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中军大帐中只剩下秦怀玉、赵节二人。
“坐。”
李承乾回到了上首,伸手示意道。
“谢殿下。”
二人似乎都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果断的坐在了最靠近上首的位置。
“嗒嗒!”
几名东厂番子悄无声息的走出,将一副巨大的地图平铺在了地上,上面清楚的标注了河西、河套、大漠草原及西域,这是整个大唐北方的现状,除了薛延陀之外,还有西突厥、契丹、奚族、室韦等势力。
东突厥占据的漠南之地与草原几乎无险可守,一马平川,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阴山山脉,正因如此,李世民才会允许东突厥在定襄城建立牙帐,占据(后套)土默川平原。
同时,大唐在前套设了丰州,西套(银川平原)设了灵州,形成了对关中、河南地的拱卫态势。
“薛延陀的地盘非常特殊。”
“西边隔着金山就是西域,东边隔着大鲜卑山就是室韦。”
“孤之所以一定要灭亡薛延陀,就是希望大唐能够在这里设立都护府,实现有效统治。”
“薛延陀覆灭后,铁勒十五部臣服于大唐,我不希望再诞生一个可汗,再有一个汗庭出现。”
面对秦怀玉、赵节,这两个大唐勋贵、皇亲国戚后代,李承乾没有遮遮掩掩,坦然开口。
‘什么?’
秦怀玉、赵节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屡屡为漠北游牧民族所侵,建设长城,这都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匈奴、鲜卑、突厥都是逐水草而居,像野狗一样顽强的生存下来,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就能够积蓄力量,就会南下掠夺汉人的一切,来无影,去无踪。
太子李承乾竟然想要让大唐直接掌控大漠草原,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李承乾下了主位,指着地图上的两个位置,招呼道:“你们来看。”
‘居延海、土默川!’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秦怀玉、赵节注意到了两个地方。
“自古以来,大漠草原以噶尔拜瀚海为天然分界线,渺无人烟的戈壁沙漠横亘于高原中部。”
“噶尔拜瀚海以南,称之为漠南,包含阴山、燕山山脉及河套地区。”
“噶尔拜瀚海以北,称之为漠北,涵盖郁督军山、狼居胥山、色楞格河流域,匈奴、突厥乃至薛延陀无一不是掌控了这片核心区域,汗庭都坐落于此。”
“从汉武帝击匈奴开始,漠南就成为了我汉家儿郎间接控制的地方,形成中原与漠北的隔离带。”
“发源于祁连山的黑河从河西走廊北山之间向北流出,进入浩瀚的沙漠,最主要的支脉在狼心山以北分作两股,分别汇入两片戈壁洼地,形成了一片沙漠绿洲,居延泽由此而来。”
“古老的居延泽被匈奴人称为天池,湖面碧波涟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起伏的沙漠、湛蓝的湖水和鲜艳的红草交相辉映,孕育了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
“汉武帝曾经在这里设立了居延塞,由此成为了汉人进攻匈奴的前哨站。”
“由于匈奴人的衰败,居延塞失去了作用,最终在东汉末年被放弃。”
“此后500年,这里成为了零散部族放牧栖息的地方,匈奴人、羌人、鲜卑人、突厥人等等。”
“一旦在这里筑城设军,北至郁督军山千五百里,西达西域都护府治下的伊州千二百里,南抵肃州约800里,东临丰州千二百里。”
‘唰!!!’
通过李承乾的描述,秦怀玉、赵节同样意识到了居延海的重要性,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精光。
在后世,党项人立国西夏,于居延泽不远处建了黑水城,设置黑水镇燕军司,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黑山威福司治所就在黑水城,一直到元朝,这里都是河西走廊通往岭北行省的驿站要道。
“筑城居延海只是第一步,迁移汉人百姓开垦田地,布设郡县,将这里彻底化作大唐直接控制地区。”
“西域、河西、河套连为一片,时时刻刻监视着漠北。”
“土默川平原上再筑一座城,仿效汉时,重新归入大唐疆域,这里将是中原通往漠北的交通枢纽。”
“之所以,汉人王朝无法对草原进行实质意义上的统治,最大的原因在于双方习性不一。”
“汉人擅长农耕,而草原部族习惯于游牧,且双方生活的环境限制了生活方式。”
“嗯嗯。”
对此,秦怀玉、赵节深以为然。
草原上除了牧草,其它的植物很难生长,除了放牧,别无用处。
“我们为什么要按照中原的治理方式去治理草原呢?”
“治理中原无非是编户齐民,分割田地,从而制定赋税。”
“草原同样可以做到编户齐民,只需要按照部落依次登记造册即可。”
“通过强力手段对部族之间的领地进行界定,甚至就像田地一样,由官府进行草场划分。”
“牧民可以在自家草场上种植牧草,固定化放牧,这样不就可以做到直接管理了吗?”
微微一笑,李承乾缓缓道来。
“这”
秦怀玉、赵节听得愣住了。
他们完全无法反驳,因为按照这个方法,就相当于中原的郡县制一样对草原进行了治理。
此时此刻,他们对李承乾的认识又一次被刷新了,他们以为太子在军略上已经不亚于陛下,却不知道在文治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承乾拥有来自华夏几千年的智慧积淀,这个治理草原的变化在后世称之为盟旗制,满清就是依靠这个制度解决了历朝历代无法直接对草原进行管控的难题。
不过,满清的盟旗制做不到对牧民进行草场划分,因为他们没有办法让牧民像农民一样轮种,可李承乾有高产紫花苜蓿种子,这就是最好的牧草、饲料。
“居延海、土默川非常重要,关系到大唐对草原进行直接治理的方针。”
“待筑城完毕之后,孤会上奏设立居延都督府、云中都督府。”
“以居延海之城、定襄新城命名为居延城、云中城,为都督府治所。”
“将漠南一分为二,东部交由居延都督府管控,西部交由云中都督府管控。”
“以你们的资历和战功,出任正三品的中都督应该没多大问题。”
凝视着秦怀玉、赵节,李承乾淡然道。
“殿下希望我们执掌居延、云中?”
秦怀玉小心翼翼的询问了声。
“我想你们也清楚,大唐承袭前隋,领军出征者为行军总管或大总管,武德七年,复以总管府为都督府,大总管府为大都督府,大都督常以宗王遥领而以长史代理其职。”
“其余都督则分为上、中、下三等,贞观元年,除了边州之外的都督府多被裁撤。”
“都督不同于都护是单一的军事官职,乃是军政合一的官职,大权在握。”
“薛延陀被灭之后,孤会请奏在漠北设立都护府,进行直接管理。”
“那么,我大唐位于北部边州的代州都督府、胜州都督府都会被裁撤,只剩下一个营州都督。”
“除了十六卫之外,地方军事最高长官为正四品的上府折冲都尉,受刺史辖制。”
“十六卫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们想要挤进去,我看够呛。”
瞥了一眼二人,李承乾毫不留情的点评。
“咳咳。”
秦怀玉、赵节都被口水呛到了,有些面红耳赤。
确实,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回京任职,毕竟,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你们两还不到而立之年,已有家室,更有子嗣。”
“难道这就满足了?”
“皇帝是什么德性,你们很清楚,最多是郡公,还不是世袭的爵位。”
“我要是你们,趁着现在多立军功,为子孙后代挣下一个大大的家业。”
“国公都不算到顶,军功荫子,开枝散叶,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殿下说得对。”
秦怀玉、赵节吃了李承乾的鸡汤,心中升起了如火般的热情。
“那就这么决定了。”
“土默川交予赵节,秦怀玉,你去居延海接管那里的十余万人。”
眼看着二人‘上套’,李承乾满意的安排下去。
“是。”
秦怀玉、赵节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匆匆离开了中军大帐。
“殿下。”
“席君买、苏烈到了。”
二人刚刚离开,一名卫士进了中军大帐,禀报道。
“哦?”
挑了挑眉,李承乾招呼道:“让他们进来。”
“是。”
卫士二话不说,立马下去安排了。
片刻后。
两道魁梧的身影进了中军大帐,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参见太子殿下。”
二人一进入内,径直行了一礼。
“军营之中,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你们从城外而来,想必也都看见了,孤不是只知道在深宫作乐的储君。”
“各自寻一个地方坐下吧。”
拂了拂手,李承乾神态举止十分随和。
“多谢殿下。”
席君买、苏烈见后,心中一松,落座其中。
正因为他们从城外来,亲眼目睹了正在修筑云中城的十几万薛延陀俘虏,又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太子身先士卒,全歼二十万薛延陀大军的骄人战绩,这才格外紧张。
要知道,大唐历史上,除了李世民,还没有任何一个皇族取得过如此辉煌的战果,何况还是太子。
“席君买。”
“我听说你前些时日才刚刚从正六品的果毅都尉升至正五品的下府折冲都尉,授了四转骁骑尉。”
“孤把你从河西调过来,可有怨言?”
眼睑微动,李承乾看似无意间说了几句话。
“啪嗒!”
下首的席君买立即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殿下说的哪里话。”
“殿下瞧得起俺,别说是设了折冲都尉,就是要末将这条命,末将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好!!!”
见状,李承乾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继续道:“河西那个地方,你迟早也会回去。”
“不过,现在的话,河西已无军功可立。”
“孤之所以把你调来,就是为了给你一桩富贵。”
“请殿下吩咐!”
一脸粗犷的席君买听见这话,一双眼睛瞪得铜锣大。
“不急,你先坐下。”
“是。”
席君买乖巧的坐回了位置上。
这时,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沉稳的苏烈身上:“听说左卫中郎将在跟着卫公学习兵法?”
“蒙卫公不弃,传授了末将一些行军打仗的方略。”
苏烈的性格和他不苟言笑的外貌一样,说话一板一眼,惜字如金。
“左武候中郎将已过不惑之年,我姑且称你一声定方兄。”
唰!!!
苏烈眼眸中掠过一抹隐晦的光芒,能够被太子称为兄长,这可是常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誉。
“定方兄十五岁跟随尔父率乡兵讨伐贼寇,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尔父死后,你受信都郡守之令,统领部众,大破清河叛军,斩杀张金称,又击败了杨公卿,信都郡由此在隋末乱世中拥有难得的安宁。”
“此后,定方兄投奔窦建德,被高雅贤收为养子,窦建德败亡后,随高雅贤投奔刘黑闼,攻城略地,屡立战功,一直到高雅贤阵亡,刘黑闼兵败被杀,你归隐故乡,不打算为大唐效力。”
“直到贞观初年,朝廷启用你为匡道府折冲,贞观四年,随军进攻东突厥。”
“受魏国公李靖之命,以二百名手持弓弩的骑兵为先锋,冲阵颉利可汗大帐,颉利可汗与隋义成公主仓皇出逃,余众皆俯伏投降,你这才被授予左武候中郎将,后改任左卫中郎将。”
“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正四品下的左卫中郎将,可有怨言?”
“不敢!”
苏烈依旧面色严肃,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席君买偷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十五岁参军入伍,所向披靡,一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左卫中郎将,这可太惨了,比他这个三十岁的正五品下府折冲都尉惨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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