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刚进入惊花洞天的门户,元神中就听见了卫洛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来啦?」
何考随即意识到,卫执事此刻正坐镇洞天执掌阵枢,因此能做到隔空传讯,
模拟出近似六阶修土才掌握的神念手段。
他对着空气点头笑道:「最近好吗?」
卫洛:「挺好的,就等你来了,听说你已突破了五阶修为?」
何考:「你咋知道的?」
卫洛:「李长老昨天来报的信,你在巴山药园遇袭,结果反杀了刺客没事吧?」
何考:「一点事都没有,好着呢。」
卫洛:「我刚才看到你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没什麽事。昨天李长老还说,你自称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时有个很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就似打电话串了线,江道祯以神念道:「你俩聊得挺好啊,是不是忘了来干啥的?」
卫洛赶紧道:「哎呀,江长老和郭太上都祖师殿在等你呢!」
何考没有施展瞬移神通,在卫洛的隔空关注下他也施展不了,但身为五境修土速度并不慢,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小道,进入群山中的平原盆地,来到祖师殿前。
灵犀门历代弟子很少,尽管也打造了一些洞府药田,但大多都巧妙地与天然环境融为一体,散落在若大洞天中很不起眼。
何考这一路走来并没见到别的术土,可能在深山里修炼,也可能被江长老刻意支走了。
宗门祖师殿的形制与规模,与其他七大术门倒是一样的。大门是开着的,江长老以神念指引,让他去最中央的正殿,首先给历代祖师敬香。
何考虽非灵犀门第子,但他毕竟也算是江道祯的传人。
穿过二道门进入中央大殿,有两位长者就站在殿中,何考先是躬身示意,然后上前拿起案上的三支醒神香点燃敬上。
大殿中央的祭坛上陈设非常简洁,只放了一个牌位,上书「历代祖师之位」。
醒神香标准的点燃方式不是用打火机,而是以法力引燃。它是无烟的,只有神识才能察觉那缓缓散发的妙效,居然都被祭坛上供奉的祖师牌位吸收。
醒神香燃起后,江道祯挥了一下袖子,大殿两旁的架子上各挂了几排编馨状的礼器,只闻编馨叮咚自鸣,竟奏出了一段完整的祭曲,是何考从未听过的古调。
何考退后三步,跪在垫子上行叩拜大礼,乐声入耳,元神一片安宁,竟被种下了一道神念心印。
这道神念心印的绝大部分内容何考早已得传,就是灵犀术法诀以及灵犀门的各种应用术法。
通常是弟子突破高阶后,受感召寻入洞天,才会有这样的赐法仪式,又称二次传承,江道祯今天趁机也给何考安排上了。
何考虽非灵犀门弟子,但祖师也没说不可以啊,假如谁有疑问,江道祯的回答反正就是祖师赐福。
,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在得到神念心印传承后,卫洛又趁机说了几句悄悄话,给他介绍了一些讲究,与这个二次传承仪式以及醒神香有关。
李修远上次问何考想要什麽报酬,除了拿去搞研究的启灵丹与化形丹,何考要的就是醒神香,这对他本人的修炼有助益。
何考今日祭拜祖师,点燃恰好也是醒神香。
用醒神香帮助修炼术门弟子并不多,因为这需要长年累月才有明显的效果,
优点是温养元神,缺点就是耗费很大。
三境术士修炼时,每次点燃一支就够了,四境术士修炼,每次则需点燃三支。
至于突破五阶乃至更高修为后,醒神香仍有助益作用,但无需更多,也没什麽增加到六支丶九支的说法,因为那毕竟只是辅助之物,修炼主要还得靠修士自己。
宗法堂这边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炼制醒神香,长年保持一定的库存量,否则李长老也不可能一次给何考那麽多。
可是宗法堂炼制的醒神香却很少流通到外面,因为它是必须品,就是用在祖师殿中祭祖。
何考刚才上香的时候,香炉中本就有三支点燃的醒神香。卫洛告诉他,这也是值守洞天的日常事务之一,要保证大殿中一天二十四小时燃香不断。
其作用是祭炼温养祖师留在洞天中的御神之念,何考刚刚经历的二次传承,
所得到的神念心印「种子」,就来自于这御神之念。
御神之念是祖师以大神通法力所留,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也会渐渐消散。
尽管这个过程极其缓慢,甚至可存续数千年之久,但洞天中的生灵活动越多丶神气法力波动越剧烈,其消散的速度就越快。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二次传承仪式,假如连续举行百次以上,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可能就会磨灭殆尽。
所以术门布置了专门的仪轨,以醒神香温养祭炼,护持传承神印不被削弱各大术门皆有规定,祖师殿的香火须长年不断。
其实各大术门的情况不一,像弟子数量最多的观身门,祖师殿二十四小时香火不断倒是很有必要,但像第子数量最少的灵犀门了,这麽做肯定很浪费。
但这就是术门的传统,它给了门中弟子一种传续延续不绝的信念感,不能只计算是否浪费了几支醒神香。
何考在心中测算了一番,一支醒神香能点燃一个时辰,同时点燃三支,每天就需要三十六支,每年则需要一万三千一百四十支。
按林青霜帮他购买醒神香的「友情价」,每支折合五千元,这就相当于每年6570万。而且这还只是一家术门的开销,七大术门加起来则接近4.6亿。
还好术门家大业大,倒是能供得起,但这东西没办法到外面大批量采购,所以宗法堂要抽调专门的团队负责加工炼制。
何考不禁想到了那幅《谭仙拄杖图》,难怪画中的谭祖,只有当他按照传统仪式并以醒神香祭拜时,才会有所反应。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家的飘彩洞天,那里同样有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可以沟通洞天中枢让第子接受二次传承。
将来也可以把祖师殿建起来,布置相应的阵法仪轨,搞成一种固定的仪式隐蛾门已绝嗣千年,飘彩洞天千年来更是无人到访,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消散得非常缓慢,每日定时敬香即可,从实用角度倒没必要二十四小时香火不断。
毕竟隐蛾门在千年前弟子数量就很少,能接受二次传承者就更少。
按卫洛提供的消息,七大术门洞天,至少已有两千多年香火不曾断绝,哪怕在术门内乱时也是如此。
隐蛾门将来如果条件具备,也可以考虑那麽做。但仅凭现在这几个人可办不到,假如隐蛾一脉回归术门,仅仅就这一件事都耗费不起,说不定还需要宗法堂调拨资源支持。
不提卫洛趁机传小话这个插曲,祭拜完毕后,何考并没有立即起身,又转了个方向朝江道祯行大礼,问候道:「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一切可安好?」
江道祯笑呵呵地上前把他扶起来:「最近事太多,否则早就想让你过来见一面了,听说你刚刚突破了五境修为,现在来倒是正好。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
他话还没说完呢,何考很利索地就跪了,前额触地行叩拜大礼:「晚辈何考拜见郭太上,久闻郭叔祖之名,仰慕您老风采已久,终于有福缘见到高人本尊!」
一旁的江道祯有些发,这孩子今天咋这麽乖巧?以郭遣怀的身份,还有他与何考的特殊关系,行此大礼倒是应该的,但介绍的话还没说完呢。
郭遣怀哈哈大笑,了江道祯一眼,显然很是满意,挥袖将何考扶起问道:「好好说说,你久仰我什麽大名丶又听闻过我老人家何等风采?」
这反问有点不要脸啊,但何考的话接的很自然:「李长老不日前曾向我转述,在惊花洞天中您老与其他三位长老一起,使用法阵困杀了前来偷袭的逍盟高手。
还有我从小佩戴的兽爪挂坠,也是出自您老的手笔,我一直未能当面磕头致谢,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郭遣怀笑得更开心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呀!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祭炼挂坠时,江长老与李长老都有参与。」
接着话锋一转,「昨日李长老来过,听说你在巴山药园得了一面宝镜?」
何考赶紧伸出左手,掌心的纹路化为一柄持镜,双手端着递了过去:「就是这件法器,我已经给它起名照影镜·——」
其实他也有点纳闷,这才刚见面,别的什麽话都没说呢,郭遣怀就要看这面镜子。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前辈是当今术门最出色的炼器大师,最感兴趣应该就是这种东西吧。
他不仅把镜子交给了郭长老,还介绍了自己祭炼的心得。
郭遣怀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照影镜吸引过去,拿在手中反覆摆弄。江道祯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叔,这是透骨宝鉴的仿制品吗?」
郭遣怀头也不抬道:「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师叔,平日不都是叫我郭师兄或者郭大锤吗?」
论辈分,郭遣怀比江道祯长一辈,但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两人从小就认识,年轻时的郭遣怀仗着这一点,经常故意摆师叔的架子气人。
所以除了公开的仪式场合,江道祯也不愿意叫师叔,要麽叫师兄要麽叫外号。如今年纪大了丶多年来也习惯了,郭遣怀早就不怎麽介意了。
江道祯不接这话茬,仍然道:「李修远虽擅长丹法,但并不擅长器法,所以还是需要郭师叔好好鉴别一番。」
郭遣怀终于抬起头道:「应该就是透骨宝鉴的仿制品,错不了的!」
江道祯长舒一口气:「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我的计划提前成功了一步。」
郭遣怀:「那还接着来吗?」
江道祯:「这种仿制品,还会有第二件吗?」
郭遣怀:「虽然不是透骨宝鉴,但这种水准的仿制品,连我都很难打造,祭炼者的器法水平明显在我之上,想必是逍盟某位祖师的手笔,能成功搞出一件就不错了!」
江道祯:「那麽有人还想再动什麽手脚,就必须用到透骨宝鉴了?」
郭遣怀:「只能说或许如此,但谁也不敢保证事情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
江道祯:「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那就接着安排?」
郭遣怀没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镜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朝何考道:「小考呀,这面镜子能否给我拿去研究一段时日?」
何考:「您老若有用就尽管拿去。」
郭遣怀:「我说不定需要研究多久,更有可能造成一些损坏,就算能完好无缺地还回来,你恐怕也需要重新祭炼了。」
郭遣怀要上手祭炼这面宝镜,以彻底掌握其妙用。这样一来,何考这一天一夜的祭炼功夫就等于白费了,还得重新开始。
这倒没什麽,真正令人担忧的是,这面宝镜还可能会被弄坏。法宝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是很难被弄坏的,但谁知这位炼器大师要拿去干什麽呢?
何考却未迟疑,很痛快地答道:「您老尽管研究,弄坏了也不打紧。」
江道祯却有点着急了,拦住话头道:「师叔啊,这东西可挺稀罕的,刚才已经说了,连你自己都未必能打造出来——」
郭遣怀摆手道:「不必拿这话点我,老夫是什麽身份,能占孩子的便宜吗?
何考今天带来这面宝镜,那是意外之喜,但实话告诉你,无论有没有镜子这回事,我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卫洛居然也插话道:「对对对,您老这话真没错!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在当今术门中,郭师叔祖可称大器第一!」
郭遣怀被逗乐了,掏出一样东西笑着对何考道:「这套四季花开屏,就当我老人家的见面礼吧。」
何考心中大喜,暗道果然如此,他很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多谢郭叔祖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