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牙实这篇社论,在朱翊钧看来,很有价值,一些过去想不明白的事儿,立刻就能想通了,而且不仅仅是衙门,上到朝廷,下到宗族,只要组织有一定规模,他的这篇社论都有参考意义。
身份政治,或者说身份越重要的组织,尸位素餐、无能之辈就越多,行政效率就越是低下,那么效益就会越差,万事不成,这也是黎牙实一直要讲海瑞和徐成楚故事的原因。
你这个组织连做事的人都没了,那最终的结局已经注定,或早或晚而已。
比如朝鲜就执行庶孽禁锢法,保证两班弟子手中的权力不会被同族分流,而且朝鲜王多次想要执行推恩令打破庶孽禁锢,但总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全部失败。
朝鲜的行政效率低下,什么都做不成,明明朝鲜的丁口、纵深、军兵都要强于倭国,却被倭寇一个月推平了,而大明天兵去了,过程略显曲折,但能够两次把倭寇推下海。
组织度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没有组织度,必输无疑。
比如,李开芳的大伯,李开藻的父亲,李氏家主,就把家产分给了李开芳一半,李开芳连庶子都不是,却能够分一半家产,而家老们对这个分法非常认可。
因为家老们更担心李开藻把家产败光了,让李开芳约束一二,主要李开芳这个大哥还在,李开藻无论如何都不敢过分胡作非为,比如沾染阿片生意把家族拖到地狱之中。
李开芳还真的能管得住李开藻。
这里面逻辑倒是非常清晰,讲身份,必然有裙带,有裙带自然有派系,有派系就会有斗争,越讲身份,派系斗争就会大于做事,最终党锢盈天,逻辑非常清晰且简单,黎牙实将其讲的非常清楚明白。
而张居正在王崇古死后,立刻开始布置反腐司,其实就是在削弱张党这个身份,因为张党的对手晋党已经被王崇古亲手扫进了垃圾堆里,那张党就没有必要再存在了。
张居正当国的时间太久了,他的派系弟子,也从当初的屠龙者变成恶龙,也逐渐变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模样,张居正不得不动手了,在他心里,身后名、派系都不重要,万历维新才重要。
谁成为万历维新的阻力,谁就是他的敌人。
朝中对于反腐司的最大共识是必须要建立,反腐势在必行,虽然制度性、合理化的腐败行径,随着万历维新已经被完全遏制,但完全遏制完全不够,想要继续长久,就必须要反腐,彻底遏制贪腐规模,加强效率。
但是对于是否要请戚继光这个大将军出面,朝中的分歧很大。
朝臣们讲的都很有道理。
反腐是政事不是戎事,大将军总督此事,有些不伦不类,还有些越权;
对戚继光本人也不好,作为大将军,他参与政事越深,他就越危险,毕竟司马懿这个老匹夫干的事儿,殷鉴在前;
对反腐司也不好,反腐司的组织架构过于混乱,隶属于北镇抚司,又被都察院总宪兼领,还被大将军总督。
这些理由都很充分,但随着徐成楚经过青马桥,青马桥突然塌了,一切的不合理,立刻变得合理了起来。
皇帝陛下真的是圣明,连这都预见到了。
其实朱翊钧完全没有预料到有人敢在京广驰道窝案里对抗调查,毕竟之前南京选贡案,朱翊钧刚刚展现了自己的杀性,他真的一个都没放过。
他觉得应该没有人会这个时候触霉头,他请戚继光出马,完全是料敌从宽本能和必须反腐的政治表态。
“如果日后谁对朕说,这天下全都是忠臣,没有奸臣,朕先把说这话的人下狱,因为他一定是奸臣。”朱翊钧看完了青马桥的奏疏,对着冯保由衷的说道。
朱翊钧杀性很大,甚至比成祖文皇帝杀性还要大,去年南巡,皇帝亲自监斩了622家,选贡逆案,至今还有余韵,但皇帝稽查驰道贪腐窝案,徐成楚奉命出京,刚走到保定府容城县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陛下圣明,谁说天下没有奸臣,那一定是头号奸臣!”冯保深以为然,能给文臣添堵的机会,冯保都不会错过。
是徐成楚命大,不是敌人手下留情。
桥梁塌的时候,徐成楚就在桥上,车驾直接翻到了沟渠里,当时一同落水的还有缇骑六名,缇骑体力强,善水,几个扑腾就上岸了。
徐成楚的车驾从桥上翻了下去,本来就难以挣脱,在加上徐成楚一身官服儒袍,行动不便,若不是陈末和其他四名缇骑拼死搭救,徐成楚已经一命呜呼了。
徐成楚一死,你皇帝是查钦差案,还是查贪腐窝案?
陈末学游泳,是缇骑全都善游泳,这都是入了北镇抚司后学的,之所以安排学游泳,是希望缇骑日后随扈陛下南下的时候,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钦差过路,是要举回避牌,所以当时青马桥只有徐成楚一行人会通过,这绝对不是意外。
此时的徐成楚换了一身衣物,他换下了儒袍,换成了素衣,素衣是麻衣素色,没有任何的印染,衣袖短窄,有束皮带,用带钩挂,穿着一双只到脚裸的皮鞋,甚至连袜子都露出来了,这身装扮,有辱斯文。
他翻身上马,这一身奇怪的装束,就是为了便于骑马,他骑马是在北大营学的,他勒着缰绳,身边全都是飞鱼服的缇骑,所有人看着已经完全塌掉的青马桥,目光闪烁不定。
“徐御史,要我留下一队人调查吗?”陈末面色沉重的问道,徐成楚落水后感染了风寒,在容城县停留了三天,今天徐成楚觉得身体有了好转,下令南下。
陈末的意思,自然是查清楚青马桥坍塌的原因,给徐成楚一个公道。
“不了。”徐成楚深吸了口气说道:“文成公自诩五步蛇,讲官吏事,文成公说官吏最善鱼目混珠,也就是把水彻底搅浑。”
“显然,有人不想我到湖广,哪怕稍微阻拦下我的脚步,现在风寒已无大碍,最快的南下,才是急务。”
徐成楚当然恨,这可是要他命的事儿,但是他全然顾不得了。
“我们一走,这青马桥的案子,就查不清了。”陈末当然知道徐成楚为何这么决定,但他们一走,青马桥的案子,就一定会被定性为意外。
徐成楚面色凝重的说道:“当年海总宪到应天做巡抚,前往松江府查徐阶贪腐事,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意外,这些都是老手段了。”
“只要我不死,这案子,最终只会成为意外,无论我们是不是在这里,留一队人也无关紧要;除非我死了,否则陛下都无法发飙,更不能下旨平叛。”
“一个意外,不能成为平叛的理由。”
徐成楚认为皇帝不会发飙,不会小题大做。
陈末是个墩台远侯,又在北镇抚司,他其实对官场不算太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只要徐成楚这个钦差还活着,就一定会是意外,因为官场最怕的就是不安稳,朝中大臣无论如何都会阻拦。
除非徐成楚这个钦差死了,才值得大动干戈。
讲道理的话,徐成楚的判断是对的。
“我不明白,杀了你,事情不是闹得更大吗?”陈末勒动了下缰绳,安抚了下躁动的马匹,如此对抗调查,招致雷霆之怒,事情岂不是变得更加糟糕?
“水浑了,陛下难不成还能沿着京广驰道把沿途官吏全都杀了?就是杀了又如何呢?吏员还是地方宗族,官员还是和光同尘。”
“而且只有斗起来,才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徐成楚看着河面。
把水彻底搅浑,就是这次青马桥坍塌的根本目的。
皇帝就是平叛,也需要时间筹备,水已经浑了,他们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必死的局面就有了一线生机。
“陈指挥。”徐成楚见陈末一脸的疑惑,显然,陈末还是没想明白,青马桥坍塌的原因。
“在。”陈末赶紧说道。
徐成楚狠狠地吐了口浊气,这口浊气包含怨气,他面色冷厉的说道:
“大明的绝对多数,是佃流氓力,他们最是辛苦,不分寒暑的奔波辛苦,生产了绝大多数的货物,他们热爱大明,像你我这般,你在草原做了五年墩台远侯。”
“甚至连朝廷反腐,都要依靠这些克服了千难万险爬上来的寒士。”
“因为你我,既无显赫门第可倚,又无丰厚家资可恃,唯以清名功业立身,故能无畏无惧,秉公而行!”
陈末和徐成楚很像,出身卑贱,但都一步步的通过大明遴选机制,爬进了朝堂之中。
徐成楚继续说道:“可,这占了绝对多数的穷民苦力,与其他阶级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受到的惩罚最重!受不到任何的偏袒!受到了最多最多的不公!”
“凭什么?为什么?因为秩序从来都是从斗争中诞生,而非道德!”
陈末看着徐成楚有些讶异,他终于明白了徐成楚在讲什么,徐成楚敢讲,陈末还真敢听,他是反腐司指挥使,能判他有罪的只有陛下。
而徐成楚这句话,是阶级论第三卷斗争卷里的内容,陈末看过很多次,但徐成楚一番言谈,让陈末豁然开朗!
凭什么戚帅屡战屡胜,反倒是要戴罪立功!因为戚帅性格温和,刀刃从不向内!
凭什么穷民苦力最受欺负?因为他们最是温顺,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过分反抗!
凭什么匠人任劳任怨,而匠人头子王崇古死了,连治丧都没人愿意前往,更遑论那充满了恶意的谥号忠献!
因为王崇古死了,可以欺负死人,因为匠人任劳任怨,很少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以秩序自斗争中诞生,而非道德,这句话道尽了陛下做决策的逻辑。
戚继光这个大将军现在不仅仅是奉国公,他甚至要反腐;
匠人下山,皇帝不仅默许,还让缇骑前往组织,防止暴力失控,更防止找不到目标;
陛下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希望工匠们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联合起来,倒逼制度的改良,甚至亲自引导了匠人下山的运动。
“穿儒袍的能搞出很多乱子,所以要对他们让步。”陈末思索了片刻,表述了自己的理解。
徐成楚满脸笑容的说道:“那就比穿儒袍的,闹出更大的乱子!自然所有人都给我们让步了!”
在他没有进镇抚司之前,他觉得朝廷是一个整体,等他进了镇抚司办了很多案子后,他发现朝廷压根就不是一个整体,甚至是七零八落,山头林立。
各家各派都代表了某一方的利益,你要是闹得不够凶,代表你利益的这一派,就争取不到什么权益。
所以,要杀徐成楚,要把水搅浑,要闹大乱子,要闹得京广驰道没办法继续修,要闹到前线没了军需,皇帝、各家各派,自然肯让步了。
“这跟村里争水一样,谁赢了,乡民就帮谁,朝堂争斗似乎也是如此,谁赢了,其他人就帮谁。”陈末面色有些古怪,朝堂斗争,和村里争水几乎没什么区别。
严嵩倒台的时候,京堂官吏互相指责对方是严党;徐阶倒台的时候,京堂官吏互相指责对方是徐党;高拱倒台的时候,互相指责对方是晋党;
“最重要的是赢?”徐成楚笑了笑,摇了摇头,斗争的形式千奇百怪,但斗争的目的殊途同归,赢。
徐成楚看着青马桥,驱使马匹掉头,他准备出发了,他整理了下马鞍和缰绳说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都是驰道,绥远、开陇、京广驰道北衙到郑州段,修的都是顺风顺水,怎么到了郑州到汉口,武昌到广州段,就如此困难。”
“今天早上,我终于想明白了。”
“为何?”陈末也觉得奇怪,都是修驰道,怎么京广驰道后半段,就这么多的幺蛾子事儿?
徐成楚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土地,修了驰道,沿途的土地都归了朝廷,由工部驰道抽分局所有,绥远的土地新辟,开陇驰道沿线地贱,京广驰道前半段土地也算不上贵,可后面这段,就贵了。”
““荒地无人耕,耕起有人争。”
土地矛盾是核心矛盾,土地的归属是斗争的焦点,这些地朝廷不修驰道的时候,可能一文不值,可是朝廷要修驰道的时候,立刻马上就成了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
徐成楚在前往湖广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为何京广驰道后半段,修起来如此多灾多难,今天早上,他才灵光一闪,想明白了矛盾的关键。
“走吧,陈指挥,我拜托你件事,哪怕我死了,你也要带着我的尸体到武昌府,无论死活,我只要到了,就替陛下赢下了第一阵。”徐成楚一扬马鞭,带着缇骑开始南下。
马匹跑动,带起了一阵阵的烟尘,将坍塌的青马桥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反贪,要做好死的准备,人可以死,但尸体要抵达武昌府,只要他到了,京广驰道窝案,就可以展开调查。
陈末之前是提刑指挥使,他别的可能不擅长,但查案,他能把案犯的祖宗十八代的小妾都查的明明白白。
在徐成楚出发的同一时间,大明皇帝朱翊钧,正在京师文华殿主持廷议,廷议纷纷扰扰,廷臣们的意见也各不相同。
当青马桥倒塌的消息传到京师时,群情激奋,当徐成楚还活着的消息传播开时,群臣们的态度又发生了一些转变。
整体而言,廷臣们的态度,都是息事宁人,既然没有发生恶劣后果,过分追究,反而人心动荡,年久失修、水旱失调、大雨滂沱等等都是造成桥梁坍塌的原因,议论倾向于定性意外。
徐成楚的判断,是对的。
“陛下,让副总兵李如松带领一个骑营前往容城县,提刑千户彻查青马桥坍塌事。”戚继光听了半天,派兵的事儿,没人提出来他提了出来,这是他总督反腐司事的态度。
反腐是陛下的圣意,大明京营就要保证圣意被不折不扣的贯彻下去。
“戚帅,此时调动缇骑,恐怕人心难安,徐御史讲的很明白,最重要的是反腐窝案一查到底。”礼部右侍郎李长春听到戚继光要派兵,有些吓到了,赶忙出来劝解。
“李如松之前就带着骑营在保定府祁州闫家大院镇守过,通过雷霆手段迫使其他圩主主动拆除圩墙。”戚继光提醒李长春,这又不是京营第一次派出镇守,没必要惊慌。
保定府自俺答汗入寇后,保定府有了604处圩寨,豪强拥兵自重,州县政令不通,就成为了修驰道的阻力,当时有230家圩主主动拆除了圩墙,朝廷不派兵强拆圩墙,这230家就是叛徒,就是人人喊打的目标。
戚继光看着李长春说道:“少宗伯,青马桥坍塌,不是意外,是奔着徐成楚一行人去的,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我认为这次完全达到了京营派出的前提:对可能失控的地方,直接武力干预。”
“戚帅所言有理。”李长春叹了口气,他是温和保守派,几乎所有事儿,他都力求所有人都体面,但这件事正如戚帅所言,不是意外,就是奔着抗命去的,这些人不体面,那就不能怪朝廷不体面了。
其实李长春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京营派出后,真相就不重要了。
和稀泥,桥塌了是意外,真相不重要;严加处治,桥塌了是反贼作乱,真相也不重要。
这世间事,似乎就是这么奇怪,真相似乎从来都不重要,立场才重要。
李长春忽然想起了在浙江做巡抚的侯于赵,这个家伙,全靠立场去断案,看起来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但是百试百灵。
“陛下,臣附议。”张居正见左右没人说话,表达了自己的明确的态度,张居正从早上开始就阴沉着脸,冷的吓人,戚继光一说动武,张居正立刻赞同。
“臣附议。”凌云翼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一群逆党,杀之又如何!就地将容城县衙、乡贤缙绅全部拿下。”
“臣附议。”大司徒张学颜倒是无所谓,京营派出一个京营,其实没多少钱,朝廷没有权威,根本收不上来税,如此逆党,派一个骑营,已经非常非常保守了。
“臣附议。”被人寄予厚望的沈鲤,没有出来阻止京营派出,他看着廷臣们说道:“这不是意外,本来徐御史一行人是乘驰道南下,却因为容城县驰道修缮,只能改为官道,才出的意外。”
沈鲤是礼部尚书,礼法这东西很简单,仁义礼智信为五常之道,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准则,沈鲤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这次根本不是意外,驰道破坏在先,青马桥坍塌在后。
当阁臣们表达了一致意见后,廷臣们的态度变得统一了起来。
“李总兵以为呢?”朱翊钧看向了李如松询问他的意见,作为副总兵,他要跟着戚继光一起廷议。
“臣奉旨办事!”李如松俯首说道,京营的态度一贯如此,哪怕廷议结果不是派出,皇帝下旨,他也会去。
一秒六棍不是忠诚的极限,只是一个反贼身边只能站六个人。
陛下对军兵的态度有目共睹,现在京营因为畏惧流言蜚语不肯回答,日后谁还愿意振武强兵?
一年俸禄十八银,膏火费六银,顿顿有肉,餐餐有补,万历十三年,额外增发妻室月粮四斗米,若有子则再给两钱银,有三子女,再给两钱银,京营有振武三级学堂,可以上振武大学堂,死后有殊荣,太子扶灵柩祭祀天地安葬。
李如松认为,京营是否派出,就不该拿到文华殿廷议,这帮文臣除了和稀泥,什么都不会做,陛下圣意独裁就是!
大明的文官用人朝前,倭患肆虐,把军兵当人看,倭患平息,把军兵当倭寇整!
杭州罗木营为何哗变?为何浙江九营接连响应?为何应天府连番数次削减振武营军饷,甚至把妻室月粮给停了,激起了振武营兵变?
朱翊钧示意冯保宣旨,并且把调兵火牌交给了李如松。
圣旨念完后,朱翊钧又特意叮嘱道:“到地方后先发安民公告,若是矛盾激化,就让墩台远侯拉大栅栏隔绝街道,让百姓在家不得外出,不得参与制造骚乱,不要听信鼓噪。”
“不要肆意枉法,对躲于家中百姓不要出手,但不听劝告,执意上街鼓噪声势者,不必手下留情。”
“骑营派出,一日给三分银,归营之后,额外给十月俸。”
“臣遵旨!”李如松再拜,领圣旨调兵火牌,转身离开了文华殿,前往北大营调兵去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但朕今日不遣京营军兵前往,徐成楚南下执行王命,必不顺利,反腐乃国朝大事,势在必行。”朱翊钧对着廷臣再次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作为皇帝,对于戎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能不轻易动武,就不要动武,但这次不得不调兵前往。
因为如果他这里没有反应,真的把青马桥坍塌定性为意外,不光是徐成楚会非常危险,这反腐事,就到此为止了。
多少双眼睛看着,等待着看皇帝的反应。
申时行出班,俯首见礼说道:“陛下,为何是在容城县,臣本来以为会在湖广,毕竟案子在湖广,可是徐成楚在容城县就遇袭了。”
“显然,京广驰道窝案,不仅仅在湖广,还在河南,在北直隶,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徐成楚到了武昌府遭遇到了这些破事,还能说句朝廷法网过密,才有了对抗,这在容城县就出事了,显得十分怪异。
申时行认为,这十二案就是层窗户纸,真的捅破了,里面还有事。
“臣以为,调兵容城,理所应当!陛下,显然有人不想朝廷真的在驰道反腐。”王家屏出班俯首说道:“陛下,臣还记得文成公旧事,宣大长城,如果这次朝廷退让,恐怕日后,朝廷扔多少银子,都修不出驰道了。”
王崇古在宣府大同做总督,拿了朝廷二百多万银子,长城鼎建,一点没修。
王家屏的意思很简单,日后朝廷还修不修驰道?修,就调兵,不修了,就不必调兵了。
这次不严加处置,驰道造价只会越来越贵,贵也就罢了,修都修不出来,才是最可怕的事儿。
“文成公旧事不必再提。”朱翊钧看着廷臣说道:“既然已经调兵前往,就势必做到雷厉风行。”
做之前想明白,一旦决定要做,就不要反复,一以贯之,这是朱翊钧做了十八年皇帝,实践中明悟的做事道理,反反复复犹犹豫豫,一事无成。
更不要美化自己当初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每条路上都有它的荆棘和风雨,那些美好,只是未曾踏足的幻想罢了。
“臣等遵旨。”张居正领群臣齐声说道,在文化殿门里,吵翻天都可以,但是出了门,决策就是决策。
“有件好事,大明前往东太平洋的使者带回了好消息,墨西哥、秘鲁、智利总督已经答应,明年春天前来大明,协商环太平洋商业联盟之事。”朱翊钧等群臣各自回到座位,才宣布了一件好事。
这几个东太平洋的总督答应了大明的邀请,这次前来,自然要承担一些风险,但环太商盟完全值得冒险。
凌云翼左右看了看,平静的说道:“早死晚死,和死在谁手里的区别罢了。”
此言一出,文华殿里一片安静,凌云翼的话揭露了个事实,大明既然选择了开海开拓,大明就和这些总督府有了根本上的冲突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