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燕京的天色，暗得格外早。
一抹微弱的余晖，在寒风中蜷缩着，最后映照在亰东总部的落地窗上。
柳强东摆了摆手，示意徐磊留下。
沈皓瑜、王亚卿对视了一眼，自觉地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
“看来亰东要变天了！”
王亚卿刚出门，便不由地感慨道。
他虽说技术出身，担任CTO职位，但他脑子不笨，大局观更是远超一般的技术人员。
刚才在办公室里，柳强东对陈延森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句毫不掩饰的“森哥”，就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太了解东哥了，那是个骨子里都透着傲气的人，能让他如此放低姿态，说明亰东与拼呗，或者准确来说，是亰东与森联资本之间的合作，还将继续加深。
再联想到公司递交IPO招股书后，老板的情绪似乎一直都不高，王亚卿的心里就渐渐有了谱。
东哥想借助森联资本的资源，在上市之前再搏一把!
沈皓瑜在一旁听着，轻轻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也在琢磨着这场“变天”背后的利弊得失。
两人都是亰东高管，手中持有一笔价值不菲的股权。
“你说东哥是什么意思？”沈皓瑜沉默几秒后，冲着王亚卿问道。
“沈总，不要带着答案来提问。”王亚卿知道沈皓瑜多半猜中了东哥的心思，于是笑着打趣道。
“行，我懂了。”沈皓瑜讪笑道。
“反正不会是坏事，我有朋友在华尔街从事投行工作，据说东哥找了好几家券商承销机构，但对方在评估完各项财务指标后，只给了220亿美币的估值。”
王亚卿拉着沈皓瑜走到阳台，见四下无人后，才压下声音说道。
220亿美币？
沈皓瑜眉头微皱，这价格不是欺负人吗？
拼呗2013年的成交额是6803亿华元，市值徘徊在1060亿美币。
亰东2013年做了2800亿华元的销售额，按比例推算，低于400亿美币都不合理。
“与拼呗相比，我们有自己的物流体系，配送效率更高，按理说，应该是加分项才是。”
沈皓瑜不忿地说。
“沈总，资本市场里，只看营收和利润率，拼呗去年的净利润，恐怕不低于200亿元，咱们呢？”
王亚卿轻叹一声，他对柳强东的很多决策，其实并不赞同。
诚然，由于亰东物流的存在，亰东在一二线、三四线的市区拥有次日达，甚至是半日达的配送能力。
但成本实在太高了！
比如昆山的亚洲一号中心仓，光地皮、设备和建设成本就超过了十个亿。
而这样的仓库，亰东在华东、华北还有好几个。
另外，4万多名快递员也是个沉重的包袱。
高瓴、老虎基金、DST、红杉、今日和OTPP基金起初投资亰东，是奔着‘华国版’雅马逊来的。
但亰东迟迟无法盈利，背后的资方早就心生不满了。
从2013年到2014年，柳强东一直在为融资、上市而奔波，底层逻辑也很简单，投资人给的压力太大了。
去年要不是OTPP奶了亰东一口，柳强东要么就得流血上市，要么就得接受马文腾的苛刻条件，收下一堆破烂项目，为亰东拿到流量入口。
“沈总，等老板通知吧。”王亚卿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沈皓瑜一支。
两人站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各自想着心思。
沈皓瑜认为，不管森联资本是并购还是投资，他手里的期权都有可能缩水。
对此，他不仅不难受，反而满心期待。
人的名，树的影。
陈延森的商业操盘能力有口皆碑，跟着森联资本后面混，还怕吃不上肉？
就拿云速快递来说，在被森联资本收购之前是什么德行？
在业务量方面，连天天、国峰这类二流快递公司都比不上。
全国仅有300个快递点。
总价值不足3亿华元。
结果短短三年，估值高达300亿美币！
前后翻了600倍！
他不是对柳强东不忠心，而是忠心值不了那么多钱。
事实上，包括王亚卿、徐磊等人在内，如果不是公司上市在即，舍不得几千万的股权，他们说不定早跳槽了。
毕竟在互联网行业，人才流动本就频繁，谁不向往能给自己带来更大发展空间和更多收益的平台呢？
尤其是看到拼呗的崛起速度和森联资本旗下企业的扩张态势，他们心里难免会有波动。
当初留在亰东，一方面是念着与柳强东一起打拼的情分，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公司的潜力。
但与拼呗一比，柳强东的能力明显要差了一截。
别人三年不到，成功上市，价值千亿美币！
亰东连盈利都没做到！
前有夭猫、拼呗的打压，后有苏宁、国美、易迅的追赶。
当当网还时不时地跳出来搅局。
加上资本市场的不看好，柳强东选择靠向森联资本，纯属是人之常情。
另一边。
柳强东拎起茶壶，先给陈延森斟茶倒水，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望着翠绿间黄的茶汤，却没丝毫品尝的想法，在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森哥，上次你提议的合作方案，我没意见。”
“老高，给老柳留一张名片，明天你找廖威，让他来一趟燕京，亲自和柳总沟通合并事宜。”
陈延森微微点头，抬手一招，冲着高伟林叮嘱道。
“好的老板。”高伟林应道。
柳强东抬起头，不禁多看了高伟林一眼。
森联资本CFO，森马在线CEO，陈延森的大管家，人送外号“高钱袋”，专门处理投资、收购工作。
加入森联资本的第一战，便是把奥古斯塔资本、乐天资本和阿狸三方撮合在一起，完成了狐狸淘的售卖工作。
从他掌管森马在线的表现来看，高伟林的管理水平也不差。
想到这儿，靓仔东暗暗腹诽：陈延森还真是好运，能从港岛挖来这么一位高手。
懂投资，懂业务，听说还精通港岛股市的上市操作。
可他哪里知道，高伟林的能力虽然不俗，但也得陈延森给机会、给项目，外加言传身教，才将其培养得独当一面。
“至于入股一事，我和几位重要的股东都商量过，20太高了，最高15。”
柳强东接着补充道。
他和高瓴、老虎基金、DST资本等多位投资人，在上周见过一面，竟无一人对森联资本的入股持反对意见。
坦白说，他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森联资本的实力有目共睹，能得到这些眼光毒辣的投资人一致认可，足以证明引入这笔投资对亰东的发展大有益处。
可难过的是，这帮曾经对他全力支持的股东，对他的能力又隐隐表现出了不信任。
陈延森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这才慢悠悠地说：“老柳，15也好，20也罢，比例越高，代表森联资本对亰东的支持力度越大。
森联资本进来，不只是带钱，还有整个生态链的资源。
你想想，云速快递的物流网络，今日头条、灵犀浏览器和斗音的流量池，这些隐形资源能给亰东带来的增长，可不是几个百分点的股权能衡量的。”
柳强东的持股比例是18.4，凭借B类股的优势特性，拥有40.4投票权。
老虎全球基金持股比例为22.1。
高瓴资本通过HHGL360BuyHoldings代持，掌握着15.8的股权。
DST的持股比例为11.2，OTPP持股比例为9.5。
陈延森只要拿到20的股权，就能成为亰东的第一大股东。
尽管暂时无法获得控制权，但凡事哪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
他有的是时间，也不缺耐心。
在他看来，要是柳强东听话，就让他继续坐在CEO的位置上；若是不听话，能换就换，不能换就抛股权套现。
他能把亰东扶起来，也能将亰东踩下去。
“森哥，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先和投资人通个气。”
柳强东沉吟半晌后，给了个回复。
“那我就再等三天。”
陈延森端起茶杯，细细小啜一口。
他在柳强东的总部待在六点一刻，随即两人共乘同一辆车离开，朝着京兆尹的方向一路疾驰。
几名蹲守在采访车里的记者，正好拍到柳强东坐进陈延森车里的一幕。
他们本想跟拍柳强东和奶茶妹妹，没想到还有了意外之喜。
“柳强东和陈延森走得有点近啊！”
“商人嘛，一向是分分合合，前年拼呗和亰东在网上，可没少互怼。”
“拼呗如今市值千亿，亰东差得有点远，你说两家会不会有合并的想法？”
“咦！才哥，你是真有才啊！这两家平台，一家客单低，另一家客单高，以陈延森的行事风格，未尝没有拿下亰东，与阿狸血拼的想法。”
几名澎湃新闻的记者，窝在车里讨论道。
最主要的是，亰东估值不高，以陈老板的实力，绝对买得起。
两个小时后，正当陈延森、柳强东、张朝阳、周弘毅等人在包间里推杯换盏时，一条新闻冲上了热门。
“电商二哥、三哥同乘一辆车，两家或有合并意向？”
新闻标题格外吸睛，配图正是陈延森和柳强东一同从亰东总部出来、坐进同一辆车的画面，照片角度刁钻，将两人亲密交谈的场景拍得十分清晰。
内容里添油加醋地分析，称近期有多方消息显示森联资本与亰东接触频繁，结合此次两位大佬同框，不排除拼呗与亰东将在资本层面展开深度合作，甚至可能走向合并，共同对抗电商行业的龙头阿狸。
说得有鼻子有眼！
不少网友在评论区里回复：“我们公司是联合利华的经销商，入驻的是拼呗，上次送货入仓时，居然进的是亰东的中心大仓，你们敢信？”
“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行业内谁不知道，两家的物流和仓储系统是共享的。”
“卧槽！真要合并啊！”
“上次我在亰东下单，送货的是云速快递小哥。”
原本就有合作的迹象，加上网友的佐证，一时间仿佛坐实了两家即将合并的传闻。
与此同时。
在达沃斯刚退烧的马立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他拿起手机，随意翻着国内的最新资讯。
“亰东成交额2800亿，拼呗6083亿，如果两家合并会超越阿狸吗”
合并？
马立云瞬间清醒了，强撑着爬起来，靠在床头，点进了新闻详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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