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澄通过那个胆敢道德绑架自家阿绡姐姐的泼皮鲍四,无意间发现了豫章鄱阳湖沿岸存在一条拐卖、献祭的黑色产业链之后。
就派出已经升任五品把总的盐人张武手持自己的符诏,号令各地官府开启严打。
红白双煞被门缝碾碎的刹那,阴气炸裂如血雾弥漫。那股腥甜之气尚未落地,便被游神队伍中一道青灰人影猛然吸入口鼻黄明官仰头吞雾,喉结滚动,像是饮下了一坛陈年老酒。他眼中幽光暴涨,寿衣下摆无风自动,哭丧棒尖端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凝成细珠缓缓爬升的阴露。
“好东西…”他喃喃低语,舌尖舔过唇角,“死得越惨,怨气越纯,这等上品食材,比荔枝木柴强了十倍不止。”
可他还来不及细品,脚底忽然一沉。原本右簸箕左斗的踩影格局竟再次翻转,左脚踏斗,右足踩箕,仿佛有无形之手在地下拨弄命盘。黄明官心头剧震:这不是自然更迭,是有人在篡改阴阳律令!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纸扎神像与飘摇灯笼,正撞上王船高处那道身影雷光立于船首,双手持锏高举,头顶悬着一枚青铜山鬼钱,另一枚则嵌入脚下木板,两钱之间浮现出一条虚幻阶梯,直通十四层门户中最底层那扇阳间小门。
“他在开门…”黄明官瞳孔骤缩,“但不是推,是‘走’进去!”
果然,雷光一步踏上阶梯,整条街的光影随之扭曲。那些原本躁动不安的邪祟忽然静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的皮影戏。唯有秋分仍在疾退,手中徐夫人剑嗡鸣不止,剑身浮现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似要挣脱掌控。
“你走不了!”秋分嘶吼,声音已不似人类,“天变未定,阴阳未合,谁也别想擅自登临阳界!”
话音未落,他身形突兀分裂不是幻影,而是真真正正地化作七道人形,每一具都穿着不同服饰,手持各异兵刃,却皆握同一柄徐夫人剑。七道身影呈北斗之势围住王船,剑尖齐指雷光。
“千变假形七星斩!”
七剑合一,天地为之一暗。
就在此时,苏峰动了。
低头一看,七海通宝正从怀中透出赤芒,钱眼里浮现出一行血字:“勿剪,彼身藏我。”
苏峰浑身一僵。
彼身藏我?
难道雷光体内,竟藏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念头未尽,耳边忽闻一声龙吟。
抬头望去,只见宴云绡周身燃起金色火焰,嫁衣化作鳞甲,半龙之躯腾空而起,龙尾横扫,将逼近王船的一道“秋分”抽成漫天残影。她口中吐出一道炽热龙息,直扑中央主身。
“你伤他,我焚你!”
秋分冷笑:“区区半龙,也配言焚?”
徐夫人剑轻抬,七道身影同时挥剑,空中划出七道漆黑裂痕,宛如深渊张口,竟将龙息一口吞噬。反手一引,七道黑痕汇聚成绳,缠向宴云绡四肢。
眼看就要束牢,异变陡生。
下方老母咯咯笑了起来,枯手一扬,七婆神权能全面发动 “牙婆”唤来百千亡魂哭嚎讨价;
“媒婆”抛出红线欲绑龙女与蛇妖;
“师婆”诵咒召请五通淫神附体;
“虔婆”鼓乐喧天乱人心智;
“药婆”洒下迷魂香粉,令人癫狂。
五重权能叠加,整条街道沦为魔域。
偏偏在这混乱至极之时,巴育动了。
这个一向畏缩的弄蛇人,此刻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非人的嘶鸣。他双手插入自己胸膛,硬生生扯出两条漆黑如墨的巨蛇!那蛇无眼无鳞,蛇身布满人脸轮廓,每一张都在痛苦哀嚎。
“献祭…献祭给波儿象!”他狂笑,将两条人面蛇抛向空中。
邪祟核心波儿象感应到祭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肉山般的身躯开始蠕动融合。那些被红线牵连、被迫配对的邪祟纷纷被吸入其腹,化作它的一部分。眨眼之间,一只高达十丈、形如巨象却生满口器的怪物诞生于世,每一张嘴都在咀嚼命运,每一双眼都在窥探生死。
“吃掉他们…全都吃掉!”下方老母癫狂大笑,“让这世间,再无阴阳可分!”
黄明官看得头皮发麻。他知道,一旦波儿象彻底成型,便会吞噬所有规则,连他自己这种“非人非鬼”的存在也将被同化为纯粹的混沌之食。
不能再等了!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哭丧棒上。这件师门至宝顿时发出凄厉哀鸣,棒身浮现出无数挣扎人脸,正是历代二皮匠所食神魂。他双手合十,将哭丧棒插入地面,口中念出禁忌真言:
“借命三更,换皮七日我以吾身为炉,炼万魂为引,召…阴司行票!”
霎时间,地底传来车轮滚动之声。一辆由白骨拼接而成的马车破土而出,拉车的是两只只剩骨架的伥鬼,车夫戴着高帽,面容模糊,手中缰绳竟是用头发编织。
这是二皮匠一脉最禁忌的秘术借阴差行票,伪称勾魂使者,短暂通行阴阳路。代价是未来十年寿命,且若被真正的阴司察觉,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其后果。
但此刻,顾不得了。
黄明官跃上马车,对车夫低喝:“护我上王船!”
白骨马车轰然启动,沿途撞碎无数邪祟,直冲王船而去。途中,他不忘回头瞥了一眼苏峰那位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仍站在原地,金剪半开,神情挣扎。
“你还在犹豫什么?”黄明官怒吼,“再不动手,谁都活不了!”
苏峰终于动了。
但他没有剪雷光的影子,而是猛然转身,金剪朝着自己脚下狠狠一合 咔嚓!
影子断裂。
可断的不是他的影,而是踩在他影子上的那只手!
原来不知何时,一只苍白如尸的手已悄然搭上他的背影,企图通过厌胜之术反控其身。如今被金剪斩断联系,那只手发出刺耳尖叫,迅速缩回黑暗。
“果然…”苏峰冷汗涔涔,“有人想借我的手杀人。”
而那人,正藏在历史夹缝之中,透过门缝窥视此界。
与此同时,雷光已踏上第九阶。
山鬼钱剧烈震颤,门户缝隙扩大到三尺宽。他能清晰看见门后景象一片金色麦田,孩童奔跑,炊烟袅袅,正是阳间寻常人家的午后。
“快了…”他低语,“只要跨过去,就能重启规则。”
可就在此刻,波儿象动了。
它张开最大一张嘴,竟将整座王船纳入口中,连同雷光一起吞噬!
“哈哈哈!”下方老母狂笑,“吞了你,我就成了新世界的母神!”
然而笑声未绝,波儿象腹部忽然亮起雷光。
一道紫色电弧撕裂血肉,紧接着,两柄麒麟尚方锏破肚而出!
雷光浑身浴血,却战意滔天。他立于怪物腹腔之内,双锏交击,引动八十八路雷公披风锏最后一式 “风雷相薄逆八卦!”
丹田龙虎交泰,阴阳二气逆行冲顶,硬生生在体内演化出一个倒置的太极图。刹那间,雷声自内而发,不是向外轰击,而是向内压缩,形成一颗微型雷霆黑洞!
“你吃我?”雷光狞笑,“那你可敢消化这颗雷?”
轰!!!
波儿象自爆。
血肉化作黑色暴雨倾泻而下,每一滴雨中都传出凄厉哭喊。下方老母惨叫一声,胸前七婆神像崩裂一角,元气大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雷光从废墟中走出,虽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
“不可能…你怎么能在被吞噬后还能反击?”
“因为你忘了。”雷光抹去嘴角鲜血,举起双锏,“我不是第一次被人吃掉了。”
众人怔住。
只有黄明官若有所思。
他想起早前那一幕雷光生吃内丹法神魂的画面。那时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模仿邪祟行为,如今才明白,雷光根本不需要模仿,因为他本身就是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
就像他自己披着寿衣伪装阴差,雷光也在伪装“活人”。
真正的雷光,或许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此刻行走于世的,不过是一缕不甘的执念,借雷法重生。
心念至此,黄明官忽然笑了。
“有意思…这世上,终究还是我们这些‘不该存在’的人活得最久。”
他跳下白骨马车,走向雷光。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已然明悟彼此身份。
“帮我撑住最后三息。”雷光说。
“成交。”黄明官点头,“但事后,我要你体内那块东西。”
“可以。”雷光咧嘴,“只要你能活着拿到。”
下一瞬,黄明官纵身跃起,哭丧棒化作长鞭,缠住一头扑来的秋分分身,将其狠狠砸向地面。与此同时,苏峰也终于做出抉择他不再攻击雷光,反而将金剪转向秋分本体,剪影锁定,一刀剪下!
“你以为我看不出吗?”苏峰冷冷道,“你才是幕后黑手,秋分不过是你的傀儡!”
剪刀闭合,秋分发出凄厉惨叫,七道身影同时崩解。可就在最后一道即将消散时,那张脸竟变成了王富贵的模样!
“你…永远…抓不住我…”
虚影溃散。
雷光趁机踏上最后一阶。
十四层门户尽数开启,阳间小门豁然洞开。温暖阳光洒落阴街,照在每一个邪祟身上,它们发出焦灼哀嚎,开始融化。
“结束了。”雷光深吸一口气,迈步欲入。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低头一看,竟是黄明官。
“你说过,我可以拿走我想要的东西。”黄明官喘息道,“现在,我选择带走你体内的‘钥匙’那枚真正的山鬼钱母钱。”
雷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第一次使用山鬼钱时就怀疑了。”黄明官道,“普通山鬼钱只能开门,唯有母钱,才能定义门的存在。而你…你不是使用者,你是‘门本身’。”
雷光点点头:“所以你要夺走它,成为新的门?”
“不。”黄明官摇头,“我要毁了它。”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永远被困在阴阳交替里。”黄明官望向远方,“有些人想投胎,有些人想复活,有些人只想安息。可若总有人打着‘规则’的旗号操控生死,那我们这些人…又和邪祟有何区别?”
雷光久久不语,终是松开了手。
黄明官伸手探入雷光胸膛,取出一枚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裂纹的古钱。那是山鬼钱母钱,也是维系阴阳七界的根源。
“再见了,雷光。”
“保重,黄明官。”
母钱离体瞬间,雷光身躯开始崩解,化作点点雷光消散于风中。十四层门户剧烈摇晃,开始逐一关闭。
黄明官握紧母钱,转身面对众人:“门将闭,界将分。想走的,抓紧时间。”
苏峰上前一步:“你不走?”
“我?”黄明官笑了笑,“我这种人,哪也不属于。不如留下,看下一个轮回如何开启。”
天空裂痕渐渐愈合,阳光收回最后一缕。阴街恢复死寂,唯有风吹纸灰,如雪纷飞。
而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枚小小的青铜钱悄然滚入地缝那是雷光留下的最后一枚子钱,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天变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