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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报纸,巡查,入京

  七月十一。

  两浙东路,安抚司。

  江昭手执一封书信,一字一句的观读。

  朕谕江卿:

  朕承天命,临御万邦,夙兴夜寐,惟念黎元福祉。

  冗兵、冗官,岁入耗半,甚于岁币之危,积弊已久,迩来有臣上奏变法,以革时弊,兴利除害。朕览之,心有所动,特书信一封,问策于卿。

  昔日,君臣相言,变法唯慎,根基须稳。今判两浙以儆效尤,慑服宵小。朕已握权柄,军政归心,无敢逆者,此其时也!

  然变法之策,沉疴之症,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卿不可主之,非卿不可愈之,朕未敢轻断。

  今特致此书,问于卿:此时变法,可行与否?

  若卿以为不可,朕便息此念,日后再议;若卿以为可,朕当与卿共商其详,徐图推进。

  朕之问策,发自肺腑,望卿以国事为重,直抒己见,毋有顾虑,毋有所隐。

  钦此!

  “变法?”

  江昭一诧。

  或许是冗兵、冗官、冗费太狠的缘故,赵策英却是猛地有了厘革积弊的想法。

  特意书信一封,就是为了传达希望让他主持变法的意向。

  当然,要是变法实在不可行,也可驳斥其变法的欲念,让赵策英再熬一熬。

  江昭了然,沉吟着,负手踱步。

  自古以来,变法要想成功,不外乎三大要求:

  一,内部秩序稳定,外部压力可控。

  唯有如此,方有协调变法的机会。

  若是大灾、战乱、民变之年,首要任务肯定是维稳,而非试着变法。

  二、权威核心的绝对支撑,官僚体系的稳定执行。

  一般来说,也就是实权君王的支持,偶尔也可能是摄政王的支持。

  北魏孝文帝汉化、商鞅变法,都是实权君王支持的典例;周公定制、张居正变法,则是摄政王支持的典例。

  但凡要变法成功,君王的态度必须得坚定不移,否则就几乎是百分百的失败。

  典型的例子就是庆历新政,先帝赵祯时而支持,时而迟疑,犹豫不决。

  一旦见到新政的一点不好,就立马转向持反对态度。

  就这脾性,周公来了也得废。

  除了君王的稳定支持以外,县、郡一级的执行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政策再好,不施行下去,那就是纯粹的纸上谈兵。

  三、变法政策足够精准。

  变法,本质上就是通过权势,重新调整利益格局。

  这一过程,注定会触动某一部分人的利益。

  若是小部分人的利益受损,那就没必要重视。

  可若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损,那就涉及“找补”问题,必须得从其他方面予以补偿。

  最终,通过制度平衡调整,让大部分人都站在新政一方。

  时间一长,维持几十年,化作“祖制”,变法就能成功。

  半响,踱步声消失。

  “啧!”

  江昭负手而立,向外眺望。

  似乎,也不是不行。

  如今,西夏颓败,吐蕃退走,唯余周、辽二国暗中对峙,两者国力相差不大。

  就外部压力而言,绝对可控。

  双方可能会有小摩擦,但绝不可能会有“国战”。

  毕竟,两国之争可不是玩游戏,一波输了还能重开一局。

  祖先拼搏打下来的基业,两方肯定都会尽量谨慎,轻易不会开启国战。

  内部秩序,也是典型的稳定阶段。

  自太祖皇帝立下基业以来,已有百年国祚,典型的王朝中期,可能会有不少小型动乱,但总体而言,绝对算得上稳定。

  核心掌权者的支持,也不是什么难题。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一年,核心掌权者也渐渐转变为了赵策英。

  一般来说,新帝登基,要想掌权,无外乎就是熬一熬时间,一点一点的掌握实权。

  但,赵策英的确是例外。

  肃清边疆,开疆拓土,一举让其掌握了兵权,建立了武将班底。

  以顾廷烨、张鼎、郑晓几人为首的新一代掌权武将,就是武将勋贵的代表人物。

  既然君臣有了恩遇,勋贵自然不可能跟皇帝对着干。

  劝谏、废后两次政治波动,相继贬斥内阁大学士欧阳修、兵部侍郎吕公著,以及废了中宫之主。

  这一过程中,赵策英强硬的姿态,着实是相当罕见,让绝大多数文臣都为之顾忌,不敢胡来半分。

  这一次,两浙路的重罚,更是震慑天下,朝野震动。

  短短一年时间,一次外患,一次内忧,一次平叛,轻松助力其立威掌权,并借此君威大振,慑服百官。

  单就掌握的实权而言,以及对百官的慑服力度而言,赵策英可谓远超先帝赵祯。

  毕竟,先帝太过仁慈,时常会退让一步。

  而赵策英,几乎不会退让。

  相较于仁慈的人设而言,强硬的人设无疑是更让人心有顾虑。

  让臣子顾虑,慑服臣子,就是君威!

  以赵策英的强硬性子,绝对算是坚定的变法支持者。

  至于官僚体系的执行,就更不是什么难题。

  徐徐变法,徐徐图之即可。

  单从理论上讲,还真就是三者兼备,就缺东风。

  江昭抬眉,有了决意。

  既然皇帝要变法,那就变呗!

  代天巡狩一过,就可以试着变一变。

  反正,他的施政理念一向是慢慢变法,长久变法。

  恰好,两浙路被搞了一波,还可以拿两浙路试点。

  “七郎,磨墨。”江昭摆手,吩咐道。

  “是,先生。”种师道一礼,连忙走过去研墨。

  自古以来,都有观政一说。

  太后垂帘,幼年皇帝观政。

  文臣弟子,趁着老师执政一方,也能借机观政。

  昔年,韩章执政一方,任封疆大吏,江昭就有过长达五年的观政经历。

  这一次,代天巡狩两京一十四路,着实是难得的观政机会,种师道却是以弟子之礼随侍左右。

  不一会儿,墨汁黑润,铺开宣纸,江昭走过去,执笔落字。

  一篇千言书信书就。

  “让人呈到大内。”吹干墨迹,江昭吩咐道。

  “是。”

  钟师道一礼,拾起书信下去安排。

  “哒。”

  毫笔清洗干净,搭在一边,江昭低头,罕有的陷入了沉思。

  既然决定了要变法,那就得为此作好充分准备。

  变法,变法!都说要变法!

  变法,不难理解,主要就是通过更改政令,重新划分利益格局。

  入仕十二年,关于如何变法,江昭自是有一些独到的理解。

  可,具体该从何处入手?

  淘汰冗员、制度改革、考核考绩,亦或是边疆贪腐?

  江昭摇了摇头。

  不对!

  这都是具体的变法方向,而非“入手”第一步。

  除开争取最高权力的支撑以外,关于如何执行第一步,历朝历代的变法者都有相似的做法。

  周公变法,第一步是提出“天命转移,惟德是辅”的理念,论证西周政权统治的合法性,并制礼作乐,塑造秩序。

  商鞅变法,第一步“徙木为信”,建立公信力。

  北魏孝文帝改革,第一步是借“南征”之名迁都洛阳,下令禁止胡服、胡语,推广汉服、汉语,并亲自祭祀孔子,推崇儒学。

  张居正变法,第一步是“讲学清议”,关闭天下书院,不准士大夫议论。

  论起共通之处——

  舆论!

  周公借天命、商鞅立信、孝文帝祭祀孔子、张居正关闭书院,无论是立威、立信,亦或是立正统天命,本质是都是在操纵舆论。

  自古以来,舆论都是可成其事、可坏其事的东西。

  变法者不掌控舆论,让关于变法的争议积极起来,那自会有其他人掌控舆论,让变法的争议消极起来。

  凡是失败的变法,几乎都是倒在了舆论上。

  大儒、士人、读书人的抨击,九成九的变法反对者,都是通过舆论影响君王、影响变法。

  消极的声音太大,盖过了变法的声音,君王受到影响,撑不住压力,自是唯有退避。

  “舆论啊!”

  江昭微眯着眼睛,一道想法,浮现心头。

  报纸!

  论起操纵舆论,就肯定绝对离不开报纸。

  这是一道操纵舆论的大山,从明代就有使用,足足延续了四五百年之久,绝对是操纵舆论的无上利器!

  其实,这个时代也有类似于报纸的东西,名为“邸报”,主要记载皇帝起居、官吏任免、大臣奏章等内容。

  从理论上讲,其主要读者是县、郡、路一级的官员,可借此观读朝廷政令。

  不过,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

  实际上,大周朝廷还没有产生大幅度、长期的操纵舆论的观念。

  是以,邸报仅仅是样子货,根本不受重视,一次也就发行几十份,传播力度自然是相当有限,几乎等同于零作用。

  “不过,可行否?”江昭面上闪过一丝迟疑。

  要想推广报纸,操纵舆论,最重要的就是解决量产的问题。

  “可行。”

  仅是迟疑了一刹,江昭有了结论。

  沈括《梦溪笔谈》有记载:庆历年间,平民毕昇作泥活字印刷术,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

  活字印刷术,早已诞生!

  几十年过去,活字印刷技术仍未得到推广,无非三个原因:

  其一、质地太脆。

  其二、母版太贵。

  其三,印刷内容鲜少变动。

  质地太脆,容易勒断,典型的技术尚不成熟。

  当然,这一缺点并不难解决,无非是将将泥活字印刷术的材料更替一二,作钢活字印刷术、亦或是铁活字印刷术,以古人的智慧,肯定也不难解决。

  那为何没有推广这一技术呢?因为制作母版的成本太高!

  一套雕版印刷,内容都是已经固定的东西,一次性可能就制作几百字的雕版就行,反观活字印刷,凡是有可能用得到的汉字都得一一制作,一套活字印刷版起码得一下子制作三五千汉字。

  相较而言,活字印刷的母版自是价格高昂不少。

  此外,活字印刷的最大优点是灵活,适合常规性的更改复印内容,更改得越频繁,这项技术的优势就越大。

  反之,若是不怎么更改印刷内容,则是雕版印刷占优。

  这个时代,读书人本就少,印刷的几乎都是关乎科考的书、文章,可能几年、几十年都不更改印刷内容,兼之活字印刷母版太过昂贵,印刷坊以盈利为主,自然不可能接受活字印刷术。

  然而,这三个缺点,于朝廷而言,并不是不能忍受。

  无它,朝廷制作报纸,本来就不是为了盈利!

  印刷坊是为了盈利,不代表朝廷也是为了盈利。

  于朝廷而言,战略意义大于一切。

  既然都有了活字印刷技术,那就可行!

  报纸,能搞!

  至于报纸可能太贵?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报纸,从来就不是给平民百姓读的。

  “禾生。”

  江昭招了招手。

  “主君。”书童禾生走上前几步。

  “让人去搜集两京一十四路较为有名的纸,一样搜集几张。”

  江昭吩咐道:“切记,市面上买到的是什么样,就呈上来什么样。”

  说是不盈利,但要是有机会盈利,不为朝廷添负担,自然是最好。

  “是。”禾生一礼,退了下去。

  江昭眺望,无声一叹。

  为了花点钱,还得斤斤计较,阁老也难啊!

  日近西山,清风微拂。

  三十余老者,相继走进,无一例外,尽是锦绣衣袍。

  “阁老!”

  “阁老!”

  三十余人,相继站立,拱手行礼。

  上首,江昭平和道:“都坐吧。”

  “谢阁老!”

  “谢阁老!”

  一通道谢,三十余人相继落座。

  或是忐忑不安,或是疲乏紧张,或是疑虑心慌。

  “尔等,都是两浙水系少有的郡望主事者。”江昭向望下去,沉声道:“江某亦是郡望子弟,自然也理解列位心中之忐忑。”

  一言落定,三十余老者齐齐微动,注目过去。

  江氏一门,四世进,三人紫袍,可谓世代簪缨、书香门阀,无疑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

  江阁老说他理解郡望,这话绝对是假不了!

  “敢问阁老,为何召见我等?”其中一名老者忐忑问道。

  近来,两浙杀伐不断、贬谪不断,着实是骇人。

  “从明日起,江某就要离开两浙。届时,东浙、西浙会有朝廷任命的主官上任,户部右侍郎宋怀假两浙东路安抚使之职,司农寺卿汪辅之任两浙西路安抚使之职。”

  “特意唤来尔等,无非告诫一二。”江昭向下望去,缓缓说道。

  两浙的两位新任主官,宋怀是以正三品官阶任职从二品官位,也即“假安抚使”。

  假安抚使之职,本身官阶并不变动,仍然是正三品。

  区别就在于,若是三年不犯错,几乎是稳稳的擢到从二品。

  司农寺卿汪辅之是上任内阁大学士张昇的人,并与新任内阁大学士唐介一脉相承,两浙肃清,一撸到底的安抚使陈继也是张昇的人。

  让汪辅之上位,相当于是一种补偿。

  “还望阁老指点。”老者拱手道。

  “其一,摆正心态。”

  “其二,摆正位置。”

  “昔年,江某为五位宗室授课,有宗室担心难登帝位,遭到清算。彼时,江某亦是如此教导五位宗室,谓之失败者求全之法。”

  “或许是运气好,五人皆活。”江昭重重道。

  言罢,江昭摆手道:“就这样吧。”

  三十余人连忙起身行礼:“谢阁老教诲。”

  其后,相继走出,面面相觑。

  摆正心态,摆正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

  公堂,江昭淡淡瞥了一眼。

  新政施行下来,这些人就会领悟了。

  自七月十一起,两浙平叛即过。

  为了更好的巡查,三万大军兵分两路。

  一路沿着边界北上,一路沿着边界南下。

  北上的一路,以左都御史滕甫、权知开封府王珪、吏部左侍郎陈荐、镇南伯王韶、忠武将军姚兕为首。

  南下的一路,以文渊阁大学士江昭、刑部左侍郎王安石、宁远侯顾廷烨为首。

  兵分两路,一齐巡视。

  (如图:就是这么个走法)

  凡所到之地,必有召集郡望诉说“摆正心态、摆正位置”的告诫流程。

  代帝巡狩,囊括实在太广,绝大多数地方,江昭都驻留不足三日。

  若是有人状告冤案,也几乎都是留下一些吏部、刑部、御史台的人负责冤案的钦查,毫不滞留。

  饶是如此,单是赶路就耗费也足足百二十天之久。

  最终,两路巡视汇聚,汇总一切冤案审理、贪官污吏之抓捕,已是半年之久。

  熙丰二年,二月。

  巡狩百官,就此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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