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长?
“哪个孙院长?”
洪智有等的就是这句话,转过身来笑问道。
“当然是孙科院长!
“七折收购,你这是连孙院长的钱都想吃么?”王烈道。
洪智有知道,得给孙科留条后路。
他看向王春哲:“王老板,是这么回事吗?”
“糊涂!
“你给我闭嘴。”
王春哲却是深知闯了大祸,面如土色的呵斥王烈之余,转头对洪智有道:
“洪秘书,犬子喝多了,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啊。
“这批货是王某所囤。
“与孙院长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他赶紧把事揽了起来。
“父亲!
“你怕什么,咱替人办事捞钱,现在外人打上门了,难道还得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吗?”王烈的暴脾气一上头,怒吼了起来。
“洪智有,这批货就是孙院长的。
“平价,你收还是不收。”
他指着洪智有道。
“王老板,我该听谁的?”洪智有看向王春哲。
“不是。
“绝对不是,是王某所囤。
“这样,七折就七折。
“我现在就可以签合约。”
王春哲慌了,连忙道。
“别。
“要是孙院长的,我可不敢收。
“这样我回去请示主任再做定夺。”
洪智有抬住了他。
“照片拍的不错。”
拍了拍王烈的肩膀,他冷笑而去。
“王八蛋!”
王烈气的肺都快要炸了。
还没反应过来,王春哲一巴掌就抽了过来,打了他一个趔趄:
“混账东西。
“谁让你把孙院长卖了的?”他满脸煞白的吼道。
“他自己的货,跟建丰谈不下来,让咱们贴钱,算什么能耐?”王烈不服气道。
“哎。”
王春哲一屁股瘫在椅子上,看着娇生惯养、脾气暴躁的蠢儿子,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赶紧吃饭吧。”他拿起了筷子。
“你还有心思吃饭,没胃口。”王烈不爽道。
“吃吧。
“吃了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呢。”
王春哲夹了块鱼,端着碗吃了起来。
“你呀,跟孔令侃待习惯了,受不了一点挫折,很多事情看不清楚。
“问题是,孔令侃背后有蒋夫人。
“他那些货物,指不定就有蒋夫人的份子。
“你呢,你有谁?
“孙科!
“但你别忘了,这次派建丰来上沪的是委座。
“名义上是让建丰救市,可你看中央银行用一张张廉价的彩纸,收刮老百姓的金银,疯狂往湾岛转运,你还看不明白吗?
“什么打虎救市?
“委座这是在变着法的刮钱,为自己谋后路。
“眼下司徒雷登和魏德迈天天在报纸、国会炮轰蒋政府的无能、贪腐,杜鲁门对蒋日渐不满,耐心也即将耗尽。
“李宗仁又以副总统的身份步步紧逼。
“依我看,咱们这位蒋总统还能坐多久不好说。
“他刮不动老百姓了,直接把屠刀架在了咱们的脖子上,变着法子的把老百姓兜里那点金银给骗了出来。
“用咱们的资源换他那一堆的废纸去变金变银。
“上到翁文灏、王云五,下到建丰,全都被他当枪使了。
“高啊。”
王春哲讽笑之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父亲,孙…孙院长是委座的心腹,这批货他占了大半,他不会不管了吧?”王烈道。
“不好说啊。
“你今天不该把孙院长捅出来。
“有些事说穿了,会死人的。”
王春哲皱眉说道。
“父亲,我觉的你是大惊小怪了。
“你都答应七折出售,算是给了建丰天大的面子,他领情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咱们动手。”王烈一摆手,才不信这个邪呢。
“希望如此吧。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你今天得罪了洪智有。
“他既然能纵横津海,料想是有些手段的。”
王春哲点了点头,旋即又提醒道。
“父亲,你别忘了这里是上海滩。
“几十条人命,我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他要真想搞事,前边听到孙科的名字,也不会走了,显然他怂了。”
王烈不屑说道。
“哎。”
王春哲长长叹了口气。
他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办公室。
洪智有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建丰着紧打量了他一眼。
“谢谢主任关心。
“我没事。”洪智有忙道。
“刚刚龙韬来汇报,王烈父子果真对周小姐动手了。
“岂有此理!
“敢威胁我的人,必须办了他。”
建丰拍桌怒道。
洪智有眼中流露一丝暖意,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微型录音机:
“主任,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说着,他按下了播放键。
建丰听完脸色大变,指着天花板恼火道:
“这帮狗贼囤积居奇坏我党国根基,居然还敢污蔑父亲,不杀他们,实难平我心头之恨。”
没有污蔑,是事实。
委座这一手是绝了,老百姓也是真好忽悠。
借着金圆券这最后一波回魂,几乎把国内最后一点底子洗干了,以致后来好多年都缓不过劲。
“主任消消气。”洪智有连忙奉上茶水。
“证据确凿。
“给孙院长留的面子也有了。
“依我看,为防夜长梦多,你立即率龙韬把他们抓了。
“查没家产,公审枪毙。”
建丰眼中杀机一凛,当机立断道。
“是!”洪智有领命。
王宅。
王春哲刚睡下。
就听到外边有敲门声:“老爷,老爷出事了。”
王春哲迷迷糊糊的披上衣服,下床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
“咱们的仓库被稽查大队查抄了。”管家满脸急色道。
“什么!”
王春哲气的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他还以为洪智有会买孙科的账,还有再谈的机会,没想到下手这么快。
“快。”
王春哲冲回屋里,想要拨打电话。
却发现电话竟然中断了,根本无法联系孙科。
“阿烈呢?”他喊道。
“好像去大世界跟孔少喝酒了。”管家道。
“跟孔少在一起…”王春哲稍微心安了些。
“赶紧备车,立即去京陵找孙院长。”
他马上作出了决定。
还没来得及收拾,院子里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迎面龙韬领着一队人杀气腾腾的堵在了院子里。
“王老板,跟我走一趟。”
龙韬摆了摆手。
王春哲手上的提箱掉在递上。
大世界。
萨克斯悠扬。
穿着妖娆的舞女疯狂扭动着身姿,四处充斥着灯红酒绿的铜臭味。
孔令侃与王烈喝着红酒,享受这一刻的奢靡、繁华。
哐当。
大门重重被推开。
洪智有领着数十个卫兵走了进来。
军士枪支的寒光与浓烈的杀气,很快引起了大厅的骚乱。
“什么人,知道这是哪吗?”
大堂的经理走了过来,气焰嚣张道。
过去卢小嘉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如今,上海滩是孔大少说了算。
就算是汤恩伯来了,也不敢随随便便砸场子。
“滚。”
洪智有直接亮出了证件。
经理一看经管会,瞬间哑巴了,老老实实退到了一边。
如今建丰声威如日中天,连大世界的老板杜把头的儿子都抓进了监狱,谁敢惹这帮杀神啊。
“孔少,洪智有来了。”王烈沉声道。
“来就来,老子还怕他不成。”
孔令侃稳如泰山,手指夹着雪茄指着舞台上的众人喊道:
“慌什么,给老子接着奏乐,接着唱。”
“孔少好雅兴啊。”洪智有走了过来,笑问道。
“当然。
“天又塌不下来,自然是该吃吃该喝喝。
“总比某些人,成天像条疯狗一样在上海滩乱窜、乱叫,何苦呢?”
“要来一杯吗?”
孔令侃晃了晃酒杯,讽笑道。
洪智有没心思跟他打嘴仗,微微一笑看向王烈,亮出了建丰签发的手令:
“王烈,你涉嫌囤积、倒卖管控物资,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烈浑身一颤,不复往日嚣张。
杜维屏就是这一纸手令从青帮上千人的手中带走的。
建丰铁腕,绝非儿戏。
“他,他们这是栽赃,是陷害。
“孔少,你得帮帮我啊。”
王烈手中的酒杯晃的厉害,目光乞求的看向孔令侃。
“洪智有。
“给我个面子,有事我跟表哥谈,王烈先放一马。”
孔令侃翘着二郎腿,傲慢说道。
“抱歉,跟你不熟,你在我这,没面子。”洪智有根本不惯着他。
一勾手指:“带走。”
立即有士兵上前要强行带走王烈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带走他。”
孔令侃怒从胆边生,手中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立即。
他手下七八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拔出了手枪,齐齐瞄准了洪智有。
“怎么带走他?”
洪智有笑了笑,上前一把拽住了王烈的领子。
“孔少,救,救我。”王烈大叫了起来。
“玛德,老子今天…”
孔令侃刚要发飙,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马哨”。
只见劳尔正冲他微笑举杯。
原本还想学二妹犯浑,借机一枪崩掉洪智有的孔令侃,浑身一颤,瞬间人间清醒。
“孔少。
“最近上海滩不太平,早点休息。”
洪智有冲他眨眼一笑,在孔令侃杀人的目光中,揪住王烈的领带像牵狗一样楞拽了出去。
可恶!
孔令侃眼睁睁的看着洪智有一行人出门而去。
他猛地一把掀翻桌子,狠狠瞪了劳尔一眼:“走。”
劳尔耸了耸肩,仰头一口喝干了酒水。
旋即,也紧跟了出来。
建丰的刀很快。
王春哲父子次日就被公审,当场予以枪决。
在上海滩,谁不知道王氏父子与孙科关系密切。
先是青帮少爷杜维屏。
现在又是王家父子。
富商们终于看清楚了蒋家太子爷的决心与手段。
众人也顾不上赔本,争先恐后的在登记处七折出售粮食,上海滩物价飞涨的局面一时间得到了稳而有效的控制。
京陵。
行政院办公室。
秘书快步走了进来:“院长,上沪那边消息确定了,建丰处决了王春哲父子,没收了王家所有的资产和囤积物资。”
“什么!
“这个建丰,他是疯了吗?
“宋家、陈诚、毛人凤他不去咬,居然拿我开刀。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吗?”
正在办公的孙科,一听拍桌而起。
王春哲被抓的消息,他早知道了,还刻意打电话暗示建丰要小心查证。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来了个斩立决。
这是完全不给面子啊。
“刘秘书,准备下,我要飞上沪。”孙科冷冷道。
人,建丰杀了已不能复生。
但扣押的那些财产,有一大半是王春哲替他敛的,岂能充了国库。
刚站起身,警卫员又走了进来:
“孙院长,建丰从上沪给您寄了封信,还请查收。”
“信?”孙科皱眉接了过来。
有啥是不能电报、电话里说的,非得写信。
他打开来,里边是一盘磁带和一张信笺。
“你们都先出去。”
孙科吩咐。
待没了外人,他走到角落把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点击了播放。
里边传来了王春哲父子与洪智有的对话。
听完。
他气的连连拍桌,眼前阵阵发黑。
“这对蠢猪,死有余辜。”孙科骂道。
两人在与洪智有的对话中,不仅指着、污蔑委座,同时还公开声称那批物资是自己囤的。
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打虎,查囤是委座亲自指示。
自己作为行政院长带头去囤积物资,充当后台,这要落到李宗仁手里,那将会是一场牵连委座的政治灾难。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信笺:
“王氏父子污蔑您,建丰深知君乃国之栋梁,素有孙先生遗风,又岂会有此祸国殃民之举。
“其背后必有用心恶毒之人指使,想借势陷害您,破坏党国之团结,离间你我之情谊。
“所以,唯有快刀斩乱麻,以正视听。
“还望知晓。
“建丰!”
看完信,孙科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瘫坐在真皮椅上,额头渗出了层层冷汗。
有了这盘磁带,别说去要东西,他连见建丰的脸都没了。
谁让他是孙先生的儿子呢?
建丰捏住了他的七寸,蒋家父子就这么大义凛然的侵吞了他数十万美元的资产。
杀人、抢钱还要诛心。
蒋氏父子,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