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在半路临时改变了目的地,她直奔塞德里克索恩的住处而去,面对伊森这样来路不明超出控制的对手,她必须依靠帝国军的力量,当然还有她昔日的同伴,大贤者塞拉,考虑到可能面临的战斗,他们需要一位治愈大师来为他们提供后勤保障。
然而当她在家中找到塞德里克时,这位帝国军的统帅也变得奇怪了。
他今天看起来很疲惫,头顶上戴着一个眼罩,眼皮耷拉着,就像是进行了一整天的特训。
“有人潜伏进了辛普勒家族的宅邸,意图刺杀埃什大公?”
塞德里克慢悠悠地把伊莉雅的话重复了一遍,满眼的莫名其妙,“圣魔导士阁下,如果你每天精力多到无处发泄,请你去找一些有意义的事去做,比如去帮审判庭修订法案,我想那些工作一定非常适合你。”
正如他昨天所强调的,帝国军和魔导师协会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部门,他也对那无聊的勇者游戏提不起任何兴趣,按理说伊莉雅这个级别的人无权对他指手画脚。
然而实际情况是,伊莉雅已经连续两天在他下班的时间点,尤其是还是大半夜敲开了他家的房门。
真不愧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贵族大小姐,长大后还成为了帝国平民眼中的“大明星”,真是满脑子都只有自己啊。
“我有充足的证据!有人一个齿轮城的船员从反抗军的队伍里逃了出来,他指认了伊森就是杀害埃什大公部下的凶手,他很有可能也是杀害了福林男爵一家的人!”
伊利亚一只手撑在房门上,态度坚定,“这些是帝国军的职责所在,不是么?”
如果这些指控成立,那么伊森无疑会成为银辉帝国建立以来最凶恶的罪犯,回顾那些将名字载入过历史的犯罪分子,还真没有哪个敢像伊森这样在犯案后非但不想着逃跑,还大摇大摆地闯进一位公爵家中的。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是考虑到伊利亚说得还有那么些一丁点可能性,塞德里克索恩不得不戴上了佩剑,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万一呢?
就好比昨天晚上帝都人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在餐厅这样的场合殴打法比乌斯大少爷,甚至还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说不定辛普勒家族在帝国肆意妄为了这么多年,如今正好赶上了家族运势糟糕到了极点的时候。
塞德里克入队后,伊莉雅的心情踏实了不少。
虽然她不喜欢塞德里克的态度,但他作为帝国军统帅的实力毋庸置疑,如果让她选择一个能与伊森战斗的人,那一定非塞德里克莫属。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伊莉雅还在沿途敲开了大贤者塞拉家的大门。
塞拉同样睡眼惺忪,她头发和衣服凌乱,房门的另一侧隐隐透露出一些淫靡的气息。
外表圣洁的大贤者,其实背地里有着不少令人大跌眼镜的癖好,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伊莉雅猜测塞拉多半又是看中了共助会的某个小男孩,把他带回了家里进行“课后辅导”了。
待伊莉雅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之后,塞拉也和塞德里克一样有些不太情愿地换上了大贤者的长袍,重新拿起了自从魔王被打败后就搁置到一边的法杖。
与勇者同行为她赢得了足够的声望,也让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圣女”,她的箴言代表着正义,共助会的孩子们崇拜着她,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这让她快活到已经快要忘记了白天黑夜。
至于其他的勇者小队成员则都和海缇雅一样荣归故里。
夜空异常的红月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当伊莉雅怀着忐忑的心情抵达埃什大公家的宅邸时,她的心脏都要悬到了嗓子眼,即使在直面魔王的前夜,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毕竟魔王是帝国塑造出来的仇恨的具象,其本质只是某种黑魔法与召唤魔法的产物,它来自一本古代魔法书,撰写者是一个名叫白银帝王具有误导性的名字。
实际上那个人并不是国王,历史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被他统治过的王朝。
没有人知道白银帝王的具体身份,历史学家们猜测也许他曾是某一位宫廷魔导士,为自己起了一个如此狂妄的名字,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对于“古代魔法”的研究和开发,他不知从哪找到了这些失落的知识。
在了解到魔王的本质后,想要对付它实际上并不困难,它也从未超出过帝国的控制,反而还总是扮演着一个好用的工具,为帝国分散视线,为他们背下黑锅,成为了被人们痛恨而又恐惧的化身。
然而直到现在,伊莉雅也不确定伊森究竟是什么。
“准备好战斗。”
她小声提醒无精打采的塞拉,塞德里克在小队中完美地承担了勇者过去的职责,若是一会爆发了遭遇战,所有的伤害也都该由塞德里克来面对,她们只需要躲在暗处释放法术——这就是勇者小队的常规战术。
伊莉雅为自己打气,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战胜过由古代魔法创造出的造物,难不成伊森要比白银帝王更高明不成?
她下定了决心,紧握着手中的法杖,走进了埃什大公的宅邸。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决战场。
直到…
三人被巡逻的卫兵拦了下来。
当被问及来意时,卫兵顿时变了脸色,他们的眼神深深刺激到了伊莉雅——那是关怀智障儿童一般的眼神,她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被人这么看过。
不过碍于圣魔导士以及贵族的身份,卫兵们还是委婉地表达了埃什大公非常安全,暗示她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以至于产生了不必要的联想。
要知道这样的指控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而伊森先生还是辛普勒家族的贵宾,伊莉雅以圣魔导士的身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未免有些太过…不严谨了。
“塞德里克,你应该明白吧?”
伊莉雅只能求助地看向塞德里克,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以往每当她这么求助于勇者索兰时,后者就会挺身而出,为她排忧解难。
然而塞德里克也露出和卫兵们一样的眼神,“事实上,我不明白。”
他环顾四周,“你提到埃什大公很可能已经遭到了杀害,但在我看来,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伊莉雅又看向塞拉,但这一次,大贤者并没有和从前那样坚定地站在她的一方,塞拉显然还因为被伊莉雅扫了兴致而闷闷不乐,“再怎么说你的推断也太扯了。”
“你怀疑埃什大公遭到了杀害!?”
闻言,庄园里的侍卫更是提高了语调,那看待智障儿童的眼神中平添了一丝嫌恶,刚才那一番话还可以当成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害妄想症犯了,那么现在她已经在质疑他们作为辛普勒家族的侍卫严重失职了。
这圣魔导士怎么又蠢又坏呢?
“我们有必要确认埃什大公的安危。”
伊莉雅咬牙捍卫了自己的想法,她甚至隐隐希望埃什大公已经遇害了,这样就能证明她才是正确的那一个,而所有质疑她的人,才是真正的蠢材!
难道这些蠢货还不明白么?
在他们装模作样巡逻的时候,埃什大公极有可能已经在睡梦中遇害了…
几分钟后,当伊莉雅被侍卫带进庄园里的会客厅时,她几乎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塞德里克更是长叹一声,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埃什大公不但活着,而且还醒了酒,正坐在伊森的对面高谈阔论着些什么,会客厅里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就连法比乌斯也在这间屋子里,脸上浮现着笑容。
伊莉雅在这间屋子里见到了所有船员的指控,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与伊森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白发少女。
“伊莉雅,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埃什大公的询问,伊莉雅张了张嘴,却愣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这和她想得根本不一样,为什么埃什大公还活着,甚至还和杀害了他私生子的凶手交谈甚欢?
屋内所有人的眼神都于此刻汇聚在了她的身上,或疑惑,或幸灾乐祸。
侍卫们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们不知道伊莉雅为什么突然闯进辛普勒家族的庄园,又为什么说出那些话,但在他们这些刚刚见过埃什大公和伊森先生的人眼里,这样的行为就和哗众取宠的小丑没什么区别。
塞德里克站出来,对失语的伊莉雅进行了补刀,“圣魔导士阁下怀疑你遭到了暗杀,而凶手就是这位白头发的女士。”
“这位是凛冬女士,在她的故乡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女巫,我们正谈论到她的故乡。”
埃什大公话锋一转,目光也平添了几分严厉,“伊莉雅,你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根据,对吧?”
“是齿轮城的船员,他指认了伊森!”
伊莉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伊森竟然还冲着她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所有人都震惊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小丑。
明明她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她是帝国的圣魔导士,何时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那正好,你们就待在这里,我把证人叫来这里!”
她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她倒要看看伊森在和船员当面对峙时会说些什么,他一定会编造许多谎言,但她一定能看穿那些谎言的漏洞,在所有人面前拆穿伊森的真面目。
她要盯着伊森,绝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伊莉雅委托塞拉把证人请来,等待的时间对伊森来说一定是煎熬吧?
也许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人目睹了他杀人的全过程,还从反抗军的营地逃了出来。
然而事实看起来却恰恰相反。
伊森欣然答应了伊莉雅要求对峙的请求,之后他便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与埃什大公的交谈,他们谈论到故乡,谈论到了女巫的职介,那里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学院,人们会把孩子送去学院学习魔法…
谈话的氛围很融洽,就连法比乌斯看起来都要比平时少了几分戾气,神态平和顺眼了许多。
大约一刻钟后,塞拉回来了,带着那位出逃的船员。
只是她进门后就神色复杂,时不时地用古怪的眼神瞧上伊莉雅几眼。
“来吧,埃什大公本人就在这里,你可以说出他的罪行!”
伊莉雅眼神炽热,回应她的却是一瓢凉水。
“谁的罪行?”
船员一脸迷茫。
“伊森,还有凛冬小姐,你指认他们杀害了埃什大公的部下,还疑似杀害了福林男爵一家!”
“我没有,你可别乱说啊!”
船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连忙向埃什大公澄清,“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带来了一些反抗军的消息,他们大多数人在分散后都逃进了深山里。”
“你、你说什么?”
伊莉雅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指着船员,“你在协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伊莉雅…”
塞拉说道,“他根本不在协会里,帝国军说他一整夜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底下从来没有离开过…我问过协会的魔导士,他们说你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很累,应该是睡着了。”
伊莉雅后退半步,她的头脑突然一片空白,周围的眼神让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一定是伊莉雅小姐这些日子太过操劳,毕竟帝国最近不太平。”
唯一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反倒是被她指控为杀人凶手的伊森,“不可否认,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也要劳逸结合,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伊莉雅与伊森对视许久,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她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难道…
真的是她搞错了?
“不过,还是祝愿伊莉雅小姐你能早日抓住真正的凶手。”
预想中的决战就以这样离奇的方式结束了,走出辛普勒家族的路上,塞德里克的眼神写满了不耐烦。
事实似乎又一次证明了伊莉雅是一个被周围的人捧坏了的大小姐,如果下一次她再在大半夜敲响自己家的房门,等待他的将会是闭门羹。
“幸好伊森先生没有计较你的指控啊。”
离开前,塞德里克瞥了伊莉雅一眼,“不然场面一定会很难看。”
带所有人都离开后,会客厅融洽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了。
“时候不早了。”
凛冬开口说道,她的食指轻轻动了几下,那悬吊在埃什大公与法比乌斯身上的丝线便开始了移动。
它们控制着他们的行为,还有他们的表情。
埃什大公脸上洋溢着微笑,就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令人满意的谈话,只有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法比乌斯。
那是他的孩子,辛普勒家族唯一的继承者。
法比乌斯目不斜视,脸上浮现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笑容。
“真遗憾,看来是错过了求救的机会。”
随着凛冬指尖的轻点,埃什大公与法比乌斯行动了起来。
“该熄灯了。”
她提醒埃什大公,大公走出了会客厅,当着所有侍卫们的面。
人们都知道辛普勒家族来了两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