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清醒开颅手术也不是杨平提出来的,更不是他第一个做这种手术。
这些医生,包括宋子墨、徐志良、约翰内森和莫里斯,他们都知道这一点,而且世界上一些案例他们也很熟悉。
一些涉及大脑功能区的手术,患者如果对该功能要求非常高,医生有时候会采用这种手术,一边手术一边跟患者对话,以判断术中操作对功能区是否存在损伤。
比如,一位英国音乐家因为患上脑瘤,她的医生为了保护她的手指精细操作能力,选择给她实行清醒开颅术。
这位小提琴家2013年在台上表演时突然发病,被紧急送往医院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发现她的颅内长了一个很大的肿瘤。
随后她接受了放疗,但是效果不理想,肿瘤仍在增长。2020年的1月,她前往伦敦的国王学院医院接受治疗。
她的肿瘤长在右额叶上,而右额叶主要负责控制左手活动,所以她非常担心手术会伤害这个功能区,严重影响她拉琴时的手部精细动作。
因此,她的医生和团队对她的手术方案进行了研究,如何小心保护好这个区域脆弱的脑组织,不影响她未来继续拉琴。
最后医生决定对她进行清醒开颅术,在她清醒的状态下打开头部,将里面的肿瘤切除。
为了仔细鉴别手术的每一步是否伤及脑神经,医生特意设计手术台,让透明的无菌单将她隔离起来,让她在这个区域内拉小提琴。
在接近两小时的手术中,这位音乐家用小提琴演奏了古斯塔夫马勒的《第五交响曲》和朱利奥伊格莱西亚斯的《贝夏姆穆乔》。
幸运的是这位主刀医生也是音乐爱好者,他一边听小提琴演奏,一边小心翼翼地进行手术,如果小提琴的音乐有变,那说明他的手术器械碰到了功能区的脑组织,这时候他必须小心一点,避开这个危险的区域。
在小提琴的指引下,医生彻底地切除肿瘤,完好地保护了功能区的脑组织。术后患者恢复很好,没有遗留后遗症,手术没有对她的演奏能力造成任何损害。
我国有一所大型三甲教学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给一个老师做过类似手术,这位老师的诊断为:左侧颞顶叶胶质瘤,肿瘤位于优势半球语言区。
因为他是老师,良好的语言能力是他职业的保障,一旦失去语言能力或者语言能力受损,他的职业生涯终止。
为了保护他的语言功能,医生也选择了清醒开颅手术,术后这位老师的语言功能得到完好的保留,没有影响他的职业。
在清醒下开颅手术,多用于脑功能区的手术,这样做的目的是术中对患者进行唤醒,与之进行对话互动,利用这种互动来判断功能区是否受损,这种互动其实就是起到指示鉴别作用。
随着医学的发展,目前对大脑控制身体各部位的解剖和功能认识越来越清晰,如四肢的运动、情感、语言等的脑区是固定的,在患者的配合下,清醒开颅术能够保证在切除病灶的同时监测患者的反应,避免对相应的功能造成 伤害。
但是杨平现在要做的是脑干手术,全世界还没有哪个医生用这种方法来做脑干手术,没有哪个医生敢用清醒开颅术来做脑干手术。
清醒下开颅手术一般用局麻,局麻一般用于小手术,为什么局麻下可以完成这样的大手术 这与头部痛觉神经的分布有关,麻醉的根本作用是解决疼痛问题,它与止血、消毒并称为现代外科的三大基石。
从头部手术入路来分析,疼痛神经主要集中在皮肤、骨膜和脑膜,人的脑组织是没有痛觉的,脑组织即使没有麻醉,在它上面动刀子,患者也是不知道疼痛的。
只需要少量的麻醉药进行分层的局部麻醉,将有疼痛神经的几层神经进行阻滞,医生就可以完成这类手术,这是清醒状态下开颅手术麻醉上的可行性。
但是,这种手术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失去了全麻,患者可以与医生互动,但是同时也失去了约束性。
在全麻下的患者失去知觉,失去行动能力,加之头部用专用固定器固定,这样头部在术中非常稳定,这种稳定有利于主刀进行精细操作。
颅内手术精细操作时,患者的头部稍微动一下,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
现在采用局麻下清醒状态中手术,患者是清醒的,意味着他拥有活动能力,一旦因为某种意外摆脱固定器的固定,或者固定松动,头部不由自主地活动,这时如果医生正在进行高危精细操作,极可能引起误操作,造成不可挽 回的后果。
如果是一些诸如语言、动作等功能区的手术,最多引起这方面的而障碍,但是脑干手术不一样,误操作引起的结果是致命的。
所以当杨平提出清醒状态下手术的时候,大家都难以置信,以为听错了。
即使宋子墨也不免感到极其惊讶,于是想确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教授,你是说在清醒状态下开颅做脑干与颈髓的分离吗”
杨平淡淡地点点头:“没错,虽然这条分界线我认为比较正确,但是为了确认术中不会发生误操作,我们必须在患者清醒状态下进行手术,每做一步手术,观察患者在清醒状态的自主心跳、呼吸、语言、动作等等,以保证操 作的全程正确性,让手术多一分踏实的保障,毕竟这是第一次使用人工智能大模型对这种重要的参数进行分析判断。”
大师级的医生就是不一样,他总是能够想到别人不能想到的,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
教授看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创造奇迹,可是现在他已经脱离临床这么久,现在几乎一个星期上不了一台手术,这种手术量势必让他的双手生疏,一双生疏的手来做这种手术已经是令人担心,现在还是清醒下开颅,不免让 人心惊肉跳一番。
心惊肉跳归心惊肉跳,经验告诉宋子墨,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在教授这里都是可能的。
在宋子墨的认知里,杨平一直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他比谁都冷静、理性和客观,从来不浮夸,不脱离实际,不追求虚荣,不做哗众取宠的事情。
既然教授说可以,那就可以呗 什么时候教授说可以的事情最后不可以呢没有的事。
只要不是误会就好,反正教授这种人,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
听到这种术式,约翰内森不禁捏了一把汗,在清醒下做这种手术,就算有杨平在旁边坐镇,约翰内森也绝对不敢主刀,估计拿刀的手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无异于相当于没有任何防护在钢丝上跳舞,这钢丝还出奇地细。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很多次杨平做手术,现在约翰内森估计会跳起来说:“真是荒唐!”
作为医生,莫里斯乐于见到这种令人激动的开拓性手术。可是现在他不是医生,而是患者家属,作为患者家属,他总是希望医生再多一分把握,不要去做不顾后果的冒险,他对这种开拓性手术持有谨慎保守的态度。
这就是医生和患者从不同立场看事物的重点不一样,有一句话说:医生没法给自己和亲人看病。
有时候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不管是药物和手术,它都是一把双刃剑,在治疗疾病的同时,也会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副伤害。
对待自己或自己的亲人时,平时果断的医生会因为药物与手术的种种副反应,并发症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在这这患得患失的心态下,不可能救好病,做好手术。
“如果清醒开颅,那要局麻吧”有个博士提出来,他见过这方面的个案报道。
“局麻!”杨平确定。
“不怕患者术中乱动吗”另一个博士颇为担心,其实基础性的东西大家都懂。
杨平摇摇头:“不怕,首先我们使用固定器将头部固定好,其次,我们在术中持续与患者进行沟通,还有,我们必须拥有极其熟练的手术技巧和极其灵敏的反应才能这样做手术,你们不要学我,你们以后做手术,一些动作语 言等功能区可以这样做,脑干手术千万不要这么做,一定记住。”
你们不要学我,每一次杨平做的手术带有极其强烈的个人色彩,不具备可复制性时,他会强调这句话,避免误导别人。
别人看到杨平行,可能会觉得自己也行,结果引发严重的后果。
这种事情在医疗行业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例子还很多,看到别人行,觉得自己也行,结果弄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这种手术,杨平只能自己做开拓者,一旦他术中使用的分界线与人工智能预测的分界线一致,那么积累的例数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评价人工智能在这方面的精确性,如果不合格,对人工智能的算法进行改进,或者继续喂养 数据。如果合格,下次其它医生做这方面的手术就可以大胆使用人工智能的预测,这样可以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这种手术一般时间长,术中会多次追加局麻药,以保证各层次的切口不出现疼痛,局麻药物超量会引起死亡。”
约翰内森不得不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局麻药物一定不能超量。
“我们可以将时间控制在单次局麻药剂量覆盖的范围内。”杨平免去他的担忧。
我的天啦,一次局麻药来完成这种手术,怎么可能呢,可是为什么又不可能呢,他可是上帝之手。
约翰内森亲眼见过杨平做他认为不可能的手术,又快又好,动作简直就是快进,所以他不敢相信,但是又不得不相信,因为他是杨教授,不是别人。
“你打算用一次局麻药的剂量覆盖时长来完成这种手术怎么可能呢”莫里斯再也忍不住。
约翰内森朝莫里斯投去了目光,在莫里斯看来,这是一种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告诉他:你真是没见过世面。
但是莫里斯是一个医生,他会质疑他认为需要质疑的问题,何况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一对女儿的生命,所以他还是希望杨教授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杨平慢悠悠地说:“当然可以在一次局麻时间内完成这个手术,而且我们的时间还比较充裕,当然,这只是预估,所以我们要有预备方案,一旦局麻下无法完成,我们应该使用备用全麻。”
杨教授是如此的坚定,他能够在一次局麻的时间内完成手术,虽然莫里斯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
“当然,使用备用方案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这并不能因为概率太小我们就不去做这件事。”杨平知道莫里斯担心,鉴于他是患者家属,杨平必须打消他不必要的疑虑。
“去准备手术吧,这样看来下周进行手术的计划不变,如有其它变化及时告诉我。”
“大家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有问题或疑问现在提出来,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下来,准备安排手术。”
杨平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因为他最担心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再纠结就是浪费时间。
“你呢,莫里斯先生,还有疑问吗你是患者家属,手术前你必须弄清楚所有的疑问,这样我们才能建立充分的互信,这是手术的基础。”杨平问道。
的确,莫里斯还有很多问题,但是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我......”莫里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杨平知道他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手术时间的问题,在一次局麻时间内完成完全没有问题,你可能受困于自己的经验,对我的说法难以置信,但是请你相信,这种手术速度对你来说是不可能,但是在我这里是非常正常的速 度。总之,手术时间,这不是问题。”
对于美国人来说,如果不说得直白的一点,他根本听不懂,所以不用在乎他的感受,直截了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总是那么自信,自信得让人无法不相信。
宋子墨看到杨平那一贯的自信语气,宋子墨心里由衷的崇拜,这种自信在任何人身上找不到,只有在杨平身上才可以看到,即使他想模仿也模仿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