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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先活下来

  这些天,张苍会留在渭南,建设渭南大营。

  司马欣也被留了下来,帮着张苍主持这里的事。

  渭南郡的郡丞叔孙通此刻就在村口,给要离开关中的夫子们分发文书。

  陈平跟着一队人来到叔孙通的面前,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书,问道:“我现在可以去陇西了?”

  叔孙通抚须道:“怎么?不愿意去?”

  陈平注意到周围众人的脸色,又忙道:“愿意。”

  他不敢说不愿意,尤其是面对周遭众人的目光,这些可都是愿意为了公子扶苏去赴死的人。

  陈平接过文书之后,就跟着这队人们一起离开了。

  叔孙通办完眼前的事,就走回了村子里。

  村内很忙碌,按照张苍的安排要在这里建设三座巨大的作坊,一个作坊用来铸造兵械,另一个作坊用来织造衣裳,还有一个作坊用来做各种木工。

  村子里虽说忙成了一团,但在渭南数十万人口的人力下,众人都觉得没什么事是他们办不成的。

  今年,一群十岁上下的孩子正在暗渠中避暑,要是在往年,叔孙通也会进入清凉的暗渠中,与这些孩子坐在一起,有时给这些孩子们讲一讲故事。

  公子留在敬业县的书很多,听说那些书都是公子让人从咸阳的高泉宫送来的。

  从老秦人的故事到各种有意思的典故,公子扶苏总能将列国的事迹,讲述成一个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而当公子东巡回来了之后,大概是去了越国旧地,公子听闻了夫差与越王勾践的故事。

  后来,公子就写了越王勾践这个故事。

  在以前,叔孙通也听说越王勾践的事迹,但却没有听过如公子所写那般,将越王勾践的故事写得这般动人。

  在叔孙通的认知中,夫差应该没有像公子所写的那般自大,勾践是不是真的卧薪尝胆,都是不可知的。

  但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这个故事足够动人,它就会被传入每个人的心中。

  叔孙通又见到了司马欣,在渭南郡刚刚成立的时候,与章邯谈论过司马欣。

  郡守与郡臣讨论一个自己地界内的县令,这很正常。

  叔孙通觉得司马欣确实是一个对大秦忠心的人,而且其人还是老秦人出身的官吏,人都有缺点,司马欣的缺点就是其人办事太过认真,这种人活着会很累,而且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也会很累。

  在司马欣的眼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因此其人也容易得罪人。

  也好在,他是一个县令,他若是在咸阳为官,多半不会在渭南郡这样自在,这么一想,叔孙通又觉得司马欣往后应该接着留在这渭南。

  渭南郡还建设了几个大饭堂,粮食多数都运往这里。

  饭堂还在建设,不过这里已有不少人在用饭了,当各家都不用自己做饭之后,人们也就不需要做饭的时间,提高生产的效率。

  叔孙通端着一碗面,坐在司马欣的面前吃着。

  司马欣吃着一张饼,喝着一碗羊肉汤。

  叔孙通道:“这么晚才用饭?”

  司马欣叹道:“公子建设渭南大营却不设兵马,若往后战事结束了,这些作坊这个大饭堂,会一直闲置吗?”

  未等叔孙通说话,司马欣又有些忧心的自语道:“也可以作为仓库。”

  叔孙通吃了一口面,又道:“往后可以建设大作坊。”

  “大作坊?”

  “就是几百上千人一起劳作的大作坊。”叔孙通叹道:“渭南用这么少的土地,养活了这么多的人,一年两年也就罢了,人口会越来越多。”

  司马欣颔首。

  按照关中各县的规模,渭南的人口的确有这样的窘境。

  叔孙通咽下口中的面,又道:“渭南的人以后会过得很累,不过也应该会是最富裕的一个郡。”

  言至此处,叔孙通有些惆怅道:“以后再看吧。”

  渭南的建设都由公子扶苏说了算,公子说渭南会成为什么样,那渭南就是什么样的,现在渭南的一切织造与建设都是为了军中所用,渭南就正如此改造着。

  翌日,关中就开始下起了秋雨,陈平跟着一群人走过咸阳桥,一路往西而去。

  即便是在雨天,咸阳桥西边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

  陈平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身边的这位少年人,他叫矩。

  矩是对尺子的称呼,矩如今只有十七岁,是青臂的次子,家中的老二。

  陈平稍稍凑近道:“你要是不想着教书,跟着你父亲为工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要奔赴陇西了。”

  矩回道:“老大在家里可以给父亲帮忙,父亲说过让我们的孩子多走走别的路,我的弟弟将来要入军中,如此一来我们家既有工匠,又有教书的人,还有入军的人,这样会更好。”

  秋雨并不大,戴着斗笠就可以挡住雨水。

  陈平算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当初在潼关陈平本着一身善于交游的本事,结交了潼关大匠青臂的三个儿子。

  听矩这么说,看来青臂有意希望他的家族能够壮大。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安排他的儿子们。

  陈平低垂着脑袋,他很失落,现在也只能认命了,是民是吏天差地别。

  矩又问道:“你不是想要为吏吗?”

  陈平颔首。

  “你最近学秦律学得如何?”

  “都背会了。”

  想要在秦吏就要先学会秦律,通晓律法才能为吏,这是秦人用吏的条件。

  矩又道:“既然你想要为吏,为何不去军中?”

  陈平回道:“我傅籍在武阳县,不在关中,关中要往北方增兵没去武阳县增兵,唉…当年战乱,我还是个稚童却已看过遍体尸骸,我们武阳县没这么多人口。”

  矩又道:“以前关中也没有这么多人呢口的。”

  前方传来了吆喝声,看来是队伍停下了,一队秦军领着众人来到一处驿馆休息。

  矩解释道:“这里是兴平县,当初公子扶苏初掌少府丞,便主持了扶风,武功,兴平三县的建设,为了让兵马通行的路上有休息的场所,在沿途建设了这种驿馆,从这里一路往西走,我们可以沿着驿馆休息。”

  说着话,众人跟着依次走入驿馆内。

  当坐下来之后,众人嚼着干粮,驿馆的厨夫给众人都盛了一碗热乎的面糊。

  一边喝着面糊,一边吃着饼,陈平发现身边有不少人吃得很快,他们吃完就躺下休息了。

  矩吃完之后,也躺在干草上。

  不多时,这里便鼾声四起。

  外面依旧下着雨,雨势入夜之后越来越大的,陈平只想着要如何生存,并且生存的更好一些。

  他已不像当初那样贫穷,娶了张负家的女儿之后,陈平原以为他过得好一些,富裕的生活就要来了,他能结交到更多的名仕。

  可如今再转念一想,陈平又觉得此时此刻的经历,他家中就算是再富裕也没用。

  而且张负是希望他这个女婿能够在关中站稳脚跟的,如果自己在关中站不稳脚跟,张负就会断绝一切的钱财,如此一来他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生活。

  这门婚事,不就是他张负看在我陈平善于说道,并且觉得我陈平将来能有一番成就吗?

  说来说去,张负也是为了他自己。

  陈平忽然轻蔑一笑,他早就看透了张负的嘴脸,只不过没有说破而已。

  “我陈平若有一份成就,必先离了他张负的女儿。”陈平心中暗想着。

  翌日,天亮了之后,众人接着赶路,陈平走在官道边见到了一道道的深深的车辙印,那都是军中运送兵马与粮草留下的,自从丞相李斯实行车同轨之后,所有的车都用一样的车辙,如此一来,马车就会在驰道将轮子陷在车辙印中,快马朝着西边而去。

  陈平又一次感受到丞相李斯的大智慧,他心里暗暗想着。

  矩低声道:“离开了咸阳桥,西边就没有太多人了。”

  陈平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着。

  正如矩所言,陈平发现走出了扶风县之后,又到了陈仓县的地界,这里确实很荒凉,人口也有些稀少。

  听着众人低声讨论着,陈平听到他们说再走两天就能到陇西地界。

  众人正坐在地上休息,陈平正打开包袱庆幸它自己多带了一件衣裳,不然在入秋之后的陇西就要挨冻了。

  忽一骑快马进入驿馆,来人是穿着一身甲胄的秦军骑兵。

  此人一来就有人给他递上了热汤与饼,甚至羊肉。

  这个秦军的骑兵待遇特别好,他在吃的时候甚至厨夫都要候在一旁,驿馆内很安静,甚至还能听到这个秦军咀嚼食物的动静。

  陈平又看到了护送自己的秦军将领也上前问话。

  一个是从西北而来的秦军,另一是要去西北的将军,听着两人交谈了片刻,众人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蒙恬将军率精锐骑兵在北河袭击了匈奴人马群,此战斩获匈奴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五千,缴获的牲畜羊群不计其数,还放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匈奴人的草料。

  那位秦军骑兵说完,也吃饱了,他继续赶路,翻身上马策马一路奔赴咸阳城,星夜兼程。

  矩问道:“这是大胜?”

  陈平颔首道:“当然是大胜。”

  “如何大胜?”又有人凑近问道。

  陈平少时读过几年书,虽说家境贫寒,但交游多年,也是见多识广。

  他只是稍一想北河这个位置,就明白了蒙恬大将军这一次突袭北河的行动有多么的高明。

  所谓北河就是黄河北岸,也就是当年赵国云中郡,现在云中郡九原县,匈奴人称巴彦淖尔。

  那里是一片水源地也是一片粮仓。

  陈平坐在油灯边,捡起几块石子小声与矩,以及周边的几人低声谈论着,现在的形势。

  “今年关中入秋这么早,想必北方更冷,蒙恬夺此地烧了匈奴人的粮草,就是为了让匈奴人挨饿受冻,你们知道云中郡的九原地有多么重要吗?”

  几人纷纷摇头,在油灯微热灯光的映照下,一群年轻的夫子脸上都是好奇,甚至因为陈平的诉说他都露出了崇拜的神色,好似顺着陈平的述说,在他们的想象中,也像是参加着这场大战。

  陈平又道:“云中郡毗邻河套,蒙恬大将军的这场突袭只是为了后方的大战做准备,现在烧毁了匈奴人的粮仓,盘踞在九原的匈奴人只能后撤,不然蒙恬大将军饿都还能让这些匈奴人饿死,如此就将云中郡空了出来。”

  言至此处,陈平低声道:“今年一旦入冬,蒙恬大将军与匈奴人都不会再出兵,待来年入春,蒙恬大将军与匈奴人必定有一场大战。”

  言罢,众人纷纷神色了然。

  陈平三言两语就成了这些人眼中最见多识广的人,他十分享受四周的人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这些人多数都是在关中长大的孩子,他们都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的。

  今天夜里,陈平还被秦军多赏赐一张饼吃。

  就连秦军的将领都觉得陈平讲得很有道理。

  夜里多吃了一张饼的陈平也很为难,他以前就是在齐鲁与韩旧地混迹,也算是小有名气,可他真的没去过陇西,他不知道陇西是什么样,是不是要跟着李由去跟西戎人打仗,要跟匈奴人打仗。

  一旦打仗就会死人,他来关中就只是想着教书的,也想着多结交一些人,将来为吏活得更好一些。

  这场秋雨下了五天才停,因此接下来众人只能每天休息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要赶路。

  当终于踏入了陇西地界,陈平见到了丞相儿子李由之后,他才放心不少。

  “陈平见过李士尉。”

  这一路走来,陈平混成了这支教书夫子队伍的头头,他觉得以他的才智,这是理所当然的。

  陈平又道:“他们都是与在下一样,前来陇西教书的。”

  说话时,陈平保持着贵族风范,一丝不苟的行礼,就连须发都打理得很整齐,他李由是何人,他是距离公子扶苏最近的人,是公子极其信任的同龄人。

  这种人若能结交,他陈平说不定能见到公子扶苏,但首先他需要在这一次匈奴人北下的战争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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