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左近。
草地数人。
为首者身长八尺有余,乃是此间身形最高之人,体貌颀长匀称,头戴三梁进贤冠,身披宽衣大袍,虽面有忧色,精神却颇为矍铄,此刻挽衣蹲身,从地里刨起一大把泥土,抓在掌心细细掰开。
在他身侧,左冯翊郭攸之,临晋令陈祗,相府仓曹掾领奉义将军姜维肃容侍立。
其兄诸葛瑾则稍远些站着,与一众汉家臣子并不融入,他的身形比刚被俘虏时更瘦许多,一张五官与丞相七分神似、轮廓却与谯周八分雷同的长脸有些憔悴,目光则有些复杂地望着蹲身掰土的仲弟。
“攸之,奉宗,伯约…你们且来看。”丞相终于站直身子,将身侧几人唤了过来。
姜维并不通晓农事,起初并未看出什么异样,直至丞相从土里揪出一枚细长若穗的黄色之物。
“这是…蝗子?”姜维眯眼,伸手上前将那蝗子接了过来。
“嗯,蝗子。”丞相颔首。
站在陈祗身旁的农庄耆老刘老汉颤巍巍指着前方不远的盐碱荒地,仰视着已与他熟识的小陈县令道:
“小陈县令,俺先前便是在那里发现的。”
陈祗便引众人顺着老农的指引往大河方向行去。
行不半里,只见这片远离村落与农田的荒地上,竟已密密麻麻布满了刚孵化不久的蝗虫幼虫,在杂草间蹦来跳去。
丞相弯下腰身,捉住一片草叶,只见草上攀着数只幼蝗,幼蝗通体翠绿,仅有指甲长短,尚不能飞,似是被他惊了,一只只扑腾跳走,在地面与杂草间笨拙跳跃。
松开那片草叶,再度站直身子,丞相举目四望,只见幼蝗过处,杂草大多被啃噬得残缺不全。
姜维若有所思:“丞相,这些幼蝗似都在往西北移动。”
丞相颔首,目光随着蝗虫啃食过的荒地望向更西北处:
“不错,蝗蝝(yuán)聚集,同向而行,此乃蝗灾将起之兆也。”
姜维、郭攸之为之一异。
这些知识,他们从来不曾接触。
便是不久前刚从民间耆老这里得知如此经验的陈祗,一时间也是有些诧异。
但转念便又释然。
天下为官之人,甚至古往今来为国家宰衡者,又几位能比这位丞相更懂水利、更懂农桑呢?
却见丞相面有忧色道:
“临晋之县,北接黄土台原,南邻沙苑,向东则是大河冲刷而成的盐碱滩涂,向来是干旱易发之地。
“去岁关东大旱,于临晋亦有些许影响,迫使散居各处之蝗集于少数草地产卵。
“而今春关中雨水异常充沛,先旱后雨,蝗患易生。”
丞相顿了顿,先后看了眼郭攸之与陈祗:
“攸之,奉宗,可知左冯翊今春降雨,较往年多出几成?”
郭攸之忙躬身作答:
“回丞相,据耆老所言,今春较之往年降雨多六成有余,且降雨恰在麦苗返青时节。”
“正是如此。”丞相颔首。
“去岁干旱,令蝗虫集中产卵,今年春雨,又使得各地荒草疯长,为蝗蝝提供了充足草食。”
丞相言及此处,复又伸手指向身前这片蝗蝝遍生的芜地:
“这些蝗蝝不断孵化,又逢此间草食充足,便循其本能不断聚集,倘不能察觉,又或察之不理,待它们蜕皮数次,长出双翅,便是遮天蔽日挡无可挡之势了。”
陈祗闻得此言,不由心悸不安。
他治理临晋半年,剿匪安民,设立农庄,好不容易才让这片贫瘠之地恢复些许生机,不负陛下所托,难道竟要毁于蝗祸?
“依丞相之见,如今蝗祸到了何种地步?可能挽救?”
丞相沉默片刻,再次弯腰仔细观察那些蝗蝝的状态,起身后又环顾了这片被蝗蝝啃食的荒草地,最后才沉声答曰:
“蝗蝝已聚集成团,且正蜕皮,已到了防治蝗祸的最后关头,务必于四月中旬、麦禾灌浆前尽可能多地将蝗蝝扑杀,否则恐怕半个关中俱要被蝗灾波及。”
姜维闻此,神色陡然一凛。
经与天子东巡一月,经由丞相手把手教导半年,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急功近利,只知于战场打杀、建功立业的凉州上士了。
大汉终究不似曹魏,有七州之地可以随便折腾。
尤其关中,就指着今年夏收麦、秋收豆后自给自足,不用再从蜀中、汉中运粮食过来。
丞相刚刚虽然估计可能半个关中会被蝗灾波及,但须知道,郑国渠与长安漕渠灌溉的数万顷良田,便是这所谓的半个关中。
这是关中精华之地。
一旦今年夏收出现问题,没有三年时间,不论是朝廷还是关中百姓都绝对缓不过来。
三年。
国家有几个三年?
更重要的是,曹魏据七州之地,一旦让他缓过气来,用这三年时间扩大农业、兵工等各方面的产能,那么大汉拿什么跟他们比拼国力?
今年务必不能出现蝗灾。
这大概便是为何丞相甫一收到陈祗上报的消息,便急匆匆自长安赶赴临晋的缘故了。
关中治蝗之事,事关大汉国本。
就在郭攸之、姜维皆面有忧色,诸葛瑾也若有所思之时,临晋令陈祗却问道:“丞相,也就是说我们仍有一月时间?”
丞相闻言见状,面带赞许地再次端详了一番这个赴任以来让他屡屡感到讶异的天子近臣,最后颔首:“然也,还有时间。
陈祗身侧,来自农庄的刘老汉听着这位儒雅高大的贵人竟对农事、蝗情如此通晓,本就诧异。
一开始闻得众人唤这儒雅贵人为丞相之时,更以为自己听错,可不曾想竟一而再再而三听到丞相二字,此刻终于惊为天人。
颤声问道:“这位、这位就是我大汉的诸葛丞相?丞相竟亲至这乡野边陲之地来看区区蝗虫?”
众人闻得此言,见得此状,面有两分笑意之时,丞相却是转向农庄耆老,脸上挂了一抹悲天悯人之色:
“老丈,为相者,上佐天子,下抚万民。
“使耕者有其田,食者有其粮,乃亮分内之事。
“农事与百姓,乃是大汉国之根本,此间蝗灾可阻于否,事关百姓万民生死,亮安能不来?”
那刘老汉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先是面露追忆之色,不消片刻后一双浑浊老眼竟是忽地涌出泪来,声音哽咽不已:
“丞相!
“老朽俺依稀记得,上一次临晋闹蝗祸,是二十多年前,那时俺还是个后生,那景象…是真惨啊!”
丞相也不顾这耆老身上脏垢,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老丈且慢慢说。”
刘老汉粗糙的手背抹了把脸,心有余悸道:
“俺记得分明,那年蝗虫过境,遮天盖日,声似雷鸣,不过三五日功夫,地里庄稼便被啃得精光。
“那年冬天,临晋卖自家孩子换粮吃…交换孩子吃…偷抢别家的妻儿吃…全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其实,当年俺也曾与乡人上报县府,可是…”言及此处,他摇摇头,脸上已满是愤懑。
“那时候那临晋县令却反过来斥责我们,说蝗虫乃是神虫,是上天因百姓无德降下的惩罚,不能捕杀,否则有伤…有伤天和,最后…让俺们捐钱建祠,烧香礼神,俺们捐了钱也礼了神,可最后…”
丞相听至此处,深深叹了一气,面上已带了几分愤懑之色:“杀虫太多有伤天和,可不治蝗虫,使民间五谷不生,百姓易子相食,难道便不伤天和了吗?”
丞相很快收敛情绪,将他一路东来所思所想与众人道来:
“当务之急,乃是制定详策,全力扑灭蝗蝝。
“假使蝗蝝未曾孵化,佳策便是召百姓挖掘蝗子。
“然如今蝗子已孵,蝝皮已蜕,只能尽量在蝗蝝化为飞蝗前,号召百姓并力扑杀。
“法其一,召百姓于蝗蝝行进方向前挖掘深沟长壕。
“夜间于壕旁点燃篝火,蝗蝝趋光,便跃入壕中,届时再以土掩埋或以木板、密网捕杀。
“法其二,召百姓以布匹、牛皮、渔网诸物制成围幔,于蝗生之地合力推进,驱蝗蝝至壕沟扫捕。
“但有得蝗,朝廷按斗购换。
“每得蝗一斗,朝廷便发予百姓米粮一升。”
“法其三。”丞相看向姜维。
“伯约,你即刻持我手令,速速协调驿马,令各县令、长、尉、丞于各郡县收买鸡鸭家禽。
“鸡鸭家禽善捕蝗虫,成本既低又无后患,且能肥家禽,将来发卖民间或赏赐官吏将士俱可。”
姜维抱拳躬身:“维领命!”
丞相旋即又看向左冯翊郭攸之与临晋令陈祗,道:
“攸之,奉宗,左冯翊一郡,尤其毗邻大河、沙苑的临晋、重泉、下邽、华阴四县,乃防蝗重中之重。
“你二人即刻召所有农庄典农,命农庄百姓依此三法行事。
“另明令禁止修祠烧香、求天礼神之举。
“但有察查,即刻禁止,官吏但有督办不力者,严惩不贷!”
陈祗先是颔首,而后又道:“丞相,除以粮食换取蝗虫外,是否可另设奖惩之制?
“譬如对捕蝗有功的农庄与个别百姓给予额外粮帛赏赐。
“对消极怠工乃至隐瞒蝗情者,则予以惩处。”
“善。”丞相赞许地看了陈祗一眼,过去半年,冯翊农庄许多奖惩制度都是由陈祗与郭攸之定下的,如今数百里农庄麦苗青青,百姓乐业,可谓卓有成效。
“此事由你与攸之细化章程,尽快颁布。
“此外,攸之即刻将治蝗三策拟成公文,发往大汉各郡县。
“自即日起,各县令、长但有闻得百姓上报蝗情者,务必亲自往视蝗情,不得推诿迟滞。
“尤其去岁干旱而今春多雨之郡县,今岁,乃至自今往后但凡有蝗灾爆发,朝廷刺查后得知县官闻得百姓上报蝗情却不能察、不能救,以致酿成大害者,必究其责!
“此外,若有谁敢妄言蝗祸乃上天所降,归咎于人间德政者,则立革其职,选派能吏代之!”
郭攸之、姜维、陈祗等大汉重臣闻得丞相条陈清晰,又见得丞相满脸肃容,无不凛然肃穆。
诸葛瑾仍默然立于远处,此刻听着胞弟这番言语,神色虽然微动,却终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少顷,丞相缓了神色,看向郭攸之、陈祗、姜维等人:
“眼下关中虽无战事,然关中今岁夏收关乎大汉国运根本,蝗祸甚于兵祸,灭蝗甚于兵战,三军粮秣、百姓生计皆系于此,诸君万勿轻心,不容有失。”
“谨遵丞相令!”
“必竭尽全力,以保稼穑!”
姜维、陈祗几人纷纷抱拳领命。
入夜。
临晋驿馆,一灯如豆。
丞相与兄长对坐一案。
案上除两碗粟米饭外,另有两张焦黄烙饼,一盆混着野菜的羹汤,看着甚是简朴。
只是细看之下,那烙饼中竟掺着不少发绿的蝗蝝,羹汤除菜叶外亦浮着些蝗蝝的残肢断臂。
丞相执筷夹起蝗饼送入口中,咀嚼从容,神色如常。
坐在丞相对面的诸葛瑾,目光在蝗饼与蝗羹之间逡巡良久,手中筷子提起又放,终究没能下箸。
抬眼看向对面吃得怡然的胞弟,那张五官与自己有几分神似、比过去几年相见时神色矍铄许多的脸上,此刻平静无波。
“弟先前可是在荆州、蜀中治过蝗祸?”他问。
丞相将口中食物咽下,又舀了一勺羹汤饮下,这才抬眼看向兄长,坦然答曰:
“未曾。
“弟耕于南阳时,未遇大蝗。
“入蜀之后,蜀中亦少此患。”
诸葛瑾闻言,脸上讶异:“既未曾亲历,弟日间在大河荒滩上何以对那蝗虫习性,及掘壕、布围、饲鸡鸭等诸般灭蝗之法如此谙熟?莫非是已有人献策?”
丞相一笑,放下汤勺:
“非也。
“蝗虫习性与诸般治蝗之法,皆建安十三年,先帝屯兵新野,北拒曹操之时,弟于新野南境一处名为新乡之地,闻乡民所言。
“彼时新乡乡人与弟言,其乡里祖祖辈辈每遇蝗起,便以如此诸法应对。
“虽不能尽绝蝗患,但所保禾苗总比他处为多。
“更紧要者,新野别处每逢大蝗之时,常有易子而食之惨剧,唯独新乡一带,百姓靠这些捕来的蝗虫,混合些许粮粟,制成饼饵羹汤,艰难度日,活人最多。
“亮当时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只觉此乃百姓活命之智,不可或忘,不想,今日弟在关中,竟真用上此法。”
诸葛瑾恍然又讶异。
原来弟弟如此娴熟的治蝗之策,竟是源自二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民间见闻吗?
片刻后,他目光再次落在案上蝗饼蝗羹上,犹豫着问:
“这蝗虫当真可食?
“昔年在琅琊时,你尚年幼,曾有蝗群过境。
“有飞鸟啄食蝗虫,倒毙田间。
“乡人皆云,此乃天虫,身携神毒故也。”
“兄长却是多虑了。”丞相摇头笑了笑,语气平和。
“那新乡百姓世代如此,道只须以沸水烹煮透彻,便无毒害,亮今日食之,亦不觉有异。”
他夹起一只羹中蝗虫,递向诸葛瑾,“兄长不妨一试?”
诸葛瑾看着弟弟筷尖那形态仍依稀可辨的虫子,喉头滚动一下,终究是没能动筷。
“孔明,你堂堂一国宰衡,便欲以身作则,示天下以俭朴,布衣粗食已是足够,何至于…何至于非要亲尝此等非常之物?”
其人话语中,带着士大夫固有的洁癖与对蝗虫非常之物的排斥。
丞相闻兄此言,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却是放下筷子正视兄长:“食蝗总比食人好。
“食蝗污秽,难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便不污秽?”
诸葛瑾至此浑身一震,被问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弟弟。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乃是人间至惨之象。
沉默在兄弟间蔓延。
良久之后,诸葛瑾才回过神来,避开弟弟的目光,转而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孔明,即便此法治蝗有效,即便此物可食…你日间在田间所颁之令,是否也过于…决绝了?”他斟酌着用词。
“立革其职、必究其责…此等严令,毫无转圜余地,尤其你明令禁止民间祈禳,直斥其为无用之术。
“你可知,在中原,在江南,甚至在你蜀地、关中,无论士、庶,深信灾异天谴者仍十有八九。
“倘若…倘若有人借此攻讦于你,言此番蝗灾,正是因大汉连年兴兵,干犯天和,故而降此灾异以示惩戒…你,将何以自处?”
丞相安静听完,并无怒色,更无惊惶,只继续嚼一口蝗饼,吞下后才温声言道:
“兄长所虑,亮岂能不知?
“然,若依此天谴之论,曹丕篡汉,岂非更是逆天而行,天命沦丧?
“何以洛水枯竭、中原赤地千里之时,无人以此论责难曹魏?
“事在人为,天象灾异,可借此自省吾身,惕励政事,却不可为其所缚,坐以待毙。”
他端起案上蝗羹,复饮一口,才又继续道:
“至于祈禳…若虔诚祷告、修筑祠庙便可令蝗虫退散,二十年前临晋那些易子而食的百姓,他们的祷告为何未能上达天听?
“亮非不敬鬼神,然更信人力,事在人为。
“为政者,当以民生为要,以务实为本。
“若因畏惧虚名、顾忌非议,便坐视蝗虫啃食稼穑,坐视百姓陷于饥馑而无动于衷,则失德至矣!
“今日,我若因顾忌人言而稍有迟疑,待来日关中无收,饿殍遍野,纵有千般理由,万般推诿,于沟壑枯骨何益?
“又于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百姓何益?
“更于大汉国运根本何益?”
他目光锐利起来,直视其兄:
“兄长在江东多年,想必亦曾亲见灾荒之苦。
“是寄望于缥缈神恩,抑或依靠人力人谋?孰能真正活人无数?想必不言自明。
“些许非议谤言,亮自一肩担之。”
诸葛瑾看着弟弟如山岳般不可动摇之色,想起江东也曾有过的灾荒景象,念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最后千言万句化为一声低语:
“只望弟弟此番作为能竟全功,使关中百姓不遭饥馑之困。”
丞相见兄长态度软化,神色也缓和下来,目光扫过案上饭食,复又抬起望向案上如豆灯火,缓缓言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立身立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诸葛瑾闻言至此,猛地抬头看向胞弟,心中则暗自默默重复着这四句话,只觉字字千钧,磅礴大气,振聋发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身立德…
“立身立德…
“有此四言,弟可千古矣!”
丞相却摇了摇头,笑道:
“兄长谬赞了,此非亮之言,乃是陛下还都长安后于长安宫中,亲口对亮所言。”
“陛下?!”诸葛瑾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位在他印象中或许只是承袭父辈余荫的季汉少主,竟能说出如此涵括天地、洞穿古今的至理?
丞相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
“为天地立心,此乃圣人之境,亮不敢有分毫妄想。
“为往圣继绝学,此乃贤人之业,亮读书不求甚解,只观大略,亦力有未逮。
“为万世开太平…乃王者之功,自乱世以来亮心向往之,遂半生佐先帝、陛下并力为之,却不知此生能否得见其成。”
言及此处,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案上的蝗饼与蝗羹。
“而眼下,亮唯一能做,且必须去做的之事,便是这为生民立命而已。
“是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之懈怠。”
说到这里,他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案前兄长,话语中第一次带了深意:
“兄长负经天纬地之才,继往圣绝学之智,难道便甘心一生囿于江南一隅,只为那割据天下、凌虐万民的孙权耗尽平生所学?
“难道这满腹才纶,便只能用于了却君王一家一姓私事,却不能用于了却天下百姓万民之公事,不能为这世间黎庶谋一份福祉?
“若如此,则兄长既继往圣之绝学,当以何立于天地之间?以何面目对古之先贤?”
诸葛瑾闻此默然不言,最后自顾自从案上取来那张蝗饼,就着那碗蝗羹吃了起来。
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