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罗南神采奕奕的给西奥多尔讲述了他的‘临时起意’,询问对方是否可以让那张邀请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西奥多尔表示可以将邀请函送给格雷瓜尔,并称赞了罗南的机智只是有些担心他的计划是否能够奏效。
“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但你能保证自己可以清醒到撬开他嘴的那一刻吗?”
需不需要我帮助你回忆一下,你昨晚的样子?
罗南死死抱住西奥多尔的黑色大书包,并用力拍了两下:
“今晚就靠它了!”
傍晚时分,罗南和西奥多尔在教皇新堡广场与格雷瓜尔碰头。
正如西奥多尔所讲的那样,格雷瓜尔并不认识西奥多尔,甚至主动询问起了他的工作情况。
西奥多尔如实回答,说自己是品酒师。
“那你呢?”格雷瓜尔问罗南。
上午他们只是互相介绍了姓名,并没有涉及职业的信息。
罗南指了指西奥多尔,笑着说:
“我在跟着西奥多尔学习品酒,他是普罗旺斯最著名的品酒师。”
假冒品酒师的身份是为了给待会拿出小桶做铺垫,他今天绝对不能喝多,撬开这名视察员的嘴更加重要。
万一以后有和格雷瓜尔相认的那一天也不怕。
我也没说只有这一个职业啊,我职业可多了去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格雷瓜尔点了点头:
“真是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
罗南很自然的问:
“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格雷瓜尔脱口而出:
“我是一名作家。”
西奥多尔侧过脸去偷笑,心想今晚有意思了,两个‘骗子’。
罗南则表情平静的追问:
“这也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那你擅长写什么类型的?”
格雷瓜尔很自然的回答,显然不止一次搬出过这个假身份:
“美食类型的,看到好吃的,好喝的就记录下来,将来用到上。”
罗南搬出假身份是为了做铺垫。
格雷瓜尔用假身份也是为了今晚做准备。
他下午打听过了,说晚上的庆典上会有乡村菜肴。
米其林视察员是一份全职的工作,而工作的内容就是吃饭,每一天的每一顿饭都要抱着目的来吃,并且记录下什么,否则要扣工资的。
今晚他本打算请假,但既然被动上班了.那就顺势记录些什么吧。
家的身份,可以解释他接下来的一些奇怪做法。
三人随口聊了几句,很快走到了户外庆典的举办活动现场。
今天教皇新堡依然禁止汽车驶入,但在广场的许多的地方都能看到维持秩序的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看到三个人的穿着打扮和要去的方向,负责的提醒道:
“先生们,请一定记住停车的地方,不过最好是让你们的妻子晚上过来接你们一趟,我发誓,那是最安全和快速找到车子的办法。”
教皇新堡葡萄酒节举行了十几届,每次活动期间警察局的电话都能被打爆,新鲜事、麻烦事层出不穷。
罗南和西奥多尔礼貌的说了些感谢的话。
经历过昨晚晚宴的他们,非常理解这句话的含金量。
但今天才来、对教皇新堡喝酒气氛不是很了解的格雷瓜尔满不在乎的说:
“如此美妙的夜晚,还是别让她们来了。”
那警察对此见怪不怪了:
“那祝你们喝得愉快。”
西奥多尔给两人介绍,说每年葡萄酒节期间,教皇新堡会消耗掉40万到50万瓶葡萄酒。
罗南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为真,也很难想象是多少人共同努力创造出这个奇迹的,但他确信,今晚庆祝丰收年的活动一定占据了很大的功劳。
他们是准时来的,但整个广场已经吵闹的不像样子,有可能主办方是种植园主的原因,今晚广场上的农夫含量严重超标。
农夫们通常在野外工作,想要和谁聊两句,要隔着好几亩田,而且其中还会夹杂着拖拉机的引擎声.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还常常忘记调整室内外说话的音量。
但即便如此,酒杯不断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和软木塞离开酒瓶的‘砰砰’声还是清晰可见,可想而知这里有多少人正在推杯换盏。
今晚的气氛比昨晚还要热烈,当‘战歌’响起,所有人都会跳入葡萄的海洋。
罗南几人找到位置坐下来,格雷瓜尔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桌子上的菜单打量,随后满意的点头:
“很不错的乡村美食。”
罗南也拿起菜单,同样满意的点头。
种植园主们举办的活动,晚餐充斥着浓郁的普罗旺斯风格,战线拉的像是马拉松一样长,足足有十几道。
而每道菜期间平均要品尝1012种葡萄酒。
这么高的强度,可能主菜还没开始,他就能有所收获了。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看看格雷瓜尔的酒量。
罗南从西奥多尔的黑书包里拿出两个小桶,给自己一个,另外一个放到了西奥多尔的脚旁。
格雷瓜尔余光看到罗南的奇怪举动,忍不住问:
“这是要来干什么的?”
罗南大言不惭的说:
“吐酒,我和我的师傅西奥多尔只品不尝。”
格雷瓜尔发出不理解但尊重的叹息:
“那可太遗憾了。”
罗南将桶递过去,好心的提醒:
“今晚要喝的种类很多,我恐怕你也很难吃得消,我可以与你分享。”
格雷瓜尔笑哈哈的放下菜单:
“波尔多的男人从来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样的。”
罗南笑哈哈的收起了桶。
甚好甚好。
说是庆典活动,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户外聚餐。
前面的讲话和展示环节没什么人感兴趣,前菜出现,狂欢便真正的开始。
格雷瓜尔已在之前做好铺垫,在前菜上来时从西装里拿出来了一个笔记本,每吃一口就在上面记录几笔,最终每一道菜的后面都会有好几行文字。
喝酒的时候,他也会记录,但通常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罗南默默把这个细节记在心里——米其林视察员吃饭的时候会随身携带笔记本,并大量做笔记。
白葡萄酒炖鸭上桌,罗南找了个机会套话。
“你也爱吃鸭肉?”罗南扯下一块鸭肉问格雷瓜尔,“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鸭肉,我以为只有教皇新堡本地人才吃得惯这种味道。”
格雷瓜尔低头奋笔疾书:
“做我们这行的,没有爱吃或者不爱吃的权利,即使我本人不喜欢吃,我的读者们中也有喜欢的所以什么都得尝尝。”
罗南耸肩:
“听起来你的工作性质和美食评论员差不多,四处吃美食,再点评它们。”
格雷瓜尔停下笔,嗤之以鼻的说:
“美食评论员?那是一群收钱做事的家伙,怎么能和我的职业相比?”
“哦?”罗南撑住桌子,感兴趣的问,“你的意思是,即使有人给你钱,你也不会特意去捧高某些食物?”
格雷瓜尔敷衍着说:
“差不多吧,我的职业不允许我那样做。”
罗南眼睛看着其他方向,以降低格雷瓜尔的警惕:
“挺有意思的,听起来像是米其林的那些人,《米其林指南》拒绝所有广告投放,如果他们想,会有几百个客户拿着钱求他们。”
格雷瓜尔‘顾左右而言他’,像是没听到似的,抻着脖子看隔壁桌:
“鸭肉配什么酒?这轮菜的酒是不是还没来?”
罗南扭动脖子,似乎也在找他们的酒到哪里了:
“是啊,酒怎么还不来?”
快点啊喂!
赶紧让这个人多喝点!!
教皇新堡的种植园主们热情好客,同样邀请来了现场乐队。
而且今晚来的又是我们的好朋友——快乐的教皇新堡人。
每上一道新的菜,乐队便会上台演唱一首歌曲,每首歌的作用都是让大家喝的尽兴。
前一个晚上,他们通宵达旦的歌唱,今天却照样有个好嗓子。
每一次他们出现,罗南对面的格雷瓜尔都会多喝两杯,并且感慨一次:
“你们两个可怜虫!”
他看着罗南和西奥多尔‘痛心疾首’的说:
“这么好的气氛,你们是怎么做到把每一口酒都吐出去的?你们的肚子不会抗议吗?”
‘马拉松’过半,主菜还没上桌,但格雷瓜尔已经变得亢奋无比。
最明显的特征是他的笔记本上开始出现大量的感叹号和问号。
罗南还注意到在喝完某款酒后,他在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西奥多尔是一个很好的‘助手’,微笑着回答:
“和你一样,我们的职业也不允许我们做出某些事情,后面还有许多酒,需要客观的记录下它们的味道。”
罗南耸肩,笑着补充:
“没错,米其林指南上也不能花钱打广告不是吗?这些都是规矩。”
格雷瓜尔举手示意服务员他的酒杯空了:
“米其林拒绝广告是这个世纪开始的事情,《指南》推出之初是可以打广告的,而且会配合的非常积极,但那些客户大多已不复存在,只有极个别的广告商名字至今还在,其中之一就是标志汽车,那个时候标志还没有生产汽车,专长是制作可折迭的自行车,所采用的技术叫‘杰拉德上尉系统’。”
罗南‘哇’了一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消息。”
格雷瓜尔将新填满的酒杯端起,半真半假的回答:
“工作原因,我曾经采访过一位巴黎的米其林员工,是他告诉我的。”
罗南难言激动的说:
“伙计,你这工作可太让人羡慕了,能认识那么多人,不瞒你说,我的梦想是做米其林视察员,但他们太神秘了,我不知道如何加入,最后就做品酒师了,米其林的员工啊,太酷了!”
格雷瓜尔警惕的看向西奥多尔,事实上今晚他和罗南、西奥多尔相处的非常愉快,开心到对方像是在‘哄’自己似的。
他可不想让罗南的‘口不择言’改变这么愉悦的气氛。
你怎么能在师傅面前说这种话呢?
但还好,西奥多尔没有任何反常的表现,依然一脸笑容,格雷瓜尔这才放了心。
不过,他还是劝阻道: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工作原因,我知道一些视察员的信息,这些人在加入米其林之前通常需要在餐饮届有810年的工作经验,再接受2年的职业培训,一旦开始工作,就要非常努力的‘吃’,包括周末两天也不能休息,还必须是不同风格的餐厅。”
格雷瓜尔喝了一口酒,用抱怨的语气继续说道:
“在米其林餐厅用完餐,下一餐必须选一个小餐厅,一个星期下来,一个视察员要品尝1014种不同风格的菜肴,这样的活动进行半个月后,他们就要换一个地方,为了确保脸不在某一个区域太过频繁的出现,之后就是不停的吃、不停的换工作地点.永不休止。”
终于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让罗南兴奋不已,他追问道:
“那一个餐厅被视察几次才能上星呢?这个有规定吗?”
格雷瓜尔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低头看向自己的盘子:
“这就不知道了。”
罗南赶紧站起来,催促服务员给这里上新的酒:
“这里这里,酒别停啊伙计。”
人的肚子是有限的。
对于外地人来说,能跟下一个完整的普罗旺斯晚餐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在喝了许多许多酒的前提下。
格雷瓜尔在吃完海鲜拼盘后就放下了叉子,属于菜肴的那一部分记录永远停在了那里。
但关于酒的记录还在持续不断的进行着。
战歌不停,酒不断。
今晚的战歌还没有响起,罗南知道.他总有下手的机会。
约晚上8点钟,属于教皇新堡的‘啦啦啦啦’终于响起。
而一晚上不见的杰克逊也如期而至——每当战歌响起,他就会格外的想念那个叫罗南的小子。
杰克逊加入后,罗南便不再吐酒,正式的加入到狂欢的队列里,与其临近的格雷瓜尔也狠狠体会了一把教皇新堡人喝酒的热情。
大约一个小时后,罗南轻松拿到了格雷瓜尔之前当宝贝一样护着的笔记本。
这可不是‘偷’啊,是因为笔记本掉地上了,还被路过的服务员踩了几脚。
这么重要的东西,罗南必须替格雷瓜尔捡起来啊。
上面葡萄酒的序号写到了89,但这并不是格雷瓜尔今晚完整的记录,因为他在白色的桌布上还写了一部分。
都喝成这个逼样了,还在想着工作,看来米其林视察员的属性已经深入到了他的灵魂里。
这个时候,根本不用套什么话,格雷瓜尔自己就开始往外吐噜了。
“所谓的美食评论家精通的不是食物,而是‘吹嘘’,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出名、被人奉承,最好是厨师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毛孔张开,毫毛立起,如果是识好歹的家伙,这个时候就要见机行动了,你看,美食评论家的目的达成了,他们收获了名气,还收获的财富,而我们呢?而我们呢?”格雷瓜尔对着罗南和西奥多尔大吐苦水。
西奥多尔没有什么感情的安慰:
“你也可以这样啊,学习那些人,名利双收。”
格雷瓜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前仰后合的说:
“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事如今的工作的吗?因为我足够普通,无论是举止还是外貌,咋咋唬唬的惹眼家伙在最初就被排除在外了,所以我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一个普通人这辈子只能默默无闻。”
罗南在心里默默记录——样貌和性格都很普通的人,喜欢记录。
好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两个关键元素了。
格雷瓜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而且做我们这行的,大部分是女性,因为女性比男人更加谨慎,前几天我和一位女士一起出去吃饭,她注意到一名服务员的指甲不够光洁无瑕,但在我看来,那没有什么问题,是那个女人太挑剔了,这叫什么谨慎啊?但就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丢掉了一颗——”
格雷瓜尔突然抱着脑袋趴到了桌子上:
“今晚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喝太多了让我睡一会,睡一会我就回去。”
罗南不死心的问:
“那一个餐厅被视察几次才能上星呢?”
格雷瓜尔迷迷糊糊的回复:
“6次,其中有4个人打出1颗星星就能进名单了。”
罗南和西奥多尔笑着互看了一眼。
男人确实没有女人谨慎。
你看,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
波尔多的男人最终还是倒在了普罗旺斯的土地上,唯一站立的只有他的嘴。
睡了一会,格雷瓜尔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独自离开,无论罗南和西奥多尔如何挽留和劝阻都无济于事。
“他今晚肯定无法开车离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西奥多尔在鉴别醉鬼的方面经验丰富,他劝解罗南不要过度的担心。
两个人去找杰克逊告别,结束这场教皇新堡之行。
但在广场外围,他们又遇到了格雷瓜尔,同时遇到的还有早些时候提醒过他们的那位警察先生。
那位警察非常有耐心的问格雷瓜尔:
“好吧先生,你说你的雪铁龙汽车躲着你,但你看,现在外围停了几百辆雪铁龙汽车,你的车有什么特征吗?你还记得它是什么颜色吗?”
格雷瓜尔摇摇晃晃的说:
“它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穿着红色的拖地长裙,还有一个巨大的屁股——”
不远处,西奥多尔对罗南说:
“你可以完全放心了,教皇新堡的警察们对此经验丰富。”
罗南后怕似的摇了摇脑袋:
“想举办一场关于酒的节日可真不容易,缺一个环节都不行。”
西奥多尔感慨道:
“全民狂欢当然不是什么容易达成的事情,在游客狂欢的同时,还要‘全民皆备’,要做到上下一心。”
罗南感激的看向西奥多尔。
在品酒方面,他确实不是自己的师傅,但在其他方面,他教了罗南不少的东西。
教皇新堡之旅圆满结束!
下一站,打道回府去卢尔马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