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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演戏,老杜是专业的

  “洪秘书意下如何?”说完计划,杜月笙问道。

  “把头的计划倒是与我所虑相近。

  “不过…却是晚了些。”洪智有颇是遗憾的笑道。

  “什么意思?”杜月笙皱眉道。

  “上次我给过您和令公子机会,你们没有把握。

  “我说过,你们可以考虑。

  “但必须得打折扣。

  “所以…这批物资只能给你们五折的收购价。”

  洪智有说道。

  “五折?

  “洪秘书,买卖不是这么做的,我们当时是按平价收购、囤积,你老弟一刀下去我就损失数万美金。

  “是不是太狠了点。”

  杜月笙森然道。

  “杜把头用不着这么看我,我要是被人吓大的,也混不到今天这地步。

  “上次我说过,我交朋友是九一法则。

  “只可惜,你似乎并没有真的把我当朋友。

  “那就只能在商言商了。

  “你的这批物资,要么没收。

  “要么五折卖给我,你自己看着办。

  “另外,我其实并不喜欢上沪。

  “为了能早点离开,我希望速战速决,五折是今天,如果你再拖,下次咱们再谈就是二折。

  “这根烟抽完之前,我想听到你的答复。”

  洪智有掐灭烟头,重新点了一根,下巴一抬,笑看着杜月笙慢吞吞抽了起来。

  谈生意就是这样。

  处于绝对优势时,强势就是手段。

  杜月笙看着眼前的青年,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有人性,有义气,有原则。

  同时,也有手段,有魄力。

  够狠,够辣。

  “你不用指望偷偷把粮食运出去,去江南高价消化。

  “又或者走汤恩伯的门路。

  “汤恩伯刚在鲁东吃了败仗,让‘义子’石觉骑在头上拉了泡大的,他现在比你还慌。

  “张灵甫死的时候,委员长把汤恩伯脑袋敲了个头破血流。

  “这次建丰不查他是否参与囤积居奇一事,他已经烧高香了,要还敢搞事,委员长就能把他的脑浆子给打出来。

  “我再说一次,建丰姓蒋。

  “孔令侃再横,他也只姓孔!”

  洪智有手指夹着香烟,探身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所以,杜把头还是收起那点小心思为好!”

  他坐了回来,猛地吸了一大口。

  这一口吸的杜月笙心都悬了起来。

  他表面像石雕一样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暗叫不妙。

  他的确还有底牌。

  就是汤恩伯。

  凭借着两人的私交,还有利益牵扯,完全可以把粮食从上沪运出去。

  眼下各地缺粮,根本不愁卖。

  没想到,洪智有一针见血破了他的招。

  杜月笙知道,遇到对手了。

  而且,他已经没棋可下。

  孔令侃可以反抗,无非破财。

  他若反抗,家破人亡。

  戴笠已经死了,没了这个把兄弟,他在国府上层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以委座如今处处吃瘪,火冒三丈的状态。

  这时候去硬碰硬,只有一个死。

  输了。

  杜月笙笑了起来,眼神杀气化为了柔和橄榄枝。

  “五折,我同意了。

  “我会配合建丰把这出戏唱好,唱完。

  “另外,从现在起我希望,咱们已经是朋友。

  “真正的朋友。”

  他站起身,伸出了手。

  “你运气不错,还剩一丁点。”

  洪智有捻灭烟头,长长舒了口烟气。

  然后,伸手用力与杜月笙握了握。

  “既然是朋友,我再送你桩好处。”

  洪智有从口袋里掏出彩绘折叠,递给了杜月笙。

  “别人一口价。

  “你,杜把头,九八折。”

  说完,他站起身潇洒的走了出去。

  “父亲!”

  楼上,杜维屏听的清清楚楚,噔噔跑了下来。

  “五折?

  “他一句话,我就损失六七万美金。

  “父亲,这是美金,美金啊。

  “你,你是不是老…”

  杜维屏气的都快要抓狂了。

  “维屏。

  “做人不能争一时得失,今天失去的,早晚能挣回来。

  “但命没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杜月笙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同时,心头默默叹了口气。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自己纵横半生,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开窍的蠢东西。

  反倒是洪智有,年纪轻轻,令人敬畏啊。

  “我,我就是不服气,咱们青帮啥时候吃过这么大亏?”杜维屏依旧是气不顺。

  “愚蠢!

  “你以为建丰不敢杀你!

  “你的脑袋比别人硬?

  “我告诉你,如果明天王春哲、王烈父子的头悬在码头的中央银行大厦的旗杆上,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你知道洪智有怎么说的吗?”

  杜月笙见他油盐不进,再难保持平静。

  “怎么说的。”杜维屏问。

  “他说建丰让人打了具棺材。

  “他这是以死明志,要跟孔家磕到底。

  “你算什么东西?

  “比委员长的儿子命还金贵吗?”

  杜月笙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杜维屏脸色一阵煞白,终于明白建丰的决心和魄力了。

  “父亲,我,我要不要出国去躲躲?”这位杜少爷慌了。

  “往哪躲?

  “洪秘书既然开了条件,就不会让你死。

  “从现在起你哪也不许去,在家里待着就是了。”

  杜月笙冷冷道。

  “对了,洪智有给你的是什么东西?”杜维屏好奇问。

  杜月笙这才下意识的掏了出来。

  “卖房?

  “十万美金!”

  光阴似箭。

  一晃到了十月。

  随着宣传、广播,以及汤恩伯士兵紧守商场、粮食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多的商人私下向建丰“投降”,低价出售了囤积的民生物资。

  市场上有了物资保障,市民百姓对金圆券又有信心。

  商品交易日趋正轨。

  原本萧条之态,已然有了回暖的势利。

  办公室内。

  建丰正在打电话:

  “翁秘书长,你和王部长一定要劝委座,上沪现在不能再疯狂印钞了,刚收上来的黄金美元,必须用作老百姓口粮的压舱石。

  “好,辛苦翁先生和王部长了。”

  挂断电话,建丰略有些疲惫道:“委座又要上沪央行往东北输血,希望翁文灏和王云五能顶住压力。

  “智有你那边的装备得加紧筹备,缓解前方的军需压力。”

  “已经在筹集了,十一月底肯定能运送到锦州前线。”洪智有道。

  “好。

  “你办事,我放心。”

  这两个月处下来,建丰真叹人才难得,时不时把洪智有比作自己的卧龙,现在是一刻都离不了。

  “粮行那边情况怎样了?”建丰又问。

  “咱们还是小看了上沪的人口。

  “仅仅靠这些,供需远远跟不上消耗。

  “库存有告急之态了。”

  洪智有如实回答。

  “嗯。

  “你的小刀切香肠策略不错。

  “经济战,尤其是货币调控、保值,需要一个信任过程。

  “这俩月市场稳定,老百姓已经重新信任金圆券。

  “小的切完了,现在该切大的输血了。

  “杜月笙那边准备好了吗?”

  建丰问道。

  稳定老百姓对金圆券的信心需要一个时间过程,他的想法是在上沪至少待上七八个月,配合王云五、翁文灏在上边的,彻底把民生稳住。

  然后,再通过上沪经济火车头的地位,让金圆券的信用向国内其他省市蔓延,从而把国府的经济重新拉回来。

  洪智有只能说,这是一个有趣的想法。

  建丰只是一厢情愿的乐在其中。

  却不知天下大势之迅猛如奔雷,别说七八个月,下个月东北就要彻底崩盘。

  “嗯,他那边随时都可以过手,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回过神来,他对信心十足的建丰说道。

  “迄今为止,我已经处理了六十四名官员、富商,但这还远远不够。

  “咱们要彻底,要下大力气。

  “今晚就对杜维屏动刀!”

  建丰单背着一只手,意气风发的竖着食指道。

  “是,我这就叫龙韬去安排。”洪智有领命道。

  晚上。

  洪智有和龙韬领着三百警察和汤恩伯派来的两个连队,来到了青帮总堂。

  早接到了消息的青帮弟子,上千人围堵在总堂。

  双方对峙,一时间军警难以进入。

  “洪秘书,都是老朋友了,你这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是何意啊。”杜月笙走了出来,昂首问道。

  “杜把头。

  “奉蒋主任手令,杜维屏涉嫌囤积倒卖物资,我过来请他过去问话,还请杜把头配合。”洪智有一脸正然道。

  “如果我说不呢?”杜月笙道。

  “不?”

  洪智有从一旁的士兵手里取了冲锋枪,照着青帮的百年大匾就是哒哒一梭子。

  哐当。

  大匾轰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狂徒。

  “宰了他!”

  青帮众弟子无不骇然、愤怒,个个额头青筋暴起,雪亮的斧子因为紧握而颤抖着。

  “一群刁民。”

  洪智有冷笑一声,打了个手势。

  轰隆隆!

  长街两边,各有数辆坦克开了过来。

  坦克上的士兵架着重机枪。

  待调准方向,炮管齐齐对准了青帮众人。

  “这…”

  面对钢铁巨兽,青帮众弟子恐慌了起来。

  “我再说一次,交出杜维屏。

  “否则,别怪我把这里踏平喽!”

  洪智有气焰十分嚣张道。

  “拼了。

  “没错,不能交出维屏,青帮没有怕死的孬种,跟他拼了。”

  有不怕死的一聒噪,人群又激愤了起来。

  “好了。

  “各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兄弟们万不可因此而流血。

  “杜某配合蒋主任交出犬子罢了。”

  杜月笙一抖长衫,掐拳向众人躬身拜谢后,大步走进了里边。

  很快。

  他便押着一脸惊惧、狼狈的杜维屏走了出来。

  “洪秘书,人我给你带来了。”

  杜月笙看着他,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说。

  “收队!”

  洪智有眉头轻轻一扬,示意他放心,一摆手撤去了围堵队伍。

  “吁。”

  杜月笙暗暗松了口气。

  他必须演这么一出。

  一是对时局的失望,国军连连战败,上沪物资吃紧,一旦红票解放上沪,以自己的身份,以及当年的‘四一二’事件,极有可能会被清洗。

  他已经萌生了离开上沪,前往香岛的想法。

  但作为一帮之主,他必须得有个交代。

  今天晚上被建丰抓走儿子,正好可以作为青帮“衰落”的契机。

  与太子爷为敌,被敲打了,去香岛躲躲风头不是很正常么?

  二嘛。

  故意与洪智有叫板,也是演给孔家看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杜月笙并非不愿意与孔家同进退,实则是无可奈何。

  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

  还谈什么对抗建丰发财。

  如此一来,面子里子都做齐了,孔家也说不出理来。

  杜维屏被抓。

  当天晚上,青帮的仓库就被查抄了。

  翌日。

  在报童:“号外,号外,青帮把头杜月笙的儿子被抓,建丰再打一猛虎…”的嘈杂声中。

  装着物资的车队连绵不绝的缓行着。

  市民们纷纷燃烧炮竹,弹冠相庆。

  建丰办事雷厉风行,三天后,杜维屏的判决下来了,倒卖民生物资,判刑八个月。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哗然。

  富商们争先上交囤积物资,物价不仅仅稳住了,还出现了小幅度的下跌。

  金圆券得到稳定,中央银行趁机收讫金银、美元,所得足足有四亿美元之多。

  建丰的威望、影响力一时间激增。

  早上。

  “主任,这是中央日报最新消息,不少党国元老对您打虎行动赞誉甚高,甚至把你当做革新的希望。”

  洪智有拿了报纸,走进了办公室。

  “要谦虚、谨慎。

  “刚刚孙科给我打了电话,说希望我收购王春哲手里的物资。

  “龙韬去清查了下。

  “王春哲父子所囤之物,远甚杜维屏。

  “王氏父子替某些人干的好差使啊,孙先生之灵在天何以安息?”

  建丰叹道。

  “他有说收购方案吗?”洪智有问道。

  “高出市面价一倍。”建丰道。

  “这么高?

  “收了王春哲的,孔令侃肯定要的更高。

  “到头来老百姓兑换金圆券的黄金、美元,岂不又从国库流到了孔家的腰包里?

  “咱们岂不成了孔家的帮凶了?”

  洪智有一眼看出了这里边的事不简单。

  “是啊。

  “孙科替父亲和李宗仁打擂台是有功的,又是孙先生之子,这事让我很难办啊。

  “指不定这是孔家唆使他的圈套。

  “我放了王氏父子,就得放了孔家。

  “就眼下一天天消耗的粮食库存,不拿下孔家,经改极有可能一夜崩塌,你我心血白费,有负委座所托啊。”

  建丰背着手走到窗户边,发起了愁来。

  “这样,我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孙科。

  “由你你去跟王氏父子谈。

  “平价,或者低价收购。

  “若他们愿意低价出售,给孔家做个榜样,大家都安心。

  “若不愿意…”

  建丰看了他一眼,没往下说。

  “属下明白了。”洪智有没有丝毫迟疑,领命道。

  建丰被该死的上层关系牵绊住了。

  要他出来扛压做孤臣。

  孤就孤吧。

  反正还有三个月,津海一解放他就去香岛了。

  如孙科之流,要么去了国外。

  要么去了岛上。

  岛上嘛,最终还得是建丰说了算。

  所以,只要巴死了建丰,其他的人情世故该断就断,基本用处不大了。

  “智有!

  “共度时艰…共度时艰啊!”

  建丰见他答应的如此坚决,不免心头一暖。

  只是出于上位者身份,再者他没有许诺人的习惯,那句日后同甘终是没说出口,只是用力拍了拍洪智有的肩膀。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洪智有正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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