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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纸上生紫烟,文章动天地

  号舍中,陈叙翻开三道题卷。

  第一题:“斧斤以时入山林”策。

  第二题:“居敬以行简”策。

  这两道,都算是小题。

  然而其虽是小题,按照大黎一贯以来的规矩,乡试策论小题的作答也至少要有八百到一千字。

  至于第三道大题的写作,则至少需要二千字以上。

  三日时间,要写四千字以上策论,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不能将时间规划好,有些人可能直到考试时间结束,都未必能完整完成三道试题。

  考场中,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搜肠刮肚,有人奋笔疾书…

  陈叙提起笔来,则是不疾不徐,先将两道小题作答完成。

  他行笔的动作从容舒缓,看起来写作速度并不算快,但其实,他只用了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将两道小题全部作答完成。

  写作过程中,陈叙甚至没有打草稿。全篇不增减一字,不修改一笔,一气呵成。

  不是他托大,而是他思维能力远超手速,这种程度的写作已经不需要草稿了。

  而如果试卷真有涂改,他自会重新誊抄,不会狂妄到非要上交污卷。

  第一题,陈叙写:

  “学生闻,圣贤言‘斧斤以时’,非独惜物也,实寓养民于取用之深意…”

  第二题,陈叙写: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

  此为驭吏安民之枢机…”

  两道题都不算生僻,第一道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第二道则出自《论语·宪问》。

  此二题与院试时的截搭题相比,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堂皇正大,仁慈之极了。

  不过两题都有深意。

  先说第一题。

  陈叙在冯原柏处看过近年邸报,知晓两月前,工部曾奏称:“官木采办逾额,珑川林麓十去七八。”

  珑川一带,曾是林木丰茂之所。

  朝廷官木采办大多出自珑川,如今因为滥砍滥伐,竟使得曾经拥有“山山皆翠微”之称的珑川成了林木枯乏之地。

  三千里山脉,如今凋敝稀疏。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先圣已有名言,万物皆需应时。

  陈叙写:“今之山林采伐,非违其时乎?夫世之需材,宫室之营,舟车之制,市肆之作,日费岁用,仰赖于此。

  若使山林之利尽败伤焉,则木之用不给,而民之劳甸甸也…”

  先破题,再解题。

  洋洋洒洒,千言以下。

  这些且不细提。

  总之,前面两道小题写完以后,陈叙便先将答卷收好,妥善安置在自己的考篮中。

  而后他放下笔墨,竟是坐在号舍中,闭目养神起来。

  是的,前两道小题写完,第三道大题,他竟不写了!

  其实陈叙不是不写,而是坐在当下,仔细思索第三题。

  无数道奇妙的光亮从他大脑中如电光闪现,他没有发出声音,头脑中却仿佛是有一场风暴在翻滚沸腾。

  构建模型、测算数据、组织语言、润色文辞。

  第三道大题,看似与前两道毫无关联,但在此时此刻的陈叙看来,第三道大题的因果线,却分明是与前两道小题一脉相承。

  题曰:盖闻“天灾流行,圣王所畏”。迩者三时不雨,赤地龟坼…

  自来旱后,蝗蝻荐臻。

  如百年前,珑川飞蝗结阵如云,翅带青磷,啮禾若刈;鲁西有妖蝗丈余,目赤如炬,驱蝗噬人,真人谓“旱魃怨气所钟”。

  尔诸生诵圣贤书,兼习天人法,其悉陈时务:

  旱蝗相因,妖蝗为祟。当何以靖妖氛、救田畴、安黎庶?

  且作平妖策,平此蝗妖,不负圣望。

  原来,第三道大题,问的竟是“平蝗妖”之策!

  冯原柏曾经对陈叙提到过的“平妖策”,此时果然是在乡试中出现了。

  冯原柏从前说过的“北疆大旱”,如今也同样是与今次的试题紧密相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原柏也算是与罗家的某个长辈一般,押中了此番乡试考题。

  当然,冯原柏的押题同样十分宽泛,算不得精准命中。

  而究竟应当如何解答这个问题,则还需要依靠陈叙自己。

  陈叙便坐在号舍中,仔细思考了一整个日夜。

  其间,他闭目思索,一动不动,整个日夜间竟是滴水未进,粒米不食!

  他如此举动,在第一个夜晚过去时尚且无人来管。

  可等到第二日中午,他还是闭目不动,便有巡考兵丁不得不主动过来探看。

  “甲字三十六号,你怎样了?可要请医?”

  请医的问题,如今也终于轮到陈叙身上了。

  陈叙仍然闭目不动,但总算开口回应了一句:“多谢,不必。”

  过来探问的几名兵丁被他拒绝,便不由得互相对视,皆是微微摇头。

  兵丁们离开后,自然免不了在暗中悄悄讨论,言语唏嘘:

  “那位,可是写出青烟诗的陈叙,真没想到,他如今居然也出问题了…”

  “诗写得好可不一定文章写得好啊,出问题也没什么稀奇。”

  “嘿,你们瞧,那是原先在考场上吐血的罗文焕。这位如今状态倒是好极,两日了,只见他数度修改草稿,现今还在写呢。

  文思泉涌似的,一点儿也不带停的。”

  “唉,这般说来,这第三场的策论,反倒是罗文焕更有可能写出好成绩?”

  “这,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解元之争,不到最后,当真是谁也无法预料结果啊…”

  兵丁们悄声议论,唏嘘感慨。

  而同时唏嘘感慨的,又何止是贡院里的巡考兵丁?

  鉴星台上的考官们居高临下,注视全场,亦同样难免要感慨几分。

  只是考官要阅卷,有些话不便说得太过明白,即便是同僚间的讨论,也往往收敛三分。

  如此一个日夜过去了,隔日中午陈叙没有睁开眼睛,没有进食。

  等到夜间,陈叙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再到第三场的最后一日清晨,陈叙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最后,直到中午——

  也就是乡试第九日的午时一刻,陈叙才终于睁眼,提笔。

  而此时,大多数考生都已经将三道试题全部写完。

  距离今次乡试结束,已只剩两个时辰!

  罗文焕欣喜掩卷,情绪激动。

  再看对面沉寂已久的陈叙,他居然终于提笔,开始答题了。

  然而此时,经过数日苦心写作的罗文焕已经对自己拥有了极大信心。

  他再看陈叙,心态却与先前全不相同了。

  “陈叙,只怕是才尽于此了…”罗文焕心想。

  当然,虽是如此心想,罗文焕却仍然忍不住要悄悄地多关注陈叙几分。

  他开始在心中计数,测算陈叙最后用了多长时间来答题。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罗文焕甚至都开始走神了,他已经在心中默数还有多久收卷——

  忽然,便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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