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正刻(下午两点)前后。
本是多云的天气。
下午南风的风势渐渐变大。
云朵在南风的吹拂下,在空中变换着形状和位置。
不时有云朵遮住太阳,在地面某处留下一处影子。
渐大的风势,让马球场中的风筝纸鸢飞的更高了。
站在距离马球场不远的吴楼楼下,徐载靖等人抬头一看便能看到不少飞在空中的风筝。
“那个燕子风筝谁家放的?”
“好高啊!”
“哇!”
“再高点儿!”
“看那边,看那边的风筝!”
“放线!放线!”
姑娘妇人们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喊叫、惊呼声,顺着风势从马球场内传了出来,一听这动静,便知场内人很多。
吴楼门前,台阶之上。
徐载靖站在大姐夫身边,看着台阶下醉眼朦胧和梁晗说话的乔九:“姐夫,九郎在席间的话语,你感觉如何?”
呼吸之间有些酒气,但眼神依旧清亮的顾廷煜道:“九郎是乔家的小儿子,爵位和他无关,能在军中谋一份前程,也挺好的。”
徐载靖点头。
顾廷煜看着徐载靖的表情,道:“小五,你感觉呢?”
徐载靖长呼一口气:“九郎想建功立业的想法不错,也知道入了精锐强军机会更大!”
“但他出身汴京富户,自小千宠万爱长大,细皮嫩肉的没习练过武艺,怕是吃不了军中的辛苦。”
“进厢军尚可,要是进了精锐,怕不是害人害己。”
顾廷煜赞许的看着徐载靖:“所以,你就荐他去了梁旭那儿?”
“是的姐夫。九郎识文断字会算账,梁侯世子在军中干得不错,带一带九郎,以后总不会差的。”
笑看着和盛家兄弟说话的顾二郎,顾廷煜点头:“嗯!小五你想的很对。”
徐载靖侧头看着自家大姐夫和煦的眼神,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顾廷烨,道:“姐夫,想什么呢?”
“唔?”顾廷煜从弟弟身上收回视线,看着徐载靖笑道:“没什么!走吧,咱们回城。”
说着顾廷煜迈步走下台阶,朝着牵马的亲随有庆走去。
“姐夫!你喝了酒,戴上风帽吧。”徐载靖在后面说道。
“好。”
随后,一行人纷纷上马。
众人一边骑马一边欣赏着京外的春景。
因为都喝了酒,青云、汗牛等亲随小厮都没有骑马,而是步行牵着各自公子坐骑的缰绳,防着酒后出什么事儿。
“呼——”
一阵有些大的南风吹过。
吹的路边杨柳枝叶摇动,吹的徐载靖等人眯起了眼睛。
“呕吼!”
感觉甚是舒爽的长枫,忍不住长啸了一声。
长柏见此,没有喝止,而是笑看着天空,感受着春天的气息。
今日出来饮宴,乃是为了感谢顾廷煜。
之前学堂众人去宁远侯府,顾廷煜猜过几道会试可能出现的策论题。
长柏等人也据此讨论过如何作答。
虽然长柏感觉自己答的不错,但依旧不敢和长枫一样尽情放松,他心中依旧紧着一根弦,担心着会试的成绩。
心里也有万一不中,他还要继续加倍努力的打算。
“对了小五。”顾廷煜看着徐载靖:“陛下采纳了韩大相公的建言,今年御驾去金明池,不再是三月初一,而是改到了三月下旬。”
“三月下旬?”徐载靖一愣,不确定的说道:“莫非,陛下要等到殿试结束,公布了金榜后才去?”
“不错!”顾廷煜笑道。
徐载靖轻轻点头。
“咦,那个风筝好奇怪呀,飞的可真快。”不远处,长槙指着天空说道。
听到话的徐载靖抬头看去:“七郎,瞧着那风筝是断线了。”
“哦!怪不得呢。”长槙笑着看了眼徐载靖,点头后继续看着。
过了一会儿。
长槙道:“徐五哥哥,我瞧着那风筝怎么朝咱们飞来了?”
“啊?”听到话的长枫抬头看去:“七郎,哪儿呢?”
徐载靖指了指天空中一个有些大的风筝,道:“枫哥儿,喏,七郎说的是那个画着大雁的,瞧着又转向了。”
随后,徐载靖有些疑惑的看着大雁风筝。
此时徐载靖敏锐的察觉到,风筝和方才有些不同,它的受力似乎有了变化,像是有人扯住了风筝线。
“怎么看着,这风筝又不像是断线的了?”徐载靖自言自语道。
“看它干嘛,五郎,走了!”顾廷烨招手道。
徐载靖点头跟上。
靠近马球场出入口的时候,
长槙又回头看了眼风筝,随即便眼睛一瞪:“风筝飞过来了。”
“唔?”徐载靖闻言回头看去。
徐载靖视野里,那大雁风筝在空中乱飘了一下,片刻后便一头栽了下来。
“长柏小心!”徐载靖急声道:“青云,小心别让马惊了。”
青云闻言,反应极快的松开小骊驹的缰绳,迈步朝汗牛走去。
长柏一脸茫然的回过头:“啊?五郎,怎.”
“啪!”
大大的风筝直接拍在了长柏的头上。
“哎哟!”
“唏律律——”
长柏的坐骑,也被突然出现的东西给吓了一跳,随即便扬蹄嘶鸣。
“吁!吁!好了,好了,没事儿的!”
好在青云正站在汗牛身边,两人奋力拉着缰绳的同时,青云温声抚摸的安抚住了马儿。
“公子,您没事儿吧?”汗牛赶忙问道。
长柏摇头。
这时,
“这谁干的!”略有些喝多了的梁晗,大声的斥问道。
“钓车!钓车!赶紧滚进去,问问是哪家的风筝!告诉那家人,说砸到了人!”
“今日不说个明白清楚,以后我家的马球场,就别来了!”
“是,公子!”
钓车给梁家其他小厮一个眼神,便快步朝马球场走去。
给顾廷烨牵马的石头,走到一旁将风筝捡了起来,递给了一旁的顾廷烨。
顾廷烨扫视了一眼,道:“嚯,这风筝可够精致的,五郎,你瞧瞧。”
说着,顾廷烨将风筝递给了徐载靖。
徐载靖拿着半人高的风筝,端详了片刻后点头道:“二郎说的是,这竹制的风筝骨架一看就是精心料理过。”
“这蒙面用的是绢,图案是自己画的,这大雁的眼睛.居然是绣上去的。”
说完,徐载靖又将风筝递给了‘受害者’长柏。
长柏接过风筝,细细的看了几眼后,便目光一凝。
见此,徐载靖问道:“长柏,怎么了?”
长柏眉头微蹙:“没事儿!”随后又转头朝后喊道:“让羊毫过来。”
跟着的盛家马车中,长柏的贴身女使羊毫,正撩开车帘朝前看着,闻言后,立马跳下车来到长柏跟前。
“公子?”
“喏,拿好,等六郎的亲随过来。”
“是,公子。”
“走吧。”
长柏摆手道。
“盛二哥哥,不等那主家了?”梁晗疑惑道。
长柏抿了下嘴:“我没事儿!这风筝能用多重,更何况是如此精致的。”
顾廷煜看了眼羊毫手中的精致风筝,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既然长柏发话,那咱们就走吧。”
看着顾二郎略有些疑惑的表情,顾廷煜继续道:“长柏真乃怀瑾握瑜的君子。”
长柏摇头:“顾大哥谬赞了。”
顾廷烨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什么,又看了眼风筝之后,朝着长柏竖了竖大拇指。
随后众人轻磕马腹,一起继续朝着城内走去。
众人离开一会儿之后。
马球场出入口。
钓车引着几位妇人和贵女走了出来,妇人和姑娘的脸上都满是歉意的神色。
“咦?我家公子他们呢。”钓车环顾门口,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一位贵女身后的女使,指着站在盛家马车前,正收拢风筝线的羊毫道:“姑娘,您看,您的风筝!”
“抱岫,闭嘴。”另个女使蹙眉道。
“是,注涧姐姐。”
钓车看到后,立马朝着羊毫招了招手。
来到近前,
钓车伸手介绍道:“羊毫姐姐,这几位是海家夫人、大娘子和姑娘,几位公子呢?”
羊毫朝着海家众人福了一礼:“见过夫人、姑娘。几位公子还有事,就先回城了。”
说着,羊毫将风筝递了过去。
想是从场内出来的时候,钓车大体的说了下情况。
所以,海朝阶的大娘子,也是海朝云的嫂嫂关切的问道:“姑娘,你家公子,人没事儿吧?”
抬眼看了下海家夫人,羊毫道:“回大娘子,风筝轻盈,并无大碍。就是.就是,差点惊了马儿。得亏徐家五郎及时提醒,徐家亲随及时出手,这才没出事。”
“谢天谢地。”海家夫人双手合十说道。
跟在后面的海朝云,也不再绷着,很是松了口气。
又看了眼海家众人,羊毫道:“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辞了。”
海朝阶的大娘子面带歉意,赶忙道:“让贵府公子受了惊吓,我家合该赔些银钱才好。”
“多谢大娘子好意!公子临走前,特意嘱咐过,说此事本就是无心之失,不让奴婢们收任何东西。”
“这,这怎么好意思。”海朝云嫂嫂道。
“大娘子无须客气。”说着,羊毫朝众人福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目送盛家马车离开,海家夫人挽着女儿海朝云的胳膊,同儿媳对视了一眼后,转身朝场内走去。
路上,
“母亲,莫非那盛家的哥儿,不想知道咱家的身份?”海朝云的嫂嫂问道。
海家夫人点头:“瞧着是这样的!幸亏是书香门第通情达理的孩子,要是别家的,可不容易这么了结。”
海朝云嫂嫂道:“母亲说的是!盛家二公子他外公应该是王老大人吧?”
“不错!”
“那这盛家二公子的亲姐姐,就是勇毅侯府二大娘子盛华兰了。”
海朝云嫂嫂说着,又和自家婆母对视了一眼:“就是不知道,这位哥儿此次会试,会是什么成绩。”
跟在两人身后的海朝云,有些无奈的看着抿了下嘴。
晚些时候,华灯初上。
南讲堂巷,荣家。
前院正厅,
荣家一众人站在厅内,态度恭谨的看着不远处的宫中女官。
“贵妃娘娘已知今日城东之事,听说动了弓箭,娘娘怕姑娘受到惊吓,故,特意求了陛下恩准,命奴婢前来探望飞燕姑娘。”
女官说完,富昌侯躬身拱手道:“还请贵妃娘娘放心,飞燕她并无大碍。”
女官点头后看向了荣飞燕。
荣飞燕道:“多谢娘娘关心,小女确无大碍。”
站在荣显身边低着头的窦氏,听到对话后,暗自翻了个白眼。
“好,奴婢晓得了!飞燕姑娘,还请上前几步,娘娘有体己话命奴婢传达。”
荣飞燕依言上前几步。
宫中女官探过身子,凑到荣飞燕耳边低声道:“娘娘说姑娘当机立断,做得很对。”
“谢姐姐夸奖。”荣飞燕低声笑道。
荣妃的贴身女官,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荣飞燕,直起身说道:“好!那奴婢就回宫复命了。侯爷夫人还请留步。”
说是留步,但荣家众人依旧将女官送到了大门口。
看着宫中仪仗的灯笼消失在街角,荣家众人这才回了院子。
路上,
荣显:“妹妹,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荣飞燕:“无可奉告。”
“妹妹你!”
兴国坊,
齐国公府,
正直用晚饭的时候,齐衡迈步走进了厅堂中。
只是环顾一眼,齐衡就感觉到了屋内十分紧张的气氛。
看着坐在桌边的两人,齐衡行礼道:“父亲,母亲。”
紧张气氛的源头:板着脸紧锁眉头的平宁郡主,抿着嘴没有说话。
还是齐国公起身招手道:“元若,快过来坐下吧。”
“是,父亲.”齐衡又躬身一礼:“母亲。”
来到桌前落座,齐衡眼中满是询问的看了眼齐国公。
齐国公没有说话,只是轻摇了下头,眼神示意齐衡别问了。
待一旁的女使布好了饭菜,平宁郡主一眼也不看齐衡,直接拿起了筷子。
“元若,咱们吃饭,吃饭。”齐国公拿着筷子笑道。
齐衡点头。
吃了几口饭菜,齐衡小心的看了眼平宁郡主,道:“母亲.”
“食不言寝不语,有话饭后再说。”平宁郡主看着饭菜道。
齐衡:“是。”
不到两刻钟,
齐家人用完了饭,有女使收拾桌子,有女使奉上了适合晚上喝的饮子。
闷声吃完饭的平宁郡主,紧锁的眉头稍稍展开。
看着独子齐衡,平宁郡主深呼吸了一下后说道:“方才有什么事儿,说吧。”
齐衡舔了下嘴唇,组织着语言道:“母亲,儿子若是”
“嗯?”
“儿子若是科举中榜,您可否去盛.”
平宁郡主眉头再次紧锁,目光如刀的看着齐衡。
“啪。”手里的茶盏,被平宁郡主用力的顿在了桌子上。
随后,平宁郡主站起身瞪着齐衡道:“怎么?你还嫌他们家害你害的不够?”说完便生气的一甩袖子,迈步离开了厅堂。
“母亲。”茫然的齐衡还想要追上去,却被一脸严肃的齐国公给拉了回来。
“父亲,母亲她.”
齐国公蹙眉道:“元若!你闭嘴!”
向来慈祥的父亲如此说话,齐衡瞬间安静下来。
“知道你母亲今日为何心情极差么?”齐国公问道。
齐衡摇头。
齐国公叹了口气:“今日你母亲找顾侯夫人说话,这才知道,之前会试策论题,顾家大郎曾经在家里说过!”
“你出贡院的时候还说有些难,可你学堂中的那些同窗们,早就一起讨论过题目了!”
“说过?讨论过?”齐衡一脸的诧异,立马问道:“什么时候?”
齐国公看了齐衡一眼,语气责怪的说道:“就是在你私自去堵盛家姑娘的那天!”
齐衡闻言,不敢相信的看着齐国公。
齐国公肯定的点了下头。
“也不怪你母亲生气!因为盛家的姑娘,元若你,你耽误了多大的事儿啊!”
“这,怎么会这样.”齐衡不敢相信的瘫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