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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暗杀

  羽林军护送下,高丽世子由皇极门左侧穿过皇宫。

  远道而来的世子忍不住打量宫禁,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

  鸿胪寺官员在一旁提醒道:“世子,莫要东张西望。”

  高丽世子感慨:“如此宏伟之皇宫,怎能忍住不打量呢。我原以为,汉城的景福宫已是天底下少有的恢宏之处,可如今见到这大宁皇宫,才知晓,何为皇权天授、天家威严。”

  鸿胪寺官员听他这么说,立马眉开眼笑不再多管:“那是自然。”

  绕过皇极殿、中极殿,众人在建极殿外候旨,等宁帝升座。

  陈迹无声打量周围,思忖着乌云从昨夜进了宫禁便下落不明,如今会藏在哪里?是遇到什么危险,躲藏起来了蛰伏不动吗?

  正当此时,东侧又走来一队甲士,对方头盔上插着红色雉尾,手中拿着火铳,龙行虎步。这一队人马经过羽林军时,只斜睨一眼便又转回目光。

  齐斟酌小声艳羡道:“神机营!”

  陈迹转头看去,打量神机营手铳。这手铳以简单的前膛、药室、火门盖、尾銎(qiong)构成,远不是后世“枪械”的模样,更像是一根大号的、奇怪的铜制笛子。

他思忖着,这种手铳终究不如鸟铳的射程和准度,骑射稳定性极低,也不方便…但在防御阵地  阻击骑兵已足够有效,一轮军阵齐射,便是寻道境大行官也未必能全部躲开。

  只是,研制鸟铳,倒不如直接跳过鸟铳去考虑燧发枪。中国第一把燧发枪是谁搞的来着,好像是明朝末年一位姓毕的工匠,将其命名为自生火枪…

  从手铳到火绳鸟铳,再到燧发枪,陈迹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直到一声声手铳轰鸣声响起,他回过神,正看见建极殿门前神机营甲士站列两排,鸣铳为礼。

  一时间烟雾弥漫,火药味充斥鼻息。

  陈迹再看高丽世子,却见对方看着手铳,竟是着迷了。

  鸿胪寺官员扯了扯世子,提醒道:“世子,该面圣了,记住我叮嘱您的,三叩九拜莫要搞错了,切忌御前失仪。”

  高丽世子抚了抚身上的赤罗衣:“晓得。”

  下一刻,吴秀从建极殿大步走出,朗声道:“宣,高丽世子,李怿觐见!”

  羽林军护卫高丽世子走上高高的台阶,建极殿红墙金瓦,门开五扇,面阔九间。

  御屏之前,金漆御座之上,帝王垂目。

  世子提起衣摆跨过门槛,而后匍匐在地,三叩九拜:“臣,李怿伏乞圣恩!”

  然而就在这高呼声中,陈迹站在殿外忽然怔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金碧辉煌的建极殿最高处,宁帝身穿玄色冕服端坐在金漆宝座上,看不出喜怒。其居东稍后  的位置摆着一张鸾座,皇后凤冠霞帔,温和的笑着。

  可奇怪的是,如此庄重场合,皇后怀里竟还抱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猫!

  黑猫穿了一件合身的云锦衣裳裹着肚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件小小的纯金长命锁,富贵至极。

  乌云?

  乌云!

  陈迹嘴巴微张,若不是他太熟悉乌云了,几乎也认不出来对方如今这富贵模样。

  他在脑子里尝试构思因果,却也怎么都想不明白,乌云为何会出现在皇后怀里,诸多疑惑如鲠在喉。

  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建极殿中,乌云喵了一声:“你别老盯着我看,我怕皇后娘娘误会。”

  陈迹:“…”

  一旁齐斟酌低着头,话音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你不要命了,赶紧低头,转身面朝殿外!”

  陈迹当即收回目光,与其他羽林军一并守卫殿门,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高丽世子跪伏御前奏表:“海外贱臣今日得以仰见天朝皇帝陛下,恭惟皇帝陛下,德合乾坤,仁并日月。”

  御座之上的宁帝并未理会对方的恭维,只随口问道:“高丽乃首藩之国,不必再说这些客套话了。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高丽世子头也未抬,伏身道:“贱臣此来,其  一,我国连岁凶荒,又遭景朝劫掠,贡马难备,乞减常贡之半。”

  “准。”

  高丽世子起身,再叩首:“其二,乞请陛下赐《四书大全》、《五经大全》、《农桑辑要》。”

  “准。”

  高丽世子再叩首:“其三,景朝接连三年擅起边衅,以致我国八道瓦解…伏乞速发天兵,拯济生灵,以存绝祀。”

  话音落,当即有一名身穿红袍的部堂出列,高声道:“陛下,不可。我朝水军此去高丽需走数十天海路,抵达时已是风狂浪高之际,实不宜远洋作战。”

  高丽世子急忙道:“我等小国饱受景朝欺凌,那元襄、陆谨贼子一贯有吞并我高丽之野心,若再无天兵相援,恐国之不复!”

  宁帝坐于高位之上:“再议。”

  高丽世子面色一丧。

  礼部官员手持笏板,轻描淡写问道:“世子还有何事启奏?”

  高丽世子收敛心情,低沉道:“贱臣恳乞,若无天兵相援,可否察贱臣之至诚,赐五百支火铳,三十门铳炮,救小国于危难。”

  建极殿忽然寂静,朝臣目光齐刷刷看向高丽世子。

片刻后,胡阁老轻声一咳,一名蓝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陛下,不可。若火器赠予高丽,焉知不会落入景朝贼子手中?再者说,火器乃双刃剑,用不好伤人伤己神机营尚且需要多年操训,这火器  便是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用啊。”

  殿外的陈迹一直在听,他只感慨,一场朝会下来,宁帝根本不用说话,事事皆有人替他回应。

  建极殿再次安静。

  此时,乌云忽然喵了一声:“小心,我听皇后娘娘说,这高丽世子的拜帖早就送宫里了,他拜帖里最后一个请求是和亲。皇后娘娘还说,他先请求赐予火器只是在开天窗,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使皇帝答应和亲的请求。”

  陈迹心中一凛,宁帝根本没有女儿。

  更关键的是,安静的建极殿中,乌云这一声实在突兀,连高丽世子和朝臣都错愕着抬起头来。

  所有人看向皇后,皇后只淡定自若的抚着乌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宁帝微微偏过头去,竟笑着开口问道:“这狸奴哪来的?黑得像是一团墨。”

  朝臣们相视一眼,高丽世子还想再提及火器之事时,皇后温声笑道:“也不知是从哪跑进宫里来的小野猫,臣妾见它讨喜,便做主留它在坤宁宫中。”

  宁帝朗声一笑:“它叫什么名字?”

  皇后答道:“还没起呢,要不陛下给起一个?”

  宁帝思索片刻:“朕瞧它虎头虎脑的,唤它山君如何?”

  “山君?倒是个好名字,”皇后好奇道:“只是陛下自己的霜眉还封了个‘忠孝昭龙广济佑圣真君’,怎么轮到臣妾的狸奴,就只给起个名字?”

  宁帝笑着说道:“给它封个‘捉鼠大将军’如何,再赐它一副甲胄,一枚印信。”

  皇后故作嗔怒道:“陛下赐它甲胄和印信做什么,它又不会用,赐了也白搭。”

  宁帝笑着看向高丽世子:“既然不会用,便不赐了。”

  高丽世子僵在原地。

  宁帝不等他开口,已然吩咐道:“赐世子五章冕服、玉带、金印;丝绸二百匹、云锦二百匹、白银两千两、瓷器二百件、甲胄二十副。”

  高丽世子还在走神,一旁的鸿胪寺官员提醒道:“谢恩!”

  世子当即回过神来,只得伏下身子:“谢陛下圣恩。”

  吴秀看向鸿胪寺官员,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出列高喊:“奏事毕!”

  吴秀这才朗声道:“无事退朝!”

  朝臣叩首,鱼贯而出,竟没再给高丽世子开口的机会。

  陈迹在殿外,忍不住探头看着宁帝与皇后一同向殿后走去,乌云也被一并抱走。

  临消失前,一身贵气的乌云喵了一声:“不用想我,我会想办法找到郡主的!”

  陈迹:“…”

  后殿里,宁帝侧目看向皇后怀里的乌云:“这狸奴倒是乖巧亲人,朕先前的霜眉可是不让人抱的…不如将它养在仁寿宫?”

皇后看他一眼:“陛下都开口了,臣妾自当遵  旨。”

  宁帝伸手便去抱乌云,可乌云忽然爬上皇后肩头,紧紧抱住皇后的脖子。

  皇后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她将乌云揽在怀里轻声道:“陛下您看,它离不开臣妾呢。您何时想逗它玩,且自己来坤宁宫吧。”

  高丽世子进殿时满怀期待,出殿时却满眼疲惫。

  羽林军将其护送至午门外,白龙早早等在这里吩咐道:“奏援一事陛下还需与阁老们商议,世子回会同馆等消息吧。”

  世子长长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白龙一挥手,高丽使臣抬来两顶轿子,一起遮掩着世子与替身上轿,外围根本分不清世子到底上了哪顶轿子。

  白龙看向李玄:“有劳李指挥使,分两批人护送世子回会同馆。”

  李玄抱拳:“是。”

  两队人马出了承天门分别往东、西长安街行去。

  长安街上车驾川流不息,羽林军开道,闲杂人等自觉避让到灰瓦屋檐下,等待仪仗经过。

  陈迹跟在队伍里,齐斟酌小声道:“你看见皇后娘娘那只狸奴了吗,与你先前带去固原的好像啊。”

  陈迹随口道:“嗯,是有点像。”

  此时,李玄一边警惕的打量四周,一边对陈迹说道:“司礼监将陈问仁鞭刑后再移交兵部这一招真凶狠,昨天陈家、齐家、徐家才向胡家联手发难,今天陈家便有人落到胡家手里了。”

  陈迹好奇问道:“他会被革职么?”

  李玄想了想:“不好说,看陈家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阁老们从不感情用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今天便可以忘记昨天的过节。陈问仁毕竟是二房嫡次子,大房又无子嗣,想必会出手保他。”

  陈迹嗯了一声。

  李玄忽然说道:“陈家若是不保他倒也好了,往后羽林军由我做主,大家也松快些。你放心,有事我会与你商量着来。”

  陈迹笑了笑:“李大人,我只是个小旗官而已。”

  李玄摇摇头:“大家也不用整虚头巴脑的客套了,当日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固原,你是什么能力,我们从固原回来的兄弟都清楚。你就看我这位妻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姐夫。”

  齐斟酌哈哈一笑:“姐夫,我这是识时务。”

  说话间,两支仪仗分别抵达会同馆落轿,李玄沉声道:“世子请下轿吧。”

  高丽使臣前去掀开轿帘,右侧之人下轿,可左侧之人丝毫不动,像在轿中睡着了似的。

  李玄皱起眉头,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轿中之人:“醒醒?”

  话音落,轿中之人歪倒,从轿子里摔了出来。

  李玄面色一变,骤然掀开其面纱。面纱下,却见对方面色乌青,早已气绝!

  陈迹说道:“不是世子,是替身。”

  李玄抬头看向另一边,高丽世子摘下面纱,惊恐道:“诸位宁朝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死在轿中?”

  三十余名羽林军下意识看向陈迹,可陈迹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一路上,根本没人靠近过轿子。

  绝对没有。

  李玄低声问道:“怎么办?人是我们护送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恐怕我们也脱不得干系!”

  齐斟酌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怎么刚回京城就被扣个屎盆子…这不会是毒相为了坑我齐家干的吧?”

  陈迹沉声道:“先送世子进会同馆,守住前门、后院;莫再让人碰触尸体,即刻封锁东江米巷,凶手兴许就在高丽使臣和羽林军之中,找到凶手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李玄拔剑出鞘:“羽林军听令,封锁东江米巷,一个人都不许走脱!违令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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