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破云,火霞万里。
昴日星官足踏朵朵金焰,自东边天门翩然而至,穿梭于数万丈高处的灵空上界。
这里层云如海,浩瀚无垠,空寂无物。
昴日星官不急不徐,于上界缓缓而遁,身外晴光而伴,不多时候已来到一处孤飘的百亩云海中央,这里一方玉台悬立,正是天阙一处枢机所在。
落下长阶,抬步而上,可见台面平阔,似镜非镜,映照列宿。
台上周遭之处,并无宫阙楼阁,唯见瑞霭千条,结成流苏华盖,色呈晕彩,随灵风轻曳,无声无息。
此刻玉台之上,仙影绰约,分列于东西两侧。
东方祥云蔼蔼,数位道者端坐,或鹤发童颜,目蕴沧海;或素纱鹤氅,怀抱玉麈,个个气息清虚冲和,正是太平山诸位祖师仙人,周身清气缭绕,与玉台相融,几不可分。
那一位竖手掐诀,麈尾搭于臂弯的女仙,昴日星官识得这位仙家,这正是昔日天周末年定仙游中曾大放异彩的青囊仙子。
而在东方为首的那位,其身量不高,侧坐于一浑圆紫青岩球之上,长须黑面,皂服丝绦,隐隐透出的一点气势,便让昴日星官知晓其人已在天仙之列。
“乌灵道友!”
昴日星官起手道。
那太平山乌灵祖师也是起手,回了一礼。
在西侧的景象,气象迥异。
那里雷云为席,玄光沉浮,为首一尊妖神,身形魁伟,着深色之袍,袍上隐见水波翻涌、巨兽潜行之影,正是雨彘神主。
其面如古铜,阔口微张,獠牙隐现,凶戾之气虽极力收束,然而双目开阖间,精光如电,隐传洪水啸音,大坏此台上的仙家清静之意。
雨彘神主身侧旁立一仙,乃是雷部行云司陈元君,青面长髯,神袍俨然,襟口雷纹绣织,目光锐利如针,对这意外造访的昴日星官来回扫视。
西侧一处的其余仙家,大多隐身匿形,难窥其容。
星官步履从容,行至玉台之中,赤袍微动,璎珞轻响。
他目光澄澈,直视台上东西诸仙,朗声说道:“余奉灵虚道友之约,为南火疆炼宝开光而来,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能放行此疆。”
太平山青囊祖师,玉麈轻指,颔首说道:“星官远来辛苦,信义昭彰。灵虚此子炼宝,乃为天南苍生所计,亦是因果前定之事,合该与你放行。”
话音未落,西侧一声冷哼。
雨彘神主身侧有一枚悬停的宝珠微微震颤,荡开一圈涟漪。
这位变化成宝珠、不露身形的仙家,说道:“南火疆乃三家共定之域,封锁已成铁律。
昴日星官,汝司晨啼晓,职在东方,本该禁足于先天蟠曲神木之上,何故涉此红尘劫数?那灵虚小儿炼宝,乃是专为杀伐所用之凶器,你此举岂非徒增业障?!”
陈元君随即接口,声线冷硬,“星官职责所在,当知天律森严。
此三疆封锁,上应天机,下合劫数。若是轻启疆门,引动气机失衡,将下界南荒凡人囊括其中,致使南荒生灵涂炭,此等因果,星官可能担待?”
星官神色不变,脑后光焰微微一亮,如旭日初升,驱散周遭无形的阴冷压力。
他目光扫过雨彘与陈元君,平静地道:“灵虚所炼,乃是称心如意之宝,天下之宝再无比此宝更瑞更祥之物,岂会使我造下业障。
另外我与其赌斗一场,愿赌服输,眼下我也只求履行自身开光之责,不问他那法宝之用,至于其中因果业障、天律劫数.”
他略顿一下,唇边勾起一丝极淡弧度,“玉台之上,诸君共论,岂非正是为此?封锁疆域,意在护生,本星官入内,只为点睛,宝成即走,绝不滋扰尘事。
若是因本星官不至,致灵虚子所炼法宝有瑕,其中这使我失责的后果,又该谁来负?”
“昴日道友,你在神木上清修许久,又何必来自寻烦恼。”雨彘神主阔口一张,声如闷雷似的。
“我和你终究不一样。”
昴日星官异常平静,其道:“自那位天子走后,我心气已是大衰,没有你这样再侍二主的旺盛野心,这样也使我少了许多约束,故而被许多老仙视为异数,从而多加防范。
你不会明白这种心无约束的感觉,那说明已走上了为仙所忌的大自在天魔之道,真正的无法无天了。”
“当真是天大笑话。”
雨师陈元君指着玉台之上所现的南斗六星,语气隐含讥讽,说道:“三疆之约乃是南斗见证,星官要是违逆,也无不可,那先问过诸位南斗星君。”
昴日星官见到那六星,也是露出一种难色。
其他几位星君还好,独独是那身具福禄寿三命三星的老星君,对他最是防范,怎会轻易给他方便。
“莫非此宝炼制,真被天意所阻?!”昴日星官心中不由一沉。
在玉台之东,太平山诸位祖师仙人各催自身浩大法力,使台上气氛如弓弦满张,以此来表示对昴日星官的支持,或者说对自家子弟灵虚法师的支持。
“炼宝事由,非定疆之后才定,此种因果关系还需明查细审,或许可请诸星君前来,共议此事。”乌灵祖师开口说着,带着一锤定音的语气。
“此事绝无商量余地。”
西侧诸多仙神强硬的回道。
于云雨庙而言,这是大劫之争,也是未来数千年代天南霸业之争,岂可有丝毫退让。
乌灵祖师之言看似公允,可这位曾经的太平山中兴之祖,一向善于远谋,今日大劫就有其幕后操纵的痕迹,便是公允之言,也不可使之通过。
正在僵持之际,忽闻天外传来清越玉磬之音。
众人抬首,但见云海骤分,一道素练也似的月华破空垂落,其光皎洁而不刺目,温润如握玉。
光华敛处,现出鸾驾一乘,由九只通体雪白的玉蟾牵引,帘幕飘摇间,隐现道道太阴真符流转。
此鸾驾还未停下,先有清冷语声拂过玉台,“天南斗法,三疆锁禁,原为苍生所计。今有后学炼宝卫道,尔等阻人开光,岂非是本末倒置?!”
这语声不高,却直接压下雨彘神主的凶戾之气,连陈元君袖中所暗藏的隐雷亦为之凝滞。
台上东侧,太平山乌灵祖师率先起身,座下紫青岩球嗡鸣示敬;青囊仙子麈尾轻拂,敛衽以为礼。
西侧诸仙神色骤变,匿形者皆现影躬身,雨彘神主阔口微张,獠牙隐没,陈元君更是垂首屏息,如临严师一般。
昴日星官心头剧震,脑后的光焰不由微颤。
他自然认得此驾乃太阴神姥法驾,这位执掌月府、历劫无数的老仙,素来是超然物外,怎会亲临这处红尘劫场之内。
更令他惊疑的是神姥言中“后学”,分明是指灵虚子,他暗忖:“我与灵虚子之约,本欲借此结缘,一点点导引到我党门下。没想到此子竟能请动神姥法驾,他怎会有这等手段,他.岂能有如此手段。
莫非神姥也看中此子,这也不对,以神姥之尊格,就是未来灵虚子得道成仙,其一道法旨降下,自可坐收其成,何必如我一般自其微末时谋划此子。
这到底我是异数,还是他是异数。”
昴日星官僵立在原地,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灵虚子能有什么手段引得神姥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