。
“这个我还是能治的,先扎几针,再开个方子,保准几十天后,你这条手臂跟以前全盛时一模一样。”
几根银针刚一入肉,老余就疼的龇牙咧嘴,也问不出别的话了。
楚天舒在长椅上一坐,双臂张开,搭住椅背,两腿伸直交迭,悠闲至极。
“另外,当初我在讲武堂只搞了两本秘籍,这回我可是要尽情看一遍。”
马正午笑道:“那些东西,对你还有用吗?”
“怎么没用了?”
楚天舒认真道,“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灵感呢,再说,当故事书看也行啊。”
那天逃跑的捻军法师,后来还是被刘焰旗抓住了。
那一家的秘籍,楚天舒就很感兴趣,捏发为针,感觉自己改改也能用。
而且,他们用的那个药水,生发效果是真不错。
这种治秃头的奇方,带回老家,肯定会很有市场。
五猖法教的秘籍倒也不少,但是大多都属于邪术,挂到特捕司网站上,估计也卖不出几次。
还是讲武堂这边好啊。
新鲜秘籍,回去之后,又能有进项了!
“晚上来点鲲明特色美食啊。”
楚天舒发出伸懒腰一样的声音,说道,“这个季节,正是菌子多的时候。”
“不用太怕中毒,怎么鲜美就怎么处理,我功力深,好好放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