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冰冷的声音落下。
净仙观的三千尊正神,齐齐怔了一下。
尤其是广目上神。
它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这恍若神人的少年。
今日来客皆可入观。
那为何换做那尊佛,便是将其脑袋斩下挂在了山门上。
只是先后脚的功夫而已,可待遇却天差地别。
“哼,听到没有!”
陈黄皮高高的抬起头,双手背负,傲然的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这里是我家,我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你们非不听。”
“你们不是要口谕吗。”
“现在口谕来了,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他这番姿态,着实有些过于怪诞。
明明如今是六阴神状态,冷峻非常,就连皮肤、连发丝、连身上穿着的道袍都无比的神异,任谁看了都有种完美无瑕的感觉。
可陈黄皮说话的语气,却和样貌极为违和。
但这般违和放在他身上,又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众神明们缓缓让开道路。
陈黄皮见此,立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待他进了净仙观中。
众神明们对视了一眼。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少年长得有点像观主。”
这话是广目上神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它有一种错觉。
那就是这少年。
像是观主的子嗣一样。
有正神看出了它的念头,微微摇头道:“广目,观主膝下无子,定是你看错了。”
“或许是从大乾仙朝来的也说不定。”
“倒也是。”
广目上神说到这,便不再多言。
它有感而发,要是再说下去,那就是妄议了。
净仙观中。
陈黄皮正在左顾右盼。
他虽说不是第一次在他人的记忆里看到以前的净仙观。
可却没有这次来的那么肆意。
甚至从一开始,就是以一个独立的视角,仿佛真的回到过去一样在净仙观内行走。
“我的净仙观这时候好壮观。”
陈黄皮记事起的净仙观白天的时候真不大。
进了观门就是青石板铺就的平地,往左拐是一些客房,往右走则是高台,高台上面就是净仙观的大殿、灶房、炼丹法、还有几处偏殿环绕左右依次排开。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进来以后,看到的都是一片仙家气象。
走到一颗参天大树旁。
陈黄皮抬头往上看,却一眼看不到这棵树的尽头,明明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这棵树,可从里面看,就真像传说中的通天建木似得。
“你比魔树还要高大。”
陈黄皮有些欣喜,又有些郁闷。
因为这样的宝树只存在过去的记忆里。
现实里他的净仙观,就是一副破败的样子。
而且,这棵树旁边还有着一个以阴阳八卦之相建造的荷花池,池中有着一口井,随时随地都有清冽的井水涌出。
陈黄皮怔了一下:“锁龙井!”
随着他话音落地。
这阴阳八卦池中的井水,突然停滞了刹那。
紧接着,一个似是鹿鸣,似是虎咆一般的声音便在陈黄皮耳边响起。
“你知道吾的名讳?”
这锁龙井是净仙观的重宝之一。
陈黄皮亲眼见过它的假身,还差点把一头孽龙给拉了出来,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它是谁。
只是,这话说来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陈黄皮便道:“我听人提起过,所以才知道。”
那声音惊讶的道:“吾是观主所造,生来就在玉琼山上,便是它们说的大乾仙朝也不知道吾的存在,莫非是道人们告诉你的?”
对它而言,陈黄皮极为面生。
这头一次见就知道自己的名讳,定然是道人们告诉他的。
因为十万大山没有别的生灵。
这是太阳最晚落下,月亮最早升起的地方。
或者说,这里是天地规则的交汇之处。
等闲的生灵是无法生存的。
来这里的,都是外人。
陈黄皮不知该如何作答,便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没有人告诉我,我不仅知道你,我还知道九离钟,知道洞真,知道很多。”
“有趣,有趣。”
锁龙井觉得这少年非常有趣。
因为净仙观的道人,实际上是很少和它们这些重宝这般交流的。
用词语句都很尊敬。
而陈黄皮就不一样。
虽说,锁龙井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它就是觉得很新奇。
这时候,那颗巨大无比的神树枝叶抖动,一根树枝如同蜿蜒巨蟒一般垂落在陈黄皮的面前。
“你既然知道它们,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这我还真不知道。”
陈黄皮摇了摇头,他倒是没被这颗神树给惊到。
因为这是他的家。
他相信,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伤害自己。
那树有些失望。
锁龙井涌出清冽甘甜的井水,笑声在四周回荡。
“建木啊建木,他知道吾等却不知道你,看来你的名气没有吾的大!”
“啊!它竟是建木!”
陈黄皮惊讶的道:“对不起,我的确没见过你,不过这下我知道了。”
他和这建木打了个招呼。
“建木,你为何会在净仙观里。”
陈黄皮从来没在净仙观里见过建木。
就连旧观里也没有。
黄铜油灯更是不曾提起过。
但建木却不说话,陈黄皮没认出来它,这让它觉得很失望。
“锁龙井,它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它生气了。”
那锁龙井笑道:“观主说它是闷葫芦,不过你不用管它,等它气消了就好了,也就几百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陈黄皮惊讶的道:“几百年才会消气?它是建木,通天建木,竟然这么小气?”
“你说错了。”
锁龙井回答道:“它是通天建木的子株,所以它只是建木。”
“那真正的通天建木在哪呢?”
“真正的啊。”
锁龙井想了想,说道:“吾好像听易轻舟和许青山他们三个说过,真正的通天建木在三重山,连通大乾仙朝和仙界,对,就在三重山…”
易轻舟,许青山。
陈黄皮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时,锁龙井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期待的问道:“你看着面生,应该是从外面来的,你去过三重山吗?”
“没有。”
“好吧,那太可惜了。”
锁龙井很遗憾的叹了口气,喷涌的井水也偃旗息鼓,不再那般活跃。
陈黄皮见此,不由问道:“你好像很失望。”
锁龙井说:“吾自被炼成以后,就一直在这阴阳八卦池中,因为观主不让吾乱动,吾其实很想出去走走,就像九离钟,洞真,还有九冥神灯那般。”
说到这的时候,它的语气透露着说不出的羡慕。
陈黄皮有些讶然。
其实,除了黄铜油灯以外,陈黄皮以前只把这些重宝当做净仙观的事物。
一是确实从小没有朝夕相处过。
二是他没想到,这些重宝实际上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意识。
并不是冷冰冰的宝贝。
想到这,陈黄皮竟有些不忍,有些同情的说道:“以后你肯定有机会出去看看的,外面的风景很好,虽然我觉得不如十万大山,但的确很精采。”
“不,吾不会离开这里的。”
锁龙井笑着道:“这是吾的职责所在,就是有机会,吾也绝对不会离开净仙观,因为这里是吾诞生的地方。”
“不过你要是有一天去了三重山,可以告诉吾那里是什么样的。”
“对了,还有闷葫芦,葫芦吾见过,闷葫芦倒是没有。”
“除了这两个,别的吾暂时就没有想看的了。”
“好,我答应你。”
陈黄皮点点头道:“以后要是我去了三重山,又有机会和你见到,我肯定会把那里的景象讲给你听。”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黄皮。”
“陈黄皮,好难听的名字。”
锁龙井奇怪的道:“不过你也姓陈,你也是从大乾仙朝过来的吗?”
“算是吧。”
陈黄皮没在意锁龙井说自己的名字难听。
算起来,他的确是从大乾仙朝过来的。
他生下来就是一个死胎,几乎耗空了大乾仙朝的资源都没法降生。
实际上,大乾仙朝也是他的家。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记事,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原来是这样。”
锁龙井恍然大悟,不由对陈黄皮多出了几分好感。
同时,它也对大乾仙朝有了一些好奇。
陈黄皮看出了它的心思,正要开口说出自己以后也会去大乾仙朝的话,可这锁龙井却打断了他。
并催促道:“陈黄皮,你该去大殿了。”
“好,差点把正事忘了。”
陈黄皮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想看一看师父。
结果进了净仙观就被眼前的种种事物冲昏了头。
“还有,天快要黑了,如果你今晚不走,晚上的时候不要出来,不然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锁龙井说完,便和那建木似的沉寂了下去。
陈黄皮边向着大殿那边走去,边琢磨着锁龙井话里的意思。
“真奇怪。”
“它说的好像是我的台词。”
陈黄皮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话,一般都是净仙观来外人以后,他嘱咐那些人用的。
因为晚上的净仙观会变成镇仙观。
净仙观曾经的那些区域,也都会在入夜后显化出来。
也就是旧观。
但现在是天地异变刚开始。
净仙观入夜以后,难道还能闹鬼不成?
陈黄皮到现在都只见到了一个快要化作邪异的邪佛,其他的邪异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很快,陈黄皮就来到了大殿门口。
大门紧闭,门后没有半点声响。
“师父,我进来啦!”
陈黄皮推开门,大殿内的景象和他记忆很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
左右的神台上供奉着神明们的神像。
最中间的位置则是黄泥糊的墙。
墙上并没有挂着三幅师父的画像。
墙下的主位上有着一个蒲团,接着是依次往下排列,足足有三千个蒲团之多。
这一幕非常的神异。
从外面看,大殿实际上虽然雄伟壮观,可并没有其内部之广阔。
陈黄皮明白,这应当就是芥子纳须弥了。
不过,让他有些不解的是。
大殿内并没有师父的身影。
那先前的口谕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传口谕的声音…
陈黄皮皱眉道:“黄一,师父在这里吗?”
他觉得那声音是金顶天灯。
也只有它的声音,才会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庄重和威严。
要是黄铜油灯的话。
先不提它这时候,按照它的话讲就是在废物殿里待着,光是其声音陈黄皮一听就能听出来。
有点贱嗖嗖,又很跳脱。
而且说话的风格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庄重,肃穆,只有不着调。
大殿内回荡着陈黄皮的声音。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在飞仙图里?”
陈黄皮看向大殿的令一侧,那里是挂着飞仙图的地方。
但现在,这飞仙图却不在此处。
飞仙图上有众妙之门,门后还有一个类似小天地的地方,金顶天灯就挂在里面,再往里走,还有一扇巨大无比的金色大门,师父之前就在守着那扇门。
可现在飞仙图不在,陈黄皮顿时一头雾水。
“锁龙井让我到大殿。”
“它看着不像是会骗我的样子,可这大殿内一没师父,二没有黄一,我到这里做什么。”
陈黄皮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这时。
那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观主去了黄泉阴土,一百年后便会回来。”
听到这话,陈黄皮立马循声看去。
但周遭却没有那说话的声音的影子。
陈黄皮皱眉道:“师父知道我会过来吗?”
一百年不算太久。
他上次在狐狸山神的记忆里,就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
至于师父为何去黄泉阴土。
陈黄皮想一想就明白,肯定是带着黄二,带着还是一颗蛋的自己,去造阴神,去让自己吸干黄泉,吞噬阴土去了。
那冰冷的声音道:“吾只传观主口谕。”
这意思很明显了。
那就是别问,问就是无可奉告。
这陈黄皮心里极为不悦:“好你个黄一,黄二说你不近人情,没有人性,我本来只当它是抹黑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儿!”
“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你就不能态度好一些么?”
“吾乃九冥神灯!”
话音落地,一盏黄澄澄的古朴油灯,便出现在了这大殿之中。
这盏油灯通体有铭文刻印。
燃烧的灯芯如同一个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那些灯光所过之处,仿佛连空间都在扭曲,承受不住其可怕的威能。
陈黄皮瞪大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竟然是黄二?
这怎么能是黄二!
“你,你是谁?”
陈黄皮难掩心中激动,大声的问道:“你是九冥神灯的分身对不对?师父这时候在阴间分出黄二的分身,让其造阴神。”
“所以,它了一盏分身在净仙观。”
“吾,的确是分身。”
九冥神灯冷漠的道:“但吾之分身与吾一体一心,你无论见到的是哪一盏,与你交谈的都是吾的本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黄皮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和黄二从小一起长大,它是我唯一的玩伴,它的性格,它的样子,都与你完全不同。”
说到这,陈黄皮脑海中浮现出了黄铜油灯的样子。
通体黄澄澄的,上面满是牙印、掐痕,看着破破烂烂,完全没有任何神异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
这只是黄铜油灯害怕吓到小时候的自己化作的模样。
它实际上是一盏生满了铜锈,阴冷诡异、至阴至邪的冥灯!
反观这自称九冥神灯的油灯。
其样子,就跟黄铜油灯伪装的表象一样。
仿佛是看出了陈黄皮的想法。
这九冥神灯冷冷道:“观主炼制吾的时候,吾便是这个样子,吾的本相亦是如此,从不更改。”
本相是任何生灵任何事物与生俱来的本质。
外在可以随意改变。
乃至于神魂也是。
可本相不同,本相是变不了的。
也就陈黄皮特殊。
他的黑烟可以将别人的本相都吞噬。
他自己的本相,更是经常会产生变化。
当然,师父定然也可以如此。
陈黄皮看着眼前的九冥神灯,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的脑海中,以往和黄铜油灯经历的那些画面,说过的那些不着调的话,闯过的一道道难关全都浮现了出来。
“我不相信你。”
陈黄皮转身便走:“我要去找黄二!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你休想骗我!”
说话间,他已经冲出了大殿。
就像是一阵疾风一样,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而那九冥神灯则冷冷的看着,其身影扭曲了刹那,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陈黄皮身边,悬浮在其右肩上方。
这一幕,似曾相识。
陈黄皮有些恍惚,因为黄二平日里从他腰上跳出来的时候,就喜欢这个位置。
若是忽略这九冥神灯冷漠的气质。
他竟真有种黄二陪着自己、进了这弱水河神记忆里的错觉。
“你为何跟着我?”
“观主口谕让你进来,若是你离开净仙观,便是吾的失责。”
“好好好。”
陈黄皮冷笑道:“好一个不近人情,死板的九冥神灯!”
“不过你想多了,我不是要离开净仙观,而是要去杂物殿。”
“我要去找我的发小,找我的玩伴,找我的手足兄弟。”
“而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待路过那阴阳八卦池中的锁龙井的时候。
陈黄皮顿了顿:“锁龙井,这盏灯是谁你知道吗?”
“你不是说你知道它吗?”
锁龙井的声音响起:“它是九冥神灯,怎么,你认不出来?”
陈黄皮沉默了。
他又看向那棵建木。
这次,建木开口道:“九冥,这人知道你却认不出你,看来你的名气比我还不如,很好,我的气消了许多,这次两百年后我再理你们。”
陈黄皮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他的速度很快。
都顾不上道人们在净仙观里基本上不会御空飞遁,整个人化作一道幽光,沿途所过之处,有一些目光看向了他。
这些目光极为好奇,也极为强大。
陈黄皮看向过去,他看到了一座山峰,山峰上有着一口混沌色的大钟,那是九离钟,它熠熠生辉,仿佛恒古不变。
九离钟的钟声响了一下。
仿佛是在和九冥神灯打招呼。
他还看到了地书,看到了一座白色如玉的塔。
想来,那就是黄铜油灯说的,和它关系不错的石塔了。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许多宝物。
只是洞真不在观里,想来是跟着师父去了黄泉阴土。
不多时。
陈黄皮到了旧观的那座杂物殿门口。
和原本破败的样子不同。
这杂物殿看着金碧辉煌。
咿呀…
陈黄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没有黄铜油灯当年描绘的那样,有着许多杂七八杂的天材地宝扔的到处都是,而是整整齐齐的放在神台上。
那神台的上方,有着一道影子。
陈黄皮看了看这道影子,又看了看身旁的九冥神灯。
那影子是一盏灯的样子。
和这九冥神灯的轮廓一样。
“这是吾的影子。”
九冥神灯冷漠的道:“此处,也并非你说的杂物殿,而是供奉吾的所在之处。”
陈黄皮怔怔的道:“所以,你不是黄二。”
“九冥神灯是九冥神灯,黄铜油灯是黄铜油灯。”
“所以,我的黄二在哪?”
这一刻,陈黄皮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自己被黄二骗了。
可是,黄二从不会骗自己,顶多有些不着调。
它就算不是九冥神灯。
自己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它。
而且,净仙观里有它那么多分身。
它还可以沟通挂在阎罗殿的那十盏极为强大的分身,将其力量,其记忆都抽走,其爆发的力量,能将自己直接带到人间。
若它不是九冥神灯,那它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诡异的力量。
天地间第一个邪异。
陈黄皮在心中说道:“黄二,莫非你是九冥神灯化作的邪异,你以为你还是你,可实际上你和原来的你已经不是一盏灯了。”
师父炼制黄二的时候,和黄一是不一样的。
陈黄皮听过,也看到过黄铜油灯的本质。
那的确是一个邪异,或者说类似外邪的东西,被师父炼成了九冥神灯。
这些是不可能有假的。
陈黄皮唯一不理解的是,这时候的九冥神灯,和后来的九冥神灯其区别,简直就像是黄一和黄二的区别一样。
还有!!!!
“黄二说,它在净仙观从来不受待见。”
陈黄皮在心中叫骂道:“可我沿途所见,没有人把它当做喽啰对待,就是那建木也称它为九冥。”
还有九离钟,九离钟和这盏九冥神灯主动打招呼。
虽然陈黄皮也看得出来,九离钟比九冥神灯要强大不少,但绝对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这些可和黄铜油灯说的完全对不上。
“黄二应该不会无耻到贪得无厌,觉得这都对它是一种冷落吧?”
陈黄皮咬牙道:“还是说,它脑子有病,臆想别人瞧不起它,看不上它,贬低它,欺负它,这不就是贱骨头吗?”
此刻,九冥神灯冷漠的看着陈黄皮。
它的思维很简单。
遵从观主的意志。
观主让它传口谕,让陈黄皮进观里,那它就照做。
只要陈黄皮不跑出去,其他的事它都不会在乎。
不过,它却也有自己的疑惑。
那就是,陈黄皮口中的黄二是谁?
“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找易轻舟。”
陈黄皮对这九冥神灯说:“他以前把黄二错认成黄一,我找到他,或许能知道黄一在什么地方,也就能了我心中之惑。”
“黄一是金顶天灯。”
九冥神灯冷漠的说:“你不用去找它,它和飞仙图一样,都不在观里,至于黄二,按照你的话来说,它也是九冥神灯?”
听到这话。
陈黄皮点头又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我记忆里的它和你不一样,它是金顶天灯的弟弟,所以它叫黄二。”
“原来如此。”
九冥神灯说完,便沉默了起来。
陈黄皮见它这般,便走出了这处所谓的杂物殿,开始试图寻找净仙观道人们的身影。
但找了半天,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道人。
整个净仙观唯一的道人。
就是陈黄皮。
“难道他们这时候还在造神,都在十万大山里寻找奇石?”
陈黄皮又回到了净仙观的大殿。
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心里空荡荡的。
十万大山太大了。
可那些道人们都是仙。
陈黄皮先前从弱水之河出发到玉琼山,他一直在寻找邪异,寻找熟悉的事物,不可能感应不到道人们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九冥神灯开口了。
一开口,便让陈黄皮错愕万分,差点惊的从地上跳起来。
“吾就是金顶天灯。”
九冥神灯冷冷的道:“最起码曾经是,观主将金顶天灯的灯芯分了一半给吾,它就变成了阳,而吾则有了自我意识,成了阴。”
“但吾…我…”
“我能感觉到,我实际上是一个邪异。”
说到这,九冥神灯有些迟疑的道:“或许,你口中的黄二就是我。”
它没有读心的能力。
只是,它的本质就是邪异,至阴至邪的九冥神灯。
它有着许多比读心还要邪门的能力。
陈黄皮思考的那些念头,它听得到。
在它的记忆里,它是一个邪异,至于是不是天地间第一个它不清楚,因为它是在十万大山被炼制出来的,由金顶天灯分出一半灯芯让其有了自我。
所以,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和金顶天灯有着说不出的关系。
“黄一,比我要有人性,比我要有人情味。”
九冥神灯生硬的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以后的我要颠倒黑白,把红的说成黑的,它这样,岂不是很不要脸?”
陈黄皮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因为他脑海里的种种念头已经炸开了!
“我想起来了!”
“黄二以前就跟我说过,它的记忆不全,有很多事它忘记了。”
陈黄皮看着这九冥神灯,神色十分的精彩:“没有人情味的是你,可在你的记忆里却成了黄一,你告诉我,黄一是不是在观里很不受待见?”
“不会。”
九冥神灯恢复了冷漠:“黄一很强大,也很重要,它只弱于九离钟和洞真。”
陈黄皮道:“那就是你脑子真的坏掉了,把自己臆想的东西当真了。”
“等等!”
“你刚刚说以后的你,你知道我是…”
“你来自以后。”
九冥神灯道:“吾不在乎,吾只听观主命令行事。”
陈黄皮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诉这最初的黄二,实际上自己不是来自以后。
只是你黄二在过去的记忆里而已。
不过想来,这九冥神灯应该也不会在意。
毕竟,它的确很死板。
忽然,陈黄皮看到九冥神灯的身影正在变得模糊暗淡。
他赶忙问道:“黄二,你要去哪里?”
“不知。”
“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天地异变,日夜混淆,六个白昼六个黑夜过后,每到入夜,吾便会消失,天亮之时才会出现。”
九冥神灯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你待在大殿里,不要乱走动,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什么事?”
“道人们会回来。”
话音落地,九冥神灯的身影消失不见。
陈黄皮想问个清楚都做不到。
他看向大殿的四周,这里只有一尊尊神明的神像。
而这些正神们却不给他任何回应。
陈黄皮转身看向大殿之外。
外面依旧是白天,晴空万里,烈日当空。
可下一秒…
陈黄皮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盏灯,一盏至阴至邪,长满了铜锈的冥灯出现在了太阳之中。
那盏灯燃烧着凄冷的冥火。
只是眨眼般的功夫,便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整个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随着这盏灯从天上落下。
一轮皎洁的明月在那位置浮现了出来。
“嗬…嗬…”
那盏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无比的獠牙,血红的舌头往下方垂落,有腥臭的粘液如雨水一般落下。
这,才是陈黄皮记忆里的九冥神灯!
这,也是黄二化作邪异时候的样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陈黄皮站在大殿之中,遥望着九冥神灯,幽幽的道:“我本以为观里只有师父失心疯了,没想到黄二其实也是个疯的。”
“只是,它现在才刚开始发疯。”
“以后,它会疯到认为自己才是正常的。”
与此同时,皎洁的月光照在大地之上。
净仙观、玉琼山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纱。
山门处,那刻着净仙观的门头,也在此刻变成了镇仙观。
因为道人们,或者说仙回来了。
一个自腰部被斩断,只有上半身的道人,双手撑地,一步步的向着净仙观的深处爬去。
一个由断手组成的狰狞躯体,从那建木上爬了下来。
一个面色惨白,七窍流血,肩膀上骑着一个死婴的中年道人在漫无目的的游荡,那死婴有着一根脐带,和这道人的脑后连在一起。
中年道人双手抓着死婴的腿,死婴操控着道人。
而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黑色道袍,戴着金色面具的道人,在玉琼山的半山腰,站在那刻着镇仙观的山门处停顿了一下。
因为一个个如神似魔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
“净仙观弃徒,陈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