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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影镜照形可谁欺

  此镜虽非神器,对掌控者的要求却不低,至少得有五阶修为才能祭炼明白。若祭炼者对观身术很了解,最好有观身术的根基,则更有助于领悟其妙用。

  何考以神识感应沟通了整整一夜,等天色微明时才放下手中的镜子,不是祭炼明白了,而是有些疲倦了。

  他稍事调息涵养,正午时分重新拿起了镜子。

  又花了整整一下午,何考才初步祭炼成功,发现它居然可以像隐娥纱那样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变换,打造者确实是一位了不得的炼器大师。

  这就很方便随身携带了,最简单的办法将其祭炼成纹身的模样。何考不喜欢留纹身,但也借鉴了这个思路,把它收在了左手的掌心。

  其痕迹看上去并不像纹身,就似被烫了一个蕉叶状轮廓的伤疤,又似很奇特的掌纹。

  不知此法宝原先叫什么名字,既然落到了何考手中,何考就叫它照影镜,以形容其妙用。

  用照影镜施法,可以先将一个场景照入镜中,比如那片生长了凤翎结的药田,然后就能在镜中观察此场景,像是一个无痕监控器。

  它可以极大延伸使用者的神识,同时也能极大压制被攻击者的神识。

  比如何考的神识如今最远只能延伸到五公里左右,但若借助这面镜子,在十公里外仍可监控镜中场景。

  它可以锁定监控场景出现的人或事物,这就是境中照影,也是何考将此宝命名为照影境的原因。

  比如何考昨天走近那片药田时,他的身形出现在镜中,便被刺客锁定了。

  镜中照影被锁定之后,不论何考怎么移动,只要没超出照影镜的窥探距离,镜中场景都会跟着他的位置变换。

  最重要的是,持镜者可以对着镜中照影隔空施法,激发种种妙用。

  其主要的妙用就像传说中的透骨宝鉴,可以诊治伤病,施法者却不必是医生,甚至也不必懂什么高明的医术。

  至于诊治效果如何,何考刚刚入手祭炼,还没有来得及做实验去印证。

  如此看来,这面镜子是一个救人的宝物,但话也不能说死,还要看怎么使用。

  此物虽说是传说中透骨鉴的仿制品,但它也不可能与透骨鉴的妙用完全一样,祭炼者打造不了神器,却能赋予其一些其他的功能,何考就亲身领教过。

  比如锁定镜中照影,可以对目标施展定身术,限制其行动与神识,甚至能削去其生机。更重要的是,这是隔空施展的远程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照影镜最强大之处,就在于可以远程隔空施法,假如到了近处,镜中照影反倒失去了意义。

  比如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就没必要再看什么镜中的照影,直接从镜面中射出光柱,同样有上述的各种效果,却失去了隐蔽性。

  至于这面宝镜还有什么更多的讲究,则需要何考继续祭炼并深入研究。

  眼看时间已到了晚上,他收起镜子闪身出现在惊花村外。这里他曾经来过,此刻四下无人,他再一闪身又来到洞天门户处,抬脚走向山崖,身影随即消失。

  凤尾乡镇所在地,山中盆地的尽头,有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其形制与各大洞天中的祖师殿几乎完全一致,只是添加了一些现代的构建与设施。

  在偏僻的古村落中,这种地方通常都是祠堂。但供奉这里的并不是当地哪个家族的先祖,而是凤尾乡的历代先贤。

  建筑大门上方镶嵌着一块条石,刻着三个字——先贤祠,旁边墙壁上还挂着一块铜牌——山坪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凤尾乡这个地方很特殊,并没有某个或某几个宗族大姓占主导地位,而是诸姓杂居。原因也很简单,它是各宗门总部所在,历代有不少高阶术士从各地来此定居。

  先贤祠规模不小,占地约十五亩,大体上可分为前后三进,左右也是三跨,从空中俯瞰呈九宫格局,院中有很多参天古木遮蔽,令人看不真切。

  这里其实就是术门宗法堂所在。

  当何考进入惊花洞天时,宗法堂的一处偏院小厅中,有四个人正在说话。

  当中桌案后坐着两位长者,左边这位面白无须戴着眼镜,就像一位退休老教师,他是望气门掌门、宗法堂长老宗正,很多人私下里称他为二长老,还有一个外号叫宗夫子。

  李修远坐在宗夫子旁边。

  桌案的前方两侧还有座位,左边有名男子却没坐,而是站在椅旁。

  此人名叫郑以斯,是观身门祖师赵三金的徒孙、赵辞的师父。郑以斯的形容看着只有四十多岁,实则年已七旬,是观身门的五阶祝由人。

  两名长老对面站着另一名男子,看形容三旬左右,此刻半低着头抿着嘴,一副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正是北苑庄园的老板赵辞。

  赵辞这阵子就在凤尾乡,四处联络想找人谈条件,希望有谁能带他一起服用纯阳丹。

  他最想找的人其实是野凤凰,但根本就递不上话,所以这几天瞄上的重点目标是倖瑞执事,但倖瑞一直没答应。

  赵辞还琢磨着找机会再次登门,看看什么条件才能打动倖瑞?结果昨天李长老突然回到了凤尾乡,将他带到了宗法堂扣了起来,且不让他与外界有任何联络。

  赵辞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啊,被扣了整整一天,直到宗法堂将他师父郑以斯也给叫来了,这才被带出来问话。

  何考在当关县以及巴山药园的遭遇,李修远方才将能说的都已经介绍了。

  郑以斯一开始是坐着听的,后来就不敢坐了,在椅子旁边站着。而赵辞却一脸懵逼状,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修远正皱着眉头问道:“赵辞,你还要坚称与此事无关吗?”

  赵辞:“我这几天一直就在凤尾乡,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并不知巴山药园发生了什么。我敢发誓,那名刺客与我毫无关系,既不是我请来的,我也根本不认识!”

  宗正闻言朝着李修远点了点头:“嗯,我看这些应该是实话。”

  李修远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旁边陪站的郑以斯不禁松了口气,但仍然没敢开口插话。

  一名望气门高阶术士加一名兴神门高阶术士,是宗法堂执行问询任务的标配。被询问者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撒谎,倒不是不能说假话,而是假话很容易被识破。

  今天是望气门与兴神门的掌门亲自问话,赵辞几乎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修远继续问道:“赵辞,你是故意将何考的行程信息泄露出去的吗?

  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只是通知工作人员,有人预定了酒店房间,并提供了何考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让前台就按正常方式录入电脑,对吗?”

  赵辞张了半天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终究还是又低下头道:“确实如您所言…但我并没有故意向任何人泄露何考的行踪。”

  宗正:“你应该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却没有按惯例保密,有人想查便有办法查到。按术门规矩,若是故意设局陷其于杀身险境,等同残害同门,当诛!”

  郑以斯吓了一跳,赶紧开口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这么严重!说到底,赵辞也只是一时欠考虑,让自家酒店正常录入了何考的预订信息。

  这种事情,按例只需训示而已,若并无其他情况,甚至连训示都没必要,只需提醒。

  该死的是那刺客才对,而刺客与赵辞无关。若是何考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赵辞理当严惩,可是幸亏有李长老在场,何考如今安然无恙…”

  宗正又微微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刺客又不是赵辞找来的,说到底,开酒店给顾客正常登记,又能算多大错呢?

  就算他心里对何考有看法,故意没给何考行个方便,那顶多也只是该训示一番。”

  郑以斯的神情有点古怪,方才还说“当诛”,现在又说只需“训示”,分别是宗法堂对术门弟子最重与最轻的处罚,全让宗长老给说了。

  不愧是二长老啊,听说最擅长和稀泥,而今天简直是将钢筋都给和了。

  但郑以斯也不敢吐槽,又说道:“毕竟还是出了事,所以赵辞该当加重责罚,不能仅仅是训示…赵辞,快跪下认错吧!”

  说话时还怕赵辞犯倔,暗中突然施法,强行把徒弟给摁跪了。

  李修远则面无表情道:“赵辞,你自己有什么话说?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气,宗法堂理应给你自辩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赵辞挺腰抬起头道:“有人要对何考动手,何考偏偏来到当关县,就算他不入住北苑山庄,刺客就不能在当地截杀吗?”

  李修远不阴不阳地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是坐高铁去的,就算不住北苑山庄,行程也可能被人获悉,同样也可能遭遇截杀。

  但那是别人的事,今天要问的就是你的事。”

  赵辞:“我的事刚才已经说明白了,若是违反了术门哪一条门规,宗法堂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只要能服众即可!”

  宗正叹息道:“江长老给何考预订北苑山庄的房间,应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你会怎么做,结果你是真没拎清啊!”

  这句话其实就等于把事情挑明了。

  何考可以去当关县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可以住北苑庄园也可以住别的酒店,江道祯只是搂草打兔子,顺便试试赵辞。

  至于赵辞的那点小心思以及他会怎么做,江长老应该早就算到了。只是有一点令人纳闷,以江长老的修为身份,特意算计赵辞这样一个小辈干什么?

  这时李修远与宗正对望一眼,然后还是宗正开口道:“要么诛除、要么训示,还真是不好决定呐!先把人留在宗法堂吧,我们再研究研究该怎么处置。”

  赵辞还想再说什么,李修远已经命人进来将他带走了,屋里只留下了郑以斯。

  郑以斯陪笑道:“宗法堂究竟想怎么研究,这种事也没必要拖着吧?”

  宗正:“他怎么说也是观身门弟子,还得听听野长老的意见。而且这事主要涉及到江长老,必须得江长老表个态…这样吧,等所有长老聚齐了,大家再一起商议决定。”

  郑以斯又吓了一哆嗦,多大的事啊,居然要七位长老一起研究,就算片了赵辞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吧?

  而且据他所知,如今好几位长老都不知在哪儿忙什么呢,啥时候才能做出决定?

  但他也不傻,已经看出一点门道了,眼前两位长老好像就是要把赵辞扣在宗法堂,故意拖着不作出处罚决定,话还说得很严重。

  郑以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事再听从宗法堂的通知。”

  李修远:“郑师弟别着急走啊,赵辞的事暂且这样,你的事还没说完呢…别这么紧张,先坐下!”

  郑以斯坐下了半个屁股,欠身道:“赵辞是我的亲传弟子,他若是犯下什么错,我也有管教不力之责,请宗法堂尽管惩处。”

  宗正:“惩处谈不上,这事也不能怪到你头上。但有另一件事挺奇怪的,明明你是长辈,修为也更高,为何怀林一脉的嫡枝掌脉,却让赵辞担任?”

  郑以斯解释道:“二位长老都应该了解情况,赵辞毕竟是怀林祖师的嫡亲后人,难得突破了高阶修为,而我的年纪也大了,应该放手让弟子历练。”

  宗正不紧不慢道:“第一,你的年纪还没我大。第二,术门法脉重在传承,而非亲缘。第三,此事已证明,赵辞不合适。”

  郑以斯赶紧点头道:“宗长老训示的都对,赵辞确实还缺乏历练,行事也有颇多错失。

  就说今天这事吧,他简直就像小孩子置气,故意不按术门惯例给何考行个方便。原因其实我们都知道,还是因为纯阳丹的事心中不甘。

  他这么做,假如相安无事倒也没什么,可一旦出了事…”

  李修远打断道:“郑师弟,你突破五阶修为后,却一直不愿担任观身门执事,结果今天没有拿到纯阳丹,是不是也挺后悔?”

  突然听见这一问,郑以斯的神情有些尴尬,讪笑道:“起初听说消息,确实有那么一丝懊恼,但后来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凡事有得有失嘛。”

  李修远:“宗法堂这么做的道理,看来你是能想通的。”

  这番话外人恐怕听不太懂,他们是啥意思?

  观身门在七大术门中弟子最多,他们可不像灵犀门只能将将凑出三位执事,观身门中的五阶祝由人,如今在籍的就有足足十九位。

  以郑以斯的资历,担任执事更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一天执事都没做过,不是没人提名推举,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话还说得挺漂亮,要将更多的历练机会让给同门及后辈。

  实际上的原因很简单,他就不是想操心受累。

  执事平日打理宗门事务,便意味着要承担责任,比如每年有四个月得坐镇洞天。至于其他时间,没有什么意外事件还好,可是若出了什么大事,也够他们忙活的。

  这两年术门中各种意外事件不断,诸位执事可是够操心的。

  另一方面,担任执事当然也有好处,比如宗门中分配的各种资源,还包括无形的机缘。比如坐镇洞天看似是个苦差事,却可以掌控洞天中枢修炼,对感悟境界很有助益。

  可是这些好处,对郑以斯而言并不缺。

  所以宗法堂这次商定纯阳丹的分配方案,便不会给郑以斯这样的“闲人”。为什么各大宗门的掌门以及执事都能分到一枚,而且宗法堂还将事情公开了,也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番话,两位长老打发郑以斯离去,李修远忽然问道:“夫子,你说江长老的计划能成功吗?”

  宗正反问道:“我都不清楚他有多少算计,你指的是哪个计划?”

  李修远想了想:“赵三金祖师会现身吗?”

  宗正:“若是赵祖还在世,有可能会露面。但他老人家若真的来了,也不会到宗法堂来找我们,应该直接去找老江。”

  李修远:“你把赵辞扣这儿了,却将风声放给郑以斯,难道能他联系上赵祖?”

  宗正:“若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赵祖,那应该就是郑以斯。别看赵辞是赵祖的重孙子,但郑以斯才是三金祖师从小养大的,比亲孙子都亲…”

  赵三金祖师当年救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孤儿,让弟子指点其修行入门,便是郑以斯。郑以斯名义上是赵三金的徒孙,其实也是被他收养的孩子。

  假如赵三金真的还在世,恐怕也只有郑以斯能联系上吧。

  平常情况下郑以斯肯定不敢打扰师祖,可是师祖的嫡亲重孙被宗法堂抓了,假如从重处罚可能要送命,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得设法让师祖知晓。

  李修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宗正:“我是听老江说的,老江小时候认识赵祖。”

  李修远:“你呢?”

  宗正:“我不认识!赵祖在宗门时,我的年纪还小,就算见过也不认识。但是江老鬼和郭大锤,当年都和赵祖打过交道。”

  说完这话番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宗正又似自言自语道:“老江想请赵祖现身,未必能成功。”

  李修远感慨道:“是啊,我们都不清楚人是否还在…无论能否请出赵祖,都不影响下一步安排,老江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

  宗正:“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谁都没想到啊。”

  两人这番话有点像打哑谜,没说是什么计划,也没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之喜,而在惊花洞天中,何考又是另一番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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