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捱到申时左近,庆愈这才回转,寻了陈斯远道:“香菱姨娘只怕是认错了,小的往后头扫听了一番,并无曾叫过玉官的。”
陈斯远转头寻了香菱说道,这姑娘方才略略舒了口气。
到得这日傍晚,陈斯远一行乘铁轨马车回转京师。待回得发祥坊,已是日薄西山。
郊游一番,上至迎春下至随行小丫鬟,俱都畅快,因是便是回了宅中也是叽叽呱呱说个不休。
小夫妻两个回了后宅,旋即便有吴俊家的来回:“今儿个一早大太太便遣人来寻老爷,听闻老爷带着太太去了通州,只留了话儿,说是后日往邢家老宅商议舅爷的婚事。”
陈斯远略略颔首,待打发走了吴俊家的,不由心下玩味。看来邢夫人心下惦记得紧啊…奈何邢家不止邢德全,如今还有个邢二姐在家,二人又哪里得空偷期幽会?
吴俊家的才走,李财家的又来请见迎春,却是因着下月采买甜水一事,须得预先给付银钱。
陈斯远当面儿没说什么,待李财家的一走,这才纳罕道:“后花园就有一眼井,咱们家还用得着从外头买水?”
迎春笑道:“夫君不知,京师素来吃水难。盖因京师乃是历朝古都,人吃马嚼、吃喝拉撒,历经千百年尽数浸入地下,便是打了井水也大多都是苦的。夫君先前不知,盖因荣国府便有两眼甜水,便不用从外头采买。”
陈斯远这才恍然,又蹙眉问道:“买水抛费不少吧?”
说起这个,精打细算的迎春就蹙眉不已,道:“小门小户每月还要二三两银子呢,咱们这么大个家,每月总要十几两才够数。来日宝妹妹、林妹妹进门,说不得每月便要二十几两呢。”
此时京师卖甜水的,多是从甜水井汲取发卖,也有从玉泉山连夜运过来的山泉水。家中陈斯远、迎春所用都是玉泉山的山泉水,余下用的则是甜水井汲取的。
陈斯远略略一算,不由咋舌道:“这么一算,每年单是吃水岂不就要二三百银子了?”
迎春瘪嘴颔首。
陈斯远不由锁眉凝思。他前世记忆大多散乱,回想了好半晌,只依稀记得这地下水分作浅层与深层。之所以打出的井水苦涩,大抵是浅层地下水之故。倘若继续往深了打,岂不利国利民?
思忖罢,陈斯远笑道:“二姐姐且忍耐一些时日,待我寻个法儿,说不得咱们往后非但不用买水,还能小赚一笔呢。”
二姑娘笑着应下,心道,难不成陈斯远还能将苦水变成甜水不成?
用过晚饭,小两口一并沐浴。二姑娘心绪大好,难得显出媚态。奈何孤木难支,不过两刻,便落得个四肢摊落、首侧横枕,面颜色变、髻发散乱。
次间里的苗儿还道能捡个便宜,谁知这日陈斯远早早鸣金收兵,略略擦洗便搂着迎春酣睡而去。
转天,陈斯远又往尤氏姊妹处而去。
二姑娘卯时过半便起了身,寻了绣橘、红玉两个,自库房搬了四匹蜀锦、四匹湖绸,又有点翠、金累丝头面两套,打发红玉领着小厮往邢家送去。
聘金那是骂邢岫烟,这聘礼却是给邢岫烟增光添彩的。
待红玉领命而去,迎春便领着绣橘往后花园里消暑。不一刻,主仆两个到得月新亭中小坐,闲谈半晌,绣橘忽而蹙眉说道:“姑娘的月事儿好似是前日?”
迎春愕然,她这些时日蜜里调油,便是得空也是想着如何让陈斯远别可着自个儿磋磨,全然忘了月事这码事儿。
如今绣橘提醒,迎春略略回想,哪里是前日?算日子合该是四天前就该来了。
她小日子素来准,早不了两日,也迟不了两日。算算至今没来,那岂不是说…
绣橘掩口欢喜道:“姑娘莫不是有了?”
迎春心下雀跃,嘴上却道:“快莫说了,如今还做不得准儿呢。”
绣橘也为迎春欢喜。自家老爷虽风流成性,却是个拎得清的。太太生下男孩儿前,断然不肯让妾室、丫鬟们先有了身孕。于是每每临了,或是如香菱、晴雯、红玉那般走了旱道儿,或是抽身而去,改了伺候法子。
至于避子汤,老爷说此物损伤女儿家身子,从不肯让她们用。
因是绣橘巴不得自家太太今早生下个男孩儿呢,这样来日她也有机会得个一男半女的,此生也就算是圆满了。
迎春先喜后忧,喜什么自不用说,忧的是,这事儿暂且做不得准儿,陈斯远又索求良多…听闻孕期前三个月最该小心行事,她又该如何婉拒了陈斯远?
绣橘隐隐知晓迎春所想,当下就献言道:“姑娘莫不如装病,回头儿老爷问起来,只管含糊遮掩了,我再与老爷提一提,保准老爷不会多心。”
于是至这日入暮,陈斯远归来。夫妇两个用过晚饭,迎春便寻了陈斯远道:“夫君待我多有疼爱,却不好厚此薄彼。陈家本就人丁单薄,合该开枝散叶。且二院儿里的晴雯、香菱、五儿都早早跟着夫君,夫君合该给个着落。
且不管来日她们往哪一路院儿去,如今既留在中路院,就该排个班次来。”
陈斯远心下窃喜,面上却极为不耐,只含糊道:“我心下自有计较,此事且待来日再说。”
说罢便要扯了迎春进卧房。唬得二姑娘心肝乱颤,生怕伤了腹中没成型的孩儿,忙道:“且慢,我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夫君今儿个不若去寻红玉吧。”
陈斯远白日里酣战一场,如今哪里还有余力?这货嘴上却嗔怪道:“二姐姐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便是没那档子事儿也合该同床共枕。”
说罢不管不顾,到底扯了迎春睡下。可怜二姑娘提心吊胆半宿,眼见其果然不曾作怪,这才小心翼翼睡下。待天明,因生怕被陈斯远磋磨,更是早早儿起来往前后胡乱忙活起来。
陈斯远心下纳罕不已,正待去寻迎春问询,便有绣橘寻过来,嘀嘀咕咕将迎春月事迟来之事说将出来。
听罢,饶是以陈斯远的心性也呆了一呆。心下只道,二姐姐是块好田啊!
于是这日陈斯远待迎春愈发小意温存,夜里不用迎春发话,自个儿便往前头寻晴雯等去了。
转过天来,陈斯远辰时便乘车往外城邢家而去。
到得地方,内中却只邢二姐与邢德全。等了一盏茶光景,才见邢夫人姗姗来迟。
陈斯远点了探花郎,邢二姐愈发奉承且不说,连浑人邢德全都多了几分恭敬。
众亲一并厅中就坐,陈斯远略略扫量,便觉邢二姐即便将养过来了,瞧着依旧比邢夫人老相了几分。
吃过一盏茶,闲话说尽,邢夫人便提起正事儿来。
道:“三妹婆家有事儿,今儿个不能前来。那德全的婚事,就只咱们关起门来商议了。”
邢二姐就道:“合该如此。德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瞒大姐,这一年多我每日挂心,时时耳提面命,可稍有疏忽,德全便会惹出是非来。也亏得我不敢给他银子,不然还不知惹出多大的祸事呢!”
邢德全见了邢夫人,就好似老鼠见了猫,这会子蔫头耷脑、不置一言。
陈斯远道:“姨妈且说说,都选了什么样儿的人家?”
邢夫人就笑道:“说来也巧,那日官媒婆朱大娘登门为宝玉说亲,却讨了个没趣儿。离去之时,正好儿与我撞见。我与朱大娘提了一嘴,不想转天便送了几个姑娘的小像来。
待问过家世、品性,私底下又扫听了一番,倒是真个儿相中了两个。”
朱大娘给宝玉提亲?这倒是有趣,此时不好多说,且待得空了再仔细问过邢夫人。
就听邢夫人继续说道:“头一个,乃是前门外开杂货铺的,算是清白人家。姓程,大姑娘去年嫁了个秀才,如今轮到二姑娘开亲。这姑娘正值双九,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邢夫人才说过这一个,邢二姐就蹙眉道:“咱们家好歹算是官宦人家,选个平头百姓做亲,似有不妥。”
邢夫人笑了笑,又道:“这第二个,恰是那朱大娘的侄女,如今也十九了。早年定过一桩亲事,谁知男方坠马摔死了。外头多说朱四姑娘妨的,累得她坏了名声,直到今日都不曾结亲。”
邢德全一听就不乐意了,道:“大姐恁地唬弄人,那姑娘前头就妨死了一个,就不怕来日也妨死了我,让咱们邢家绝了后?”
话音落下,邢夫人立时恼了,啐道:“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顿了顿,又骂道:“你知道个屁,人家愿意出八千两银子的嫁妆!娶了这等姑娘,你扁丝一辈子混吃等死也够数了!”
邢德全闷声不语。
邢二姐就道:“德全,你可有属意的?”
邢德全眨眨眼,瓮声问道:“哪个好看?”
这下连邢二姐都受不了啦,起身抄了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通胖揍,到底将邢德全撵了出去。
这货跑到院儿中兀自抱怨道:“二姐打的好没道理,既开口问我属意的,还不让人实话实说了?”
内中陈斯远忍俊不禁,不由哈哈大笑。
邢二姐作势要追出来,那邢德全方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待内中只余三人,姊妹俩骂了不着调的邢德全一通,这才问起陈斯远之意。
陈斯远思量道:“那朱四姑娘就算了吧,我以为朱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邢夫人纳罕不已,赶忙追问。陈斯远便将早前朱大娘为其侄子谋求投献之事说了出来。
邢夫人听罢错愕不已,心道这等送上门的大好事儿为何要推拒出去?
虽是不解,可如今陈斯远都是探花了,料想此等行径必有其道理,因是邢夫人就道:“远哥儿既说不妥,那朱家就作罢。”
邢二姐道:“如此,岂不只剩下了程家?姐姐可扫听了,那程二姑娘品性如何?”
邢夫人得意道:“何止扫听?我还亲眼瞧了一回呢。”当下便说那日偷偷去看程二姑娘,正赶上有青皮去程家杂货铺勒索钱财。结果那程二姑娘提了两把菜刀追出来,生生追着仨青皮砍了一条街!
邢二姐不由瞠目,又问:“这性子…料想能拿得住德全,只是…相貌呢?”
邢夫人一噎,含糊道:“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的,还算齐整。”
陈斯远强忍笑意,心下为便宜舅舅邢德全默哀。不过也唯有程二姑娘这样儿的母老虎,方才能管得住邢德全这等浑人。
又商讨一番,便定下往程家提亲事宜。
别看邢二姐开口闭口官宦人家,实则宦海沉浮、不进则退。到了邢家这一代,好歹还有个邢夫人支撑门面,实际上邢家早就阶层掉落了。与程家这等小门小户的,也算是门当户对。
邢德全的婚事,自是主要由邢二姐操持。陈斯远当场拍了一千两银票,又说得空过来帮衬,此间也就没他的事儿了。
少一时,邢德全不见踪影,邢二姐往邻家抹牌,邢夫人立时就来了精神。
当下只说与陈斯远说些体己话儿,便将红蕖、绿萼两个打发了出去。
略略凑身过来,便要撩拨陈斯远。陈斯远情知躲不过这一遭,干脆横抱了邢夫人便往内间而去。
越一刻,月缺花残,粉褪怨黄。
陈斯远生怕为人窥破,因是匆匆拾掇齐整,随口便问起官媒婆为宝玉说亲一事来。
邢夫人蹙眉回思道:“好似是个山西财主家的女儿,其父捐了个四品知府,听闻票号都开到京师里来了。”顿了顿,又撇嘴道:“啧啧,偏二房太太真个儿将宝玉当了国舅爷,既想要人家财货,又不想降了身份,与个商贾人家结亲。你不知,前一回还有个盐商家打算与宝玉结亲呢。”
陈斯远笑道:“这也是常理…桂花夏家广有家资,这里子不缺了,二房可不就要为面子着想?”
邢夫人不置可否。欢好过后,自是身心通透,原先存在心里的,有如‘新人娶过门、旧人丢过墙’之类的怪话儿就不曾说出来。
她这会子懒洋洋歪坐椅上,一张粉脸儿白里透红,说不出的风韵犹存。说过宝玉的婚事,邢夫人想起一事来,又道:“是了,邢忠两口子前儿个来了一遭,很是说了一通怪话儿。我听他们二人话里话外都在算计你的银钱,顿时将那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玩笑,陈斯远的银子,来日是要留给四哥儿的。邢忠夫妇二人何德何能也敢算计陈斯远?
错非陈斯远认定了邢岫烟,邢夫人都懒得搭理这俩没起子的货色!
陈斯远笑道:“无怪昨日送去聘礼,堂舅什么话儿都没有,敢情这里头还有你的功劳啊。”
“那是。”邢夫人得意地将俏脸儿一扬,旋即又道:“是了,如今管家的差事落在珠哥儿媳妇身上,珠哥儿媳妇又要打发兰哥儿南下往金陵求学,好似就定在下月初三启程。”
此事是李纨依陈斯远之言而行。他心下暗忖,江南文风繁盛,贾兰求学几年,说不得比原书中还能早一些出息呢。另则,陈斯远生怕甫一离了大观园,李纨便又将一颗心都挂在贾兰身上,来日再落得个油尽灯枯。
是以听闻贾兰不日南下,陈斯远暗自高兴了好一会子。
漫谈一番,先是邢二姐回来,跟着邢德全也臊眉耷眼的回了邢家。几人聚在一处用罢晚饭,随即各自散去。
却说陈斯远回转家中,甫一过仪门,便有迎春领着莺莺燕燕相迎。陈斯远上前扯了二姐姐柔荑,低声说道:“你我既为夫妻,不必这般外道。”
二姑娘笑着回道:“也不曾特意来迎,刚巧那会子正与晴雯学着打络子,听闻夫君回了,便出来迎一迎。”
迎春到底是月事迟了,还是有孕在身,如今还不好说,陈斯远也不好提。正待携手往内中行去,后头便有李财家的追上来,道:“老爷,当家的扫听半日,可巧,府中正有个小厮罗四两,家中从前就是打井的。当家的问仔细了,罗四两说打井不难,须得人手足够,有个三两日也就成了。”
陈斯远眉头一挑,也不急着往后头去了,干脆便在前厅叫了李财与罗四两相见,旋即吩咐其就在后花园中选一处掘井。
二者自是应下,陈斯远旋即又道:“我这井有些不同,单是打出水来还不算,那水要是苦的,便想个法子堵住,继续往下头掘。你二人可有法子?”
李财眨眨眼无计可施,罗四两蓄意给主家卖好儿,凝眉思量半晌,说道:“回老爷,若如此,须得用黄泥将沁苦水的地方堵了。只是…”
只是京师甜水井本就稀缺,谁能保准打出来的就一定是甜水?
陈斯远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依稀记起京师深层地下水不过十米出头,便吩咐道:“苦水便堵了,只管往下掘上三、四丈再说。差事办好了,老爷我不吝赏赐。”
二人领命而去,转头与内宅管事儿吴俊家的言语一声儿,先行封了后花园,又领着五、六个壮硕仆役提锹、扛镐,先行选定一处打了架子,这才吭哧吭哧开始掘井。
打井一事且要耗费一些时日,罗四两更是个半吊子,起先选定的地方距园中溪流太近,打了两日溪水倒灌,只得填埋了另寻地方。这且按下不表。
二姑娘因疑有了身子,自是高挂免战牌。陈斯远敞开了恣意起来,每每在后头萱堂叫了几个姬妾过来缱绻。这厮渣归渣,好歹入睡时又跑回正房里寻了迎春同床共枕。
二姑娘倍感熨帖,待其愈发尽心仔细,二人和美自不多言。
转眼便到了二十八日。依着陈斯远,邢岫烟不同其他姬妾,自然要多给些脸面。他还琢磨着将同科、同年、同窗叫来,热热闹闹摆了席面儿庆贺一番呢。
谁知前一日邢岫烟打发丫鬟篆儿送了信儿来,只道一切从简,又说她心下并不看中这些。
陈斯远看罢不禁叹息一声儿。一则,表姐邢岫烟的确是个恬淡的性儿,素来与那功名利禄无所求。她在大观园中左右逢源,逢人便要叫一声儿姐姐,也不过是不想开罪人罢了。
二则,只怕也是心存顾虑。二姐姐新才过门,还不足一月之期,她便过了门儿——这知道的是她与二姐姐姊妹情深,迎春有今日多亏了其谋划、鼓动,二姑娘知恩图报,这才急切迎了其过门儿;那不知道的,定以为陈斯远不待见迎春,要行那宠妾灭妻之举呢。
为免外间聒噪,依着邢岫烟之意,只一定软轿接引进门,阖家关起门来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陈斯远情知邢岫烟虽不争不抢,性子却极为执拗。但凡认准了的事儿,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此番若不依着她,难免时候嗔怪。因是他便只好依了邢岫烟之意。
二十八日这日下晌,家中自是置办了两桌席面。为表敬重,陈斯远亲自骑马去迎,到得邢家接了邢岫烟,这才引着一顶小轿回转家门。
邢岫烟可是正儿八经的姨娘,自是不能安置在耳房。依着迎春之意,便将其安置在了正院儿的西厢里。
这头小丫鬟篆儿引着一身粉红嫁衣,蒙了盖头的邢岫烟往西厢去坐床;那边厢陈斯远往前厅中与一众人等略略吃了酒席。待天一黑,陈斯远便往西厢而来。
这会子红玉、绣橘正在房中陪着邢岫烟说话儿,待瞧见陈斯远入内,便笑吟吟扯了小丫鬟篆儿一并离去。
俄尔,陈斯远上前挑了盖头,便见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儿正笑吟吟瞧着自个儿。
真真儿是:晕红粉颊,却才梦醒扶来;淡绿眉弯,恰是晚妆重画。偷觑人一点秋波,内藏着许多羞态;泄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无限风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陈斯远心下怦然,又自惭道:“表姐这般品格,与我为妾实在是委屈了。”
那邢岫烟娇笑道:“这般话儿你打算要与多少姑娘家说过?”
陈斯远面上讪讪而笑,忙取了瓢来,自个儿先行饮过,又递给邢岫烟,道:“不能明媒正娶,可这合卺酒总要饮的。”
邢岫烟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将残酒一饮而尽。
陈斯远又道:“料想表姐还饿着,不若我陪表姐用一些酒菜?”抬手一指,厢房里早已摆好了一小桌席面儿。
谁料邢岫烟却摇头道:“这且不急,”说话间已然带着香风投在陈斯远怀里,一双星眸含情脉脉,直直盯着陈斯远道:“我如今却是不大饿呢。”
内中风情,饶是陈斯远这等惯在花丛中打混的,也瞧了个眼直!
心下虽纳罕先前一直勾着自个儿且不肯给些好处的邢岫烟为何忽而便这般胆大了,可陈斯远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当下搂了娇躯便往床榻上倒去,口中兀自道:“表姐不饿,我却饿得紧了!”
窸窸窣窣、烛火跳动。
待事闭,陈斯远心下惊奇,不料表姐初经此事便能攀上人间极乐。当下百般温存小意,自不用多说。
好半晌,邢岫烟星眸舒展,内中秋水盈盈,舒展藕臂便将陈斯远抱住,一张俏脸儿上噙着笑,只不迭的道‘真好’。
陈斯远轻轻拍打其背脊,突然说道:“也是古怪,还当表姐此番会怯生生欲拒还迎呢。”
邢岫烟噗嗤一笑,白了其一眼,道:“我都进门儿了,哪里还要做那般小儿女姿态?”
陈斯远‘咦’的一声儿,问道:“那为何先前惯会逗弄,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
邢岫烟笑着哼哼两声儿,没好意思回话儿。
陈斯远略略思忖,心下却想了个分明——敢情表姐每次只点火儿不灭火儿,是生怕她自个儿也守不住啊!
他先前还当表姐邢岫烟只追寻那等你知我知、心灵上的投契,并不如何在意床笫之欢呢。
哭笑不得之余,又倍感释然。这男女之情,大抵都是因欲而生。二人真个儿在一处,又岂会忍得住缱绻温存?是以那等只追求‘投契’,又口口声声将劳什子‘柏拉图’挂在嘴上的,大抵都在唬弄人!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儿,邢岫烟便穿戴齐整来给迎春奉茶。
二姑娘心下敬重邢岫烟,因是略略欠身接了茶盏,象征性呷了一口,忙笑着道:“邢姐姐快起身。”
邢岫烟心思一转,便起身笑着道:“太太客气了。”
手帕交对视一眼,俱都噙了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