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止有回信,还有大明知名嫖客,与西门庆齐名的本子男主,王三公子。
裴元看着八岁的王三公子,满头问号的看着去传信的信使。
“他来干嘛?”
那信使无奈道,“王侍郎说事关重大,他信不过别人。”
裴元闻言笑了笑,心道也对。
这件事不止是事关重大了,简直可以称得上刀尖上跳舞,稍微有点闪失,恐怕就要翻车。
以王琼的精明老道,怎么可能把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托付在一个信使身上。
王朝翰显然还对以前见过的裴元有些印象。
有些中二的问道,“你是觉得我小?”
裴元笑道,“那倒不是。”
这种错位感还是很难形容的,就像是,就像是见到了八岁的西门庆。
王朝翰有些不满,他直接像模像样的躬身道,“锦衣卫百户王朝翰,见过裴千户。”
裴元哈哈笑了笑。
王琼之前有功,朝廷要意思一下,给个恩荫赏赐。
王琼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好儿子,觉得以大儿朝立、二儿朝需之姿,功名利禄不在话下。
只有三儿朝翰略显逗比,不如让他得了这个恩赏吧。
最后事实证明,那俩也不行…
看到王朝翰像模像样的向自己行礼,裴元笑道,“倒是挺有个样子,王公有什么话要你捎过来?”
王朝翰道,“这件事只能说给你听。”
裴元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王朝翰瞧了一圈,又自己去门前看了看,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裴元。
裴元看了看信封上的封蜡,随手将信拆开。
看完王琼的信,裴元脸上神色不动,又向王朝翰问道,“王公还说什么了?”
王朝翰摇头道,“要说的都在信里。”
裴元将信折起,横着一撕又竖着一撕,最后随手放在桌边,“那你可以回去了。”
裴元对王琼的回应也不算意外。
裴元能算到王琼可以通过王守仁和王华攻守同盟,难道王琼就是傻的吗?
如果他能成为户部尚书,他和王华加起来就在大七卿中占了两席,而且还是很强力的两席。
一个管着科举和朝廷制度,一个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九卿廷议的时候,有他们支持就能多两票,如果他们支持对方,一来一回,就相当于差了四票。
可以说,这已经是隐隐成形的政治山头了。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寻求让王琼附庸,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只可惜,有梦最美。
裴元有把王琼抬起来的办法,自然也有一直将他按的死死的能耐。
至于王华,裴元能把他送上去,也就能把他拉下来。
那王朝翰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被裴元撕成碎纸的那封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平静的回答他,“意思就是谈崩了。让他把老家的宅子修好,准备回太原吧。”
“你!”王朝翰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没想过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裴元有些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怎么还不走?”
王朝翰这才下定了决心一样,小脸儿涨红的说道,“还、还有一封。”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信封,放到了公堂的桌案上。
裴元有些意外,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又将这第二封信接过来撕开看了。
这第二封信王琼就写的诚恳多了。
虽然说裴元已经把直指大七卿的道路给王琼点明了,但是这种要命的事情,失之毫厘可能就差之千里。
王琼完全没有把握独自推动这个计划。
偏偏裴元的这个计划逻辑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这就让王琼很难割舍了。
于是王琼在信中给出了新的方案,他不做出任何的承诺,但是可以交换一些条件。
裴元翻来覆去的看着王琼的第二封信,感觉这结果不那么理想,但似乎也还行。
裴元拿着这封信思虑了良久,忽然把它拍在桌案上。
王朝翰吓了一跳,以为双方彻底谈崩了。
却听裴元口中埋怨道,“我和王公乃是忘年之交,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为何还要对我使这样的手段?”
王朝翰看的目瞪口呆,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
裴元将信放下,便对着王朝翰说道,“我裴千户是坦诚的人,不像某些人喜欢动用权术手腕。”
“既然王公想要和我交换条件,那我就不妨说说我想要的。”
“等到户部尚书孙交和户部左侍郎杨谭致仕,王公这个户部右侍郎成为户部尚书,那么户部就空出来两个侍郎。”
“我想要这两个侍郎的名额。我可以提前向王公作出保证,必然会选择德才兼备的人来出任这个位置。”
“而我要这两个位置,主要也是寄希望于挑选合适的人手专司变法。这两个侍郎,其中一个将会专门梳理山东变法的事情。另外一个将会专门梳理宝钞流通的事情。”
“这一条鞭法是我和王公努力了许久的事情,可以说,一生的功过都寄托在这上面。”
“我努力的推行此事,符合我们共同的利益,对王公也是有好处的。”
王朝翰显然没想到裴元说的这么直接,以他的小脑瓜和受过的教育,忍不住直接问道,“朝廷官员岂能私相授受?”
裴元笑道,“你回去如实告诉你的父亲就行。我推动王公担任户部尚书,确实是出自一片公心。可既然王公想和我谈条件,那我就不妨试试我们的情分。”
“这也不是什么私相授受,可以走正式的流程,到时候只需要请王公在廷议的时候提名就行了。”
裴元记得,当初王华上任的时候可是大杀四方,直接自己指定了两个侍郎的。
虽说其中有毛澄不得人心的因素,但也说明正堂官在自己的地盘,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何况,裴元也没完全把希望放在王琼身上。
他看着王明翰说道,“我想试试。”
之前裴元把王华捧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依靠的是朝廷外的博弈。
像这种决定高级文官命运的正式廷推,裴元还没有操盘过,这里面水有多深,总要试过才知道。
王明翰讷讷半晌,记下了裴元的话。
裴元依旧叫来前次去寻王琼的信使,“你再去一趟霸州,把王三公子送回去。”
裴元瞥了王朝翰一眼,也不再王公王公的假惺惺了。
直接对那信使道,“你告诉王琼,让他给我一个准信儿。若是他不肯的话,也没必要再浪费纸张,写什么书信了。”
王朝翰气的脸色涨红,只是他本就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被裴元所慑,一时竟然不敢当面辩驳。
信使去了霸州没多久,就连夜赶回来送信了。
这次王琼给的答复十分干脆,“可以!”
既然裴元已经承诺会选择德才兼备的人物担任,又承诺将来这两个侍郎主要职权范围都围绕变法,那王琼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裴元说的很对。
“一条鞭法”能不能成功,这是一个能影响他们历史评价的事情。
就算是没有裴元插手,王琼自己在挑选侍郎的时候,也会倾向于能够专心盯着变法的人选。
裴元完成了和王琼的拉锯。
只是这时候,朝廷已经把心思都放到了新年的朝贺以及各类的庆典上。
裴元觉得现在去找杨廷和搞事,似乎也不是个很好的时机。
大过年的…
只是没想到,裴元不想搞事儿,这个天下却不肯安宁。
就在正德七年的最后一天。
朝廷忽然放出诏令,升应天府府尹张淳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山东按察使金献民为左佥都御史巡抚延绥。
当裴元听到通政司的魏讷送来这两个任命的时候,直接陷入了懵逼之中。
他的目光看着“郧阳”两个字,有些震惊的向魏讷问道,“郧阳怎么了?”
魏讷将气喘匀,有些紧张的说道。
“郧阳府爆发了民乱,当地的官府不能辖制。朝廷紧急任命了张淳为郧阳巡抚,让他尽快去平息郧阳的暴乱。”
裴元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怒意,“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魏讷也有些愣,接着只得答道,“只是寻常民乱,千户之前也没交代过要卑职盯着郧阳的事情。”
裴元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说你。”
接着,向大堂外喊道,“来人。”
在外守着的岑猛立刻进来,“千户,属下在。”
裴元立刻呵斥道,“你立刻去传讯,让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来见我!”
韩千户不太愿意掺和荆襄棚民的泥潭,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就是裴元和郧阳沟通的重要纽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元也算是郧阳的半个共主。
结果没想到,郧阳都爆发民乱了,自己这里竟然还丝毫不知情。
裴元想知道点更多的内幕,于是又向魏讷问道,“这个张淳是怎么选出来的?”
魏讷答道,“张淳担任巡按御史的时候,有在贵州平定苗民的经验。又有礼部侍郎蒋冕的极力推荐,所以就被选定为了郧阳巡抚。”
“张淳啊…”裴元想着这个名字,竟然有些庆幸。
没想到当初随手布下的一子,竟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记得上次问王敞时,王敞还提过,他以引荐为名,白嫖了张淳一次升迁,之后被张淳引为知己,和他的交情很不错。
王畅上次入京被都察院质询,张淳还特意给他写信问候过。
如今这层关系竟然派上用场了。
裴元看着这任命的另一个名字和地点有些不解,“这延绥也发生暴乱了吗?为何人选是金献民。金献民现在还牵扯山东案吧?”
魏讷连忙道,“听说是玄狐教在闹事,出的乱子也不大。原本不需要专门派人去抚治的,但是这个人选是杨一清点的。”
裴元一听是杨一清出手,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小妖闯祸,大能要捞人了。
这个金献民是因为刘瑾倒台,才依照政治正确,经杨一清平反,重新回到山东按察司一把手的位置上的。
他在很大程度上,带着一点杨一清的色彩。
上次的时候,杨一清感觉自己在京中的人手不足,就和李士实交换了条件,打算让金献民以副都御使的名头进京,重新安排个位置。
只是杨一清一厢情愿,金献民却不想啊。
杨一清现在在朝中明显处于弱势,他何必跑去站到杨廷和的对立面。
再加上他裴千户也不太开心这样的决定,于是金献民就被百姓们热烈拥戴,留在了山东。
现在山东出了那么大乱子,偏偏金献民在山东案爆发前,还配合徐州左卫指挥使丁鸿主动检举,在相当程度上能够证明自身的清白。
于是很够意思的杨一清,直接就借着郧阳暴乱、且正好西北有玄狐教生事的机会,伸手将金献民从泥潭中捞了出来。
裴元对魏讷道,“还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宁王有没有上书?”
魏讷摇头,“临近年关,收到的都是各地贺表,没什么大事。地方上,也不会这么不识趣。至于宁王那边,还没有动静。”
裴元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了没多久,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就被岑猛找来。
裴元见两人乐呵呵过来,脸上都是轻松之色,于是先不提郧阳的事情,不动声色问道,“两位百户今日在忙什么?”
两人连忙答道,“回禀千户。眼下年关将近,各处寺庙都有不少百姓烧香祈福。也有些不法僧道,在各处寺庙坑蒙拐骗。我等二人,带着锦衣卫四处巡视了一番。”
裴元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底下人都要反了,你们还有心思带着人去寺庙打秋风,赚那几个小钱。
只不过看样子,这两人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裴元当即便直接挑明了,“郧阳府有暴民作乱,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两人闻言都有些愕然,“暴民作乱?什么时候?”
裴元道,“朝廷都已经把处置方案拿出来了,你们告诉我,你们不知情?”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异口同声道,“该不会是有人想要强行拆了郧阳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